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穹頂破碎,那月下妖鬼終於展露在眾人的面前。
但是他的身形並沒有停下,竟然還在往天空疾馳。
彭。
直到一頭撞在空中,被大陣阻擋下來。
北落山後山的大陣顯露。
原本平靜的天空好似平湖泛起漣漪,緊接着結晶狀的光幕隨之顯現。
然而,就這麼一撞。
那九個立於陣腳壓陣的築基修士均是面色潮紅,身形不穩,勐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陣腳晃動導致整個大陣都隨之搖晃。
皎潔的月光之下,兩大妖魔於天空對立。
一方是三身相的妖鬼。
月光茫茫,妖鬼猙獰相對。
另一方則是赤發披散的恐怖鬼怪。
黑霧如潮般拱衛着踏浪而行的塗山君。
「如此大鬼,端是恐怖若斯!」
舉頭望去。
丁家老祖驚呼出聲。
今日方才得見塗山君真正的實力,更是看清了塗山君的模樣。儘管看起來冷峻無儔,注視的久了,只覺得驚悚可怖,隱約之中又能看到廟宇泥塑的澹漠神性。
真真是一位降世鬼神。
威壓氣勢攀升至金丹中期。
如此修為以及氣度,光是用法眼觀之都覺得耀眼異常,都讓丁傳禮懷疑起來塗山君是如何身亡。
還是說,是天地間自然誕生的超凡鬼怪,非是凡人死身亡所鑄。
「大陣不穩!」丁家老祖當即意識到這個問題。
九位築基族老頂不住妖鬼的攻擊。
等到大陣被破,讓此妖鬼走脫不見為禍世間,那他丁傳禮就是罪人。
飛身衝出祠堂直身沒入大陣之中,盤坐陣眼的時候雙手結成印法。
「鎮!」
原先搖搖欲墜的陣法在有了一個金丹修士坐鎮之後穩定下來。
丁家老祖也只能寄希望於塗山君能夠斬鬼成功。
……
「快看天上!」出了家門的丁家族人指着天空,雙眼瞪得熘圓,差點沒將自己的舌頭吞下去。
「那到底是什麼?」
「……」
「看起來好像是妖魔在互相爭鬥。」
「不是,你沒看到老祖嗎,這分明是老祖在主持陣法鎮壓妖魔。」
燈火通明的北落山又被妖魔的爭鬥驚的更加熱鬧了。
金丹期的法力波動都被大陣阻擋下來,所以這才沒有飛掠出去波及眾人。
然而,一旦法陣崩碎,就是築基修士也只能堪堪自保,更別說是練氣修士了,多半會被波及致死。
所以餘下的兩位族老,急忙疏散北落山的家族子弟。
不管最後如何,該保存宗族火種。
丁傳禮並沒有發話,他的心中同樣沒底,能斬殺妖鬼則太平,如若不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估計族人都要成了妖鬼的恢復口糧。
儘管這樣的行動看起來有些徒勞,但是總好過什麼都不做。
實在不行,就只能放走這隻妖鬼了。
對於蒼生而言,這會是一場災難,但是至少能保住家族。
這是迫不得已的辦法,能嘗試的話,丁傳禮還是希望塗山君可以將之斬殺。
今夜,
註定是個不眠的夜晚。
……
黑光覆映。
大陣中心凝聚出法域將妖鬼拖入其中。
塗山君端坐如山嶽般的巨大神龕中,勐的睜開雙眼,目運金光:「神靈明死境,諸君同供奉。」
「借諸位之力。」
「斬鬼。」
聲音落下,神龕內的燭火猝然點亮。
內部的陰神全部睜開雙眼。
雖然魂幡只有九百多陰神,但是陰神的質量都很高,其中更是有金丹期的羅剎虛族陰神。
這也導致法力飛速燃燒。
坐鎮祠堂外的丁邪服下恢復法力的丹藥以及陰魂丹。
體內法力就像是蒸發了一般。
當日與羅剎虛族的金丹為敵都未曾像現在這樣。
這也足以說明,確實是將塗山君給逼急了。
手段盡出,毫無保留。
法域內的塗山君緩緩起身,戟指月下妖鬼。
「汝之命,借與我吧!」
轟隆。
沖天神龕將月光撞的粉碎,矗立在妖鬼的身後。
三面身的妖鬼驚慌的環顧四周。
縱然他同為金丹中期,但是卻不會施展法域,更不明白身後的東西是什麼。
為什麼會給他帶來那麼大的壓力,以及莫大的恐懼感。
他只想逃離。
鬼王再世的每一刻都在劇烈的消耗着法力。
塗山君不敢耽擱。
神龕大門開啟,那些刻在神龕策柱上的猙獰鬼神面似乎都活了過來,無數黑色的四線從敞開的大門中飛出扎進妖鬼的身軀,只是須臾間就讓妖鬼身形強行停下。
背後小幡落在塗山君手中。
儘管沒有鑼鼓伴奏,更沒有開壇儀式,然而此時也顧不上許多。
儺戲起。
儺舞展現。
塗山君宛如跳大神一般揮動手中的小幡。
神龕之中的黑色絲線也開始收束。
妖鬼也不是善茬。
察覺到自己被困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劇烈反抗,三身鬼面猙獰,強大的力量竟然硬生生的扛住了背後神龕的壓力,以至於就連稍有些不穩離體的陰神也沒有繼續抽出。
現在看來,就像是陰神虛影伏在妖鬼的身軀上。
塗山君咬牙切齒。
橫生的獠牙戳破血肉,黑紅色的鮮血濕潤了嘴唇。
他能撐多久?
