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眼中帶着濃濃的驚訝,甚至是驚恐。
宗室有修士,皇宮內也有培養出來的修士。藏經樓內的老太監,在他爺爺在位的時候就在那裏掃閣樓,如今依舊沒有死去。
但是這都遠遠無法解決他的恐慌。
供奉樓七位修士同時出手,溫岳怎麼可能活着,並且還走到了他的面前。
御書房內燈火通明,其餘小太監早就已經被高全撤了出去。
高全也沒有想到,他千叮嚀萬囑咐,溫岳不回來還有一線生機。卻沒想到,溫岳還是回來了,越過供奉仙師的封鎖再次出現在梁帝的面前。
他覺得溫岳變得不一樣了,好像變得更加純粹。
溫岳沒想殺梁帝,大梁需要一個明君才能繁榮,百姓也才能過的更好。
梁帝除了在帝王平衡之術上顯得糊塗之外,其餘的表現都還不錯。
納諫、從善如流,有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也能使用繡衣衛用來收縮自己的權力。
就是有時候不將普通人當作人。
這也沒辦法,作為大梁第三代帝王,生於深宮,長於婦人,沒有長畸形,只是非常沉迷於平衡術,已是難得。
制衡之術,以內廷制衡外廷也沒問題。不監督,就會滋生腐敗。
靠文臣武將的自覺,那才是貽笑大方。
他以前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如今他已經從井中跳出,站在更高的一個台階去看,也沒有覺得錯在那裏,只是覺得爭權奪利實在紛擾,令人心煩。
他已經有能力鎮壓眼前令他不耐的一切,自然要使內心念頭通達,更要掃清障礙。
溫岳看向立在梁帝身旁的老太監,這人面生的很。
順着溫岳的目光,梁帝也看向身側,瞳孔微微縮小,剛才他身側還沒有人呢,現在就出現了一位。
這人他認識,正是藏經閣中掃樓梯的老太監。
有此人在身側,梁帝長鬆了一口氣,神色緩和不少。
梁帝真的害怕溫岳會直接出手擊殺他。
老太監揣着手,躲在座椅旁的陰影里毫不起眼。
幡內的塗山君盯着那個老太監,此人的實力為練氣七層。只可惜年齡大了,氣血衰敗,一身實力還在倒退,估計過不了幾年就會跌落回練氣中期。
溫岳並不在意那老太監,他對先生有信心。如果不可力敵,現在先生就會提醒他。
「你還活着。」梁帝開口,語調複雜,他沒想到溫岳能活下來。
溫岳注視梁帝,拱手行禮道:「陛下,還請將鄭忠找來。」
梁帝語塞,沉默了許久這才問道:「朕下令處罰他,將他發配皇陵守墓,如何?」
溫岳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他當然知道梁帝是什麼意思,梁帝不想讓他當場殺了鄭忠。所以梁帝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發配鄭忠去守墓。
不管鄭忠是路上被溫岳截殺,還是到了陵墓那邊之後,高全安排人將鄭忠栽進糞坑悶死,只要不死在皇宮即可。
那是內廷的二把手啊,如果鄭忠死在這裏,身為皇帝的他將顏面盡失,威嚴掃地。
不說面對群臣,他永遠都沒辦法在溫岳的面前抬起頭。
梁帝猛然間抬頭,眼眶微紅,語調分明變了幾分:「真的不行?」
「只要出了宮門,朕絕對不管鄭忠的去處。」
「愛卿,真的不行?」
曾經朝堂上面如平湖喜怒不形於色的威嚴帝王,如今為了兩分薄面,也不得不用上哀求的語氣。
溫岳低下頭,他不想看到曾經的君王這副模樣。
但是他沒有辦法,他必須用此雷霆手段震懾所有人,要讓所有想要算計他的人都畏懼於他,不敢生出半分心思。
今日他心軟答應了梁帝的要求,明日繼續有人對付他,難道他還要答應要求,給對方一個體面的死法?
