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楚辭》裏邊就留下了一篇《招隱士》。」
「王孫兮歸來,山中兮不可以久留……」干爺爺搖頭苦笑:「這是當年老二出生時候的心態,現在看來,其實山中倒也得另一番自在。」
老吳家以前是白米鄉數一數二的大地主,就連乾爹考大學都要考三次,干爺爺的境遇在那些年裏可想而知。
躲在山裏倒還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兒。
「不過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干爺爺倒是灑脫:「老大可能還曉得兩兄弟名字的來歷,老二怕是自己都沒數吧?」
么叔笑道:「那是你不教我。就連木匠手藝都是我自學的。」
「說起木匠我又想起一個事兒。」周至說道:「白米鄉吳家老宅那可是了不得的老建築啊,就這樣破敗在那裏,實在是可惜了啊。」
到現在,當年的吳家老宅都還算是白米鄉的「豪華建築」,甚至比楊和家還要厲害。
「這事兒我曉得,老宅是大房起的,現在的戶主理論上該是在渝州做建築學院教授的吳辰修。」干爺爺說道。
「不過我聽說政策落實下來後,吳老還不願意接手,說是讓政府自行處理。」周至問道:「有這事兒吧?」
「可能是吧……」干爺爺說道:「不過老房子長久不住人,要重新修繕也麻煩,還有,就算是修好了,也沒人去住啊……」
「我主要是覺得那屋子壞了就太可惜了,我去做過考察,光花窗磚凋都了不得。」
「有沒有可能讓乾爹去將老宅拿下?」周至問道:「然後就憑么叔的手藝,修復完整,漂亮得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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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啊?」
干爺爺笑道:「然後誰去住?誰去看着?要是沒人常住,怕是一樣保不住。」
「倒也是……」周至這才想到這個問題。
「娃娃長大了還是好啊。」么嬸笑着給周至和喬老爺一人夾了一個雞腿:「都能給大人出主意了,還一個接一個的……」
「說了這么半天還沒說到正事兒上。」干爺爺說道:「怎麼突然對法王寺來興趣了?」
「是這樣的,法王寺有一部經書……」
「《乾隆大藏經》,這經書早就不見了啊?」干爺爺說道:「當年東方禪師吐血死了,文和尚去渝州告狀,武和尚看守家業,後來聽說是和民團幹了幾仗,沒幹過,也跑了。」
「那這樣就有個問題。」周至說道:「爺爺說的文和尚,應該就是源隱,武和尚就是源秀。如果說源秀是被民團打跑的,那麼被打跑之後,有沒有關於龍藏經流散的傳聞呢?」
「這個倒是沒有聽說。」
「我倒是聽說過一個。」么叔說道:「不過有點離奇就是了。」
么叔雖然是木匠,但鄉里的木匠,卻也是一門神奇的職業。
他們一樣明白雞卜,占算,會設咒語畫符,甚至每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符文,在掌墨師傅合作大建築時候,每個人的徒弟都能夠分辨出自己師傅畫在木頭上的符文,識別出哪些是中柱,哪些是頂梁。
但是神奇的是他們就認不出另一個掌墨師的符文。
這些符文往往還包含靈異,關於鄉間木匠利用小技巧改房屋風水最後讓無良財主破家的故事,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因此他們實際上就是鄉里的另一類「文化人」,消息靈通,肚子裏邊故事很多。
應該說乾爹收集民間故事傳說,方言段子,還是受到了么叔的啟發,認為那些故事爛在肚子裏太可惜了。
「么叔你講,你講的故事我和義兄都挺愛聽的。」周至笑道。
「法王寺那是西太后撥了半幅鑾架建造地方,傳說此地是一個巨大的風水局。」
「法王寺所在的那道山脈叫做龍首山,細數法王寺周邊,就有很多和龍有關的地名——回龍灣,興龍咀,新龍塝,青龍埂,龍洞場……」
「相傳那裏啊,是一條一路伸到鹽都富順場,沿着沱江左手蜿蜒的大龍脈。」
這氣氛一下子就拉起來了,周至和吳喬木對這的故事最來勁了:「這麼酷的嗎?」
「偏偏這龍首峰上有一個平壩,周圍都是楠木林,中間略微凹陷,形如一個鳥巢,名字叫做鳳凰頂。」
「這法王寺就造在了這個鳳凰頂上頭,是用夾川特有的紅砂石打造而成,據說啊法王寺的主要殿宇加上兩廂,就如同一個展翅的鳳凰,這個風水局,就叫做『丹鳳壓青龍』!」
這下周至明白了:「所以蜀人怕老婆的根子就在這上面,是吧?」
「哈哈哈哈……沒有的事兒啊什麼怕老婆!沒有的事兒!」么叔擺手:「我們繼續說故事!」
「為了讓這風水局更具威力,西太后還特意從京中發放給了一部全須全尾的《龍藏經》,作為鎮魔的法寶!」
「法王寺僧的重要任務,就是看守這道法寶。」
「如此一直從果山傳到東方,出事兒了。」
「黔省那邊有個軍閥叫周其龍,因為名字裏帶着個龍字,聽說了這個故事以後,就認為法王寺干犯了他的忌諱,因此想要將這個局給破了。」
「於是他先是設計了東方禪師和內家高手的衝突,然後通過比武,讓東方禪師死於非命,之後又指使自己在法王寺周圍的親戚周宗敏組建民團,侵佔寺產,一時間搞得鄉里雞飛狗跳。」
「最終到底是逼走了東方禪師的兩名徒弟,周宗敏帶着民團進入法王寺,在藏經閣見到了一個木牌,也不知道是多早時候的物件兒,上面一條大龍,護佑着八個大字,『善惡無門,惟人自招』。」
「當時民團眾人都不再敢進,只有周宗敏呵呵一笑,罵了周圍夥計膽小如鼠之後,大搖大擺地一腳踢開大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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