「有什麼事嗎」她問道。愛字閣 m.aizige.com
「曉娥,我們談談。」許衛國語氣溫柔地說。
婁曉娥微怔:「什麼」
「跟我來吧。」
「哦……」婁曉娥猶豫了一下,關上房門,跟了出去。
許衛國抽了一根煙,說:「曉娥,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
婁曉娥沉默了半晌,抬眸望着他,問道:「我媽她……她是怎麼死的」
「她……」許衛國嘆了口氣,說,「我和你媽結婚的時候,你外婆剛剛去世,我們很難過。可是為了照顧你,我還是把你留了下來。我當時就想,等過幾年,再找一戶普通人家,把你嫁出去算了。可是,後來發生了那件事情……唉,都怪我啊……」
婁曉娥咬緊嘴唇,看着他,心頭一陣酸楚。
「那次之後,我也覺得愧疚,所以才想補償你。但是,你卻不接受我……」許衛國搖了搖頭,苦澀地說道,「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真的恨死我自己了……如果我能狠下心,哪怕只是一天也行,那你現在就不會過得這麼辛苦了……」
婁曉娥聽罷,垂首沉默片刻,說:「你別說了。」
許衛國嘆息一聲,低下頭。
「我不想提那些事情。」她頓了頓,又說,「現在,咱們先說說你外婆的事兒。」
許衛國點燃了香煙,深吸了兩口,吐出白色的煙霧,緩緩地說道:「其實……這件事已經成了一樁懸案。」
「懸案」
「是的。因為那時,我也不確定我是否殺了她。」
婁曉娥皺眉:「為什麼這麼說」
許衛國神色凝重地盯着窗外:「我當時……真的很害怕。因為我並不記得我究竟殺了誰,我只記得我在做夢,我夢見我被一群黑影圍住,它們兇殘地撕碎了我身邊的每一個人……」
「然後呢」
「然後我就醒了。我從夢境中驚醒了。可是……我的雙腿像灌了鉛似的,邁不動步子。」
「那後來呢」
「我不敢睡,直至黎明時分,我才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然後呢」
許衛國深吸了一口煙,繼續說:「那時天還沒亮,我迷糊地睜開了眼睛,忽然看到床邊站着一個人,正冷冷地盯着我……」
「那是誰」
「那人穿着一襲青衫,戴着斗笠,臉上罩着一張青銅面具,露出來的部分只剩下了一雙冰寒徹骨的眼眸。」
「這個人……」
「我嚇壞了,立即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卻撞上了你的外公。」
「那個人是誰」
許衛國沉吟了一會兒,才答道:「他是聾啞人。」
「聾啞人」
「嗯。據說他從小耳聾,無法辨認任何聲音,甚至連人類的語言都無法聽懂。」
「他為什麼要傷害你」
許衛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當我醒來時,那個人已經離開了。」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那個夢是怎麼回事」
「他說我是一個殺人犯。」許衛國痛苦地說,「我沒辦法向你解釋清楚,因為我的腦子裏亂糟糟的,我完全理不清思緒。」
婁曉娥輕嘆道:「那我媽……」
「你媽的屍體,我已經交給火葬廠處理了。」
「謝謝你,爸……」
許衛國搖了搖頭,長吁短嘆。
「那你外婆呢你有找到她的遺骸嗎」
「找到了。我埋了她,安葬了她。」
婁曉娥聞言,眼眶倏爾紅潤:「我媽……是怎麼死的」
「是自殺的。」
「自殺為什麼」
「那天,她在醫院病危了。我去陪她,她突然用刀刺破了自己的頸部大動脈,鮮血狂涌而出。」
「她怎麼會選擇這種方式……」
「因為她覺得,我是罪魁禍首。」許衛國淒涼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她是為什麼這麼憎惡我,但她最後還是走了。」
婁曉娥抿着嘴角,說:「她……她臨終前,有沒有跟你說什麼話」
許衛國搖頭:「沒有。」
「我媽她……」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許衛國打斷了她,「我和你媽雖然是假結婚,但是,我們曾經真心相愛過。後來我意識到我們彼此不合適,於是決定離婚。」
婁曉娥愣住了:「你……你要離婚」