不,這絕不是他想要的。
溫岳的面容多了幾分扭曲,一想到數萬將士的死亡,一想到向老頭、三虎、溫廣……那麼多因為他死亡的人,他怎麼可能讓鄭忠有一個體面的死法。
耿烈凌遲三百刀,才讓他魂飛魄散。
溫岳不需要鄭忠受凌遲,只要讓他煙消雲散,就像是從來都沒有來到這個世上。
現在溫岳還好言好氣的說話,是因為他給梁帝的面子,因為大梁百姓需要現在的梁帝。
溫岳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初心,他想要庇護的是大梁百姓。
眼見梁帝還要說些什麼,一旁的老太監微微搖了搖頭。
梁帝神色暗淡,他沒有靈根不懂修士,但是他同樣是一流煉髒境高手。皇宮大內儲存了那麼多充盈凡人氣血的東西,就是一頭豬也該頂上了。
何況他從小習武,不敢有絲毫懈怠。
但是,修士就是修士。
修士是更加超然的存在,所謂的一流煉髒在對方的眼中也就是稍微強壯的螞蟻。
螞蟻之王,依舊是螞蟻。
「來人,傳鄭忠。」
此言一出,梁帝像是抽乾了力氣,癱坐在龍椅上,閉上雙眼。
鄭忠是懷着忐忑的心情走到議事大殿的。
作為內廷的二把手,他也得了消息。
本該恐懼才是,誰想到溫岳用了個昏招,怒而殺了朝廷的三品大員,就是原先有潑天大功,在殺了耿烈之後也都已經煙消雲散。
陛下一定會讓供奉對付溫岳,如果供奉不行那就向背後站着的五靈宗發去請求。
殊不知,他的想法太局限,更不懂修士的強大。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大殿內並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
場上也只有三個人,陛下以及藏經樓的老太監,還有那個背對他站在殿內的白髮人。
不需要外放神識,溫岳就已經感覺到了來人。
「奴婢叩見陛下。」
來人迅速跪伏在地上,趕忙叩首。
鄭忠並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結局是什麼,心中忐忑不安,沒有聽到陛下的應話又不好抬頭。
梁帝現在心情複雜,他感覺自己很沒用,鄭忠是自己的家奴,他沒有辦法處置。
不,是被逼迫的無法處置。
而且因為溫岳成了仙師,也不再是他的臣子了。
仙師超然於世俗,是所有人的共識。
梁帝面對鄭忠的叩首,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眉頭緊鎖,神色糾結卻帶着無奈,默然無言。
只能擺擺手,任憑溫岳自行處置吧,他不想多管。
跪伏在地上的鄭忠更加害怕了,心中不由得嘀咕:「怎麼這麼久了,陛下還沒有讓他起身?」
溫岳抓起鄭忠的衣領子,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笑了起來:「我們終於見面了。」
只是那笑容顯得莫名猙獰。
「你是何人?安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鄭忠怒喝,想要震開溫岳,任憑他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溫岳的掌控。
「我叫溫岳。」
聞言,鄭忠的瞳孔登時放大,他大驚失色,抬手指着溫岳,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你……」
「耿烈我已經料理,現在就該你了。」
「你還有什麼遺言要說。」溫岳並沒有動手,反而是很坦蕩的告訴了鄭忠。
溫岳不急,塗山君也沒有催促。其實在塗山君看來,還是讓仇人當個憋屈的鬼好,沒有必要為他們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就像是當日他反噬趙世顯和周良,若不是因為需要問周良問題,塗山君根本不會與之過多廢話。
但是這就是溫岳,他行事便是如此,會明確的告訴別人。
縱然大變之後性格上有所改變,依然保留着原先大部分的秉性。
「是你們擋了我的路。」
鄭忠也很硬氣,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溫岳,事到如今也只有這一句話。
擋了路,就要清除。
難道要心慈手軟的一輩子原地踏步,當個任人欺負的小太監,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隨便哪一個管事都能要了他的小命,隨便一個娘娘妃子都能杖斃他。
他想獲得別人的尊重,更想不被欺負。
溫岳微微點頭:「好,你也算是個人物,既然說完了遺言,那就去死吧。」
「我不認命!」
鄭忠大吼,身上的內氣爆發,揮拳打向溫岳。
一道淡色的屏障擋在鄭忠的面前,阻擋了他的前進。
任憑他如何揮拳,都無法破開壁壘。
「為什麼啊!」鄭忠大吼。
這就是凡人和練氣士的差距嗎。
鄭忠沒有求助梁帝,當溫岳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的時候,他就知道梁帝根本管不了現在的溫岳。
一拳。
嘭的一聲,鄭忠的心臟前的胸骨當即凹陷下去。
心臟被這一拳打碎。
鄭忠的雙眼黯淡,身軀微微抽動了兩下再沒有任何的生息,身軀無力的跌倒在地上。
溫岳大手一爪,將鄭忠的魂魄拽出來。
使用法力將魂魄磨的粉碎,最後只剩下點點星光從溫岳的手指縫隙之間溜走。
等梁帝回過神來的時候溫岳已經走了。
梁帝坐在座椅上,望着門口怔怔然出神,呢喃問道:「成老,難道連您都沒辦法阻止他嗎?」
立於梁帝身旁的那個老太監看向門口,又看了看深受打擊的梁帝,隨後搖了搖頭。
他能夠阻止溫岳,但是他擋不住前大殿立於溫岳身後的那位護道陰靈。
那是比他更加強大的存在。
「沒辦法。」
「他很強,強的出奇。」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梁帝的耳朵里。
梁帝也沒想到得到的會是這樣的答案,他最後長嘆了一聲:「原來,長生比權勢更令人嚮往。」
梁帝認清了現實,他突然明白為什麼修行中人不干涉世俗的原因。
是因為他們太強大了,稍微干涉就會死很多人。
說到底,他終究只是凡人。
就是將事情報給上宗,五靈宗可能不僅不會管,甚至還會覺得,凡人竟然敢冒犯練氣士,殺的好。
等梁帝回過神想要尋找成老的時候,身旁早已經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