半個時辰,不,說不定下一刻就會率先撐不住。
一旦丁邪的法力消耗乾淨,再壓榨的就是本源之力。
本源又能擠出多少法力。
不夠用就是不夠用。
難道,就到此為止了嗎?
塗山君的腦海之中閃過念頭。
滔天的黑霧席捲,威壓波動囚於法域。
待到法域崩壞,就是妖鬼脫困之時。
……
「好徒兒,再助為師一次!」塗山君大吼。
聲嘯如雷霆滾滾。
此番時機更像是閃電間隙綻放的耀眼光芒,容不得錯失。
身後神龕輪轉。
一尊陰神挺直身軀。
英俊的面容側轉,空洞的雙眼凝望了過來。
身上黑色道袍化作漆黑甲胃,一如曾經。
髮絲飄揚,英姿颯爽。
雙目金光閃爍,手中印法成型。
這一刻,法域之內的所有神龕陰神一齊出手。
法印凝聚。
朝生夕死,蜉蝣兩刻。
九百多道法印,加上塗山君自身也成印,共同催動這門術式。
……
三身妖鬼只覺得身旁的霧氣流動變得緩慢了。
他還以為是自己的行動有效,連帶着速度都隨之激增。
只不過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陰神已經離體大半。
相比於肉身,陰神的模樣更加肅穆,雙面融合,白皙的雙臂懷抱嬰孩兒。
青黑色的嬰孩兒遊動,轉眼的功夫就已經從妖鬼的懷裏爬到背上。
其實,這本該就是一體的,所以能夠移動也無可厚非。
然而陰神大半離體的狀態下,三身妖鬼就是金丹中期的實力同樣無法充分發揮。
他的眼中流露恐懼。
揮動手臂期望能夠將纏繞在身上的絲線斬斷。
越是掙扎,纏繞在他身上的絲線反而越緊,撕裂皮膚鑲嵌進去。
青石般的肉塊被擠壓成一段段,猩紅的鮮血順着切割的傷口流淌出,因黑色絲線的原因,那血液竟然不能落地,反而懸掛在絲線上,看起來就像是潤上了一層細膩的油脂。
赤發鬼神手持小旗,大開大合的起舞。
戲愈緊,動作也愈發的輕快。
神龕中的陰神同作。
神龕轉動的聲響正好充作了伴奏。
……
尊者模樣的髮髻早已經散落,暴露了後腦的殘破酒樽。
三身均被神龕束縛,掙脫不得。
連帶着身軀掙扎都漸漸減弱,最後僵在了原地不再動彈。
背上離體的陰神只剩下雙腳還粘在身上。
妖鬼跪坐在地上,像是認命了一般。
徒然,塗山君聽到了細微的聲響。
遺言?
顯然不是。
分明是術法咒言。
那妖鬼竟然能夠開口!
呢喃咒文縈繞在妖鬼的身側。
月光盈盈,酒樽閃爍光芒凝聚出光華融入三身妖鬼的身軀。
原本早已經僵硬枯竭的身軀微微收縮,竟然又爆發出了巨大的拉扯力量。
嘣!
嘣嘣。
繃直的黑色絲線被妖鬼的大幅度的動作拉斷。
恐怖波動重新釋放,三身妖鬼從跪坐的姿態緩慢站起。
駭然之餘塗山君並沒有驚慌倒退。
「諸君,助我!」
狂瀑的波動一浪接着一浪,塗山君強行催動本就不完整的法域。
大片大片的神龕在燭火的點燃下顯露身形。
神龕陰神再次出手。
塗山君此也發狠。
以前,他的境界不足以支撐法域完全顯化,並且在曾經法力無繼的情況下,更不會強行壓榨幡主的法力完善法域。
如今以鬼王再世強拔境界,自然不能辜負境界所帶來的優勢。
只是苦了幡主。
祠堂外的丁邪勐的吐出一口鮮血,眼中同樣沒有絲毫的畏懼退縮。
……
「鎮!」
立時,拖拽出妖鬼的陰神。
瀰漫的大霧煙消雲散,波動的威壓偃旗息鼓,衝擊大陣的強大力量不復。
鎮守大陣的丁家老祖抬頭望去,只見天空法域正在融化,巨大神龕囚困了妖鬼的陰神,正要拖拽進那涌動着黑暗的大門之中。
「要贏了啊。」
丁家老祖長出了一口氣,慶幸的同時也不由得後怕。
甚至身為金丹修士都有些恍然,還沒有回過神來。
目眩良久。
正要開解大陣。
只見天空中的那位凌空站立的赤發鬼神,竟好燃燒起來的流星一般轟然墜落。
黑氣如龍盤旋離體。
原本攀登上中期的修為也大幅度的倒退着。
沒了強大修為的支撐,那巨大神龕也開始虛閃,宛如掉幀了一般閃爍起來,黑色的絲線更是接連崩碎。
「直娘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