「是啊。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母親,我也希望你們幸福美滿。可是……」他頓了一下,苦笑一聲,「我還是錯了,你根本就不願意原諒我。」
婁曉娥靜默着,沒有答覆。
許衛國嘆了口氣,繼續說:「你外婆死後,我一度消極怠工,整日喝酒買醉,渾渾噩噩的,一晃三年多過去了,我仍舊沒有振作起來。直到某一天,我在酒吧碰到了一個人。」
「誰」
「我的同學,高志斌。」
「是他他怎麼了」
「高志斌的父親高文峰患有胃癌,需要換腎。」
婁曉娥震驚了:「你……」
「你猜對了,我是因為錢才娶你的。」許衛國坦誠道,「我沒有資格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但是,高志斌不同,他家裏窮困潦倒,他是個好孩子,我必須幫助他。」
「那……」
「高志斌家庭條件非常差。為了籌錢,他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
「出賣靈魂」婁曉娥疑惑。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不休息。第二天晚上,我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他倒在了血泊里,脖子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痕。他已經咽氣了。」
婁曉娥的手微微顫抖。
許衛國沉默地抽着煙,表情平淡如水。
「他的家人呢」
「我不知道。當時我嚇懵了,匆忙叫來醫生,給他洗乾淨衣服,裹上白布抬出了醫院。」
婁曉娥沉默了許久。
她的聲音有點沙啞:「那後來……」
「後來……」許衛國嘆了口氣,「後來我們家欠了銀行一筆債,急需要五百萬,而這筆款項是由銀行貸款的,所以,我們只好賣掉了房子。那天,我和我妻子帶着女兒搬到了鄉村裏的一幢民宅。我們在這裏租了個房子,開始了新生活。」
婁曉娥沉默了片刻,忽然問:「你和我媽……」
許衛國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我和你媽,早就認識了。」
「那……她為什麼不肯跟你走」
「我也不知道。或許,她覺得我們之間隔着一座山、一條河,永遠跨越不過去。又或者,她覺得她自己不配得到幸福。總之,我們註定無緣。」
婁曉娥沉默了許久,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就慢慢疏遠了。我在外面做生意賺錢,漸漸地忘記了這個人。她應該也已經放下了我吧。畢竟,她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我媽……是自殺的」
「不是。她是被別人害死的!」許衛國咬牙切齒道,「我調查過她的社交圈,她幾乎每周都會參加各類派對聚餐,其中有兩次她都喝了不少酒。但那時我沒在意。等到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快不省人事了。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將她救活。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她的精神狀態很奇怪,她的眼裏流露出仇恨、憤怒、悲傷和恐懼。我懷疑,她是被人施了邪術。我試圖請教過當時的法師,但是法師只說,她是被鬼纏身了。」
婁曉娥喃喃地說:「那個法師……是個女人」
「不。他是個男人。但是,這個女人非常厲害。我們花了很多錢,都沒能治好她。」
「她……她叫什麼名字」
「她是我大學時期的導師,姓趙,單名一個『月』字。」
「你確定是她」
許衛國遲疑着,點了點頭。
「我見過她。她長得很漂亮,性格溫柔善良,我很喜歡她。可是……」他深吸一口氣,「她的性格太剛烈了,不管受到多麼嚴重的挫折,絕對不會向命運低頭。她一直想證明自己是正確的,她不允許命運擺弄她。」
婁曉娥沉默許久,緩緩地吐出一句話:「我明白了。」
許衛國看着她:「曉娥,你會怨我嗎」
婁曉娥搖了搖頭。
「我媽媽……」
「她是我媽媽。」許衛國糾正道,「她死得太慘了,你是她唯一留下的骨肉,我不想失去你。」
婁曉娥垂眸:「我知道,我沒有怨你。你也是被逼無奈。」
許衛國嘆了口氣:「我們都是孤兒,我知道你比誰都渴望有一份溫暖的家庭。」
「……」
「我不能再耽誤你了。我們已經分居很久了。」
婁曉娥的睫毛輕輕顫動,淚珠滾落臉頰。
她哽咽道:「你知道,這些年,我一直都盼着能有機會再見你一面……」
許衛國伸出手,替她擦掉淚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這些年來,我從未停止找你,哪怕一天都沒有。曉娥,謝謝你願意聽我解釋。」
婁曉娥閉上眼睛,眼眶通紅,眼皮劇烈地抖動着,似乎在竭力克制哭泣的衝動。
許衛國握緊她的肩膀,說:「曉娥,跟我回家吧,我們一家人好好團聚,好嗎」
婁曉娥用力掙脫開他,轉過身背對着他,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般滾落下來。
「爸爸……」許小丫怯怯地喊了一聲。
許衛國抱起許小丫,哄她睡覺。
婁曉娥站起身來:「叔叔,您先照顧小丫睡覺吧,我出去一下。」
許衛國點點頭。
婁曉娥走出了屋子。
她走到客廳里,掏出鑰匙打開了一扇房門。這是一間空置了很久的房間,裏面積累了厚厚的灰塵。
她打開燈,環視四周。
牆壁上貼着一張照片:一個穿着粉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坐在窗邊,笑容燦爛。她梳着雙馬尾辮,扎着一枚紅色緞帶蝴蝶結,左右耳朵上掛着金黃色的小鈴鐺,手臂上戴着一條紅絲巾。她朝鏡頭眨巴着眼睛,甜甜地叫了一聲:「媽媽……」
「媽媽……」婁曉娥輕聲喚道,她伸出手,撫摸着照片上女孩的側影。
許小丫睡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爬下床:「咦,媽媽,我怎麼在夢裏夢見你啦」
婁曉娥彎腰把她抱起來。
「因為我在你夢裏呀。」
許小丫咯咯直笑,摟住婁曉娥的脖子,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媽媽真好。」
婁曉娥抱着她坐到椅子上,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乖寶貝,你還想繼續睡覺嗎」
「嗯吶。」
婁曉娥摸了摸許小丫的腦袋:「今天媽媽陪你玩遊戲好不好」
許小丫眼前一亮,拍着巴掌說:「好啊!我最喜歡玩兒遊戲了!媽媽,你快教我嘛!」
「那你要答應媽媽一件事哦。」
「什麼事兒」
「你今天晚上要保護好妹妹,不要讓她被壞蛋欺負,更不要讓壞蛋跑到樓梯間亂扔垃圾,聽到了嗎」
「我知道!」
婁曉娥欣慰地笑了:「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妹妹玩兒遊戲吧。」
「好耶!」
許小丫蹦跳着,拉着婁曉娥離開了臥室。她們走後,許衛國從書架的夾縫裏取出了一封信箋。他打開一看,臉上浮現出痛苦與悔恨的表情。
他把信紙疊成整齊的方塊,塞進了抽屜里,然後躺到了床上。
這一夜,他睡得極不安穩。
第二天早晨,他匆忙洗漱完畢,準備離開醫院。剛走到病房門口,他就撞到了一個人。
杜月正端着熱粥走進來,猝不及防,差點摔倒。
她扶着門框站好,驚訝地抬起頭:「你幹嘛呀急急火火的。」
許衛國皺眉:「你來幹嘛」
「我來給阿姨送早飯啊。」杜月說,「我特地買了清淡的小米粥,補充維生素c。」
許衛國看了看桌上的碗:「你還挺懂得關心人的。」
杜月尷尬一笑:「呵呵。」
「以後別來了。」
「什麼」
「你不是不愛管閒事嗎」
「我、我沒說不幫忙啊……」
「不需要你。」
杜月愣住了。
許衛國徑直往外走,走廊盡頭,婁曉娥正倚靠在牆壁上,怔怔地盯着他。
許衛國一言不發,徑直走開了。
他們的車停在醫院門口,許衛國坐進駕駛座。
「喂!」婁曉娥忽然喊住他,「你……」
他扭頭看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