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無影,域壘十色灼灼.
聖人魔焰威蓋定格。
負手而立的高大修士身着一襲黑紅金袍。
長發很是隨意的紮起,唯有些許髮絲邊角垂下蓬鬆,映襯那一張青白色的面容。
低垂的眼帘遮蓋住了深邃雙眸。
不死目輪轉。
溫鵬清楚的知道,師祖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那是一種奇異的光彩,卻又帶着幾分黯淡,如果仔細深究,應該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皺眉,就好像,祖師在重新審視化神歸來的他。
這是在聽到他回答後的事。
溫鵬沉吟不定,心中頓時浮出忐忑,不安道:『難道是我的道途有錯?』
塗山君疊在一塊背過去的手掌緩緩敲擊,像是在運算着術數。
良久。
抬起的手掌又重新放下來,沉聲說道:「你此回東荒大境,若不到生死關頭,不可動用道體力量,更不要說你曾碰見了我。」
慌忙的溫鵬詫然的看向赤發聖人。
他還以為是自己的表現惹得祖師不快,這才如此告誡他。
如此,倒也徹底斷絕他想要請回祖師的念頭。
「師祖這是」
「為什麼」
溫鵬錯愕不休。
他本該直接答應下來的,不說這本來就是家門長輩,更莫談救命之恩。
不過,臨到了嘴邊,他還是想知道緣由。
因此也就顧不得冒犯。
「這麼多年,你從小靈州走來東荒,對我的身份應該有所猜測吧。」
塗山君笑了一聲。
他可不會把溫鵬當成一個孩子。
站在他面前的這個返老還童的化神青年,實際上曾經是一位壽元將盡的元嬰老怪。
如果說一點都不知道,一點猜測都沒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溫鵬眼中閃過精光。
沉默不語。
昂首欲言之時,正看到那赤發的魔聖翻掌按下,神色嚴肅的說道。
「猜到了,不要說,也不要再問,你只需謹言慎行,牢記我的交代,如此,尚可不引起當年那些人的注意。」
他果然不再繼續追問.
做為溫家的老祖,他曾從母親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一部分,多少也知道了一些父親發跡緣由,以及後來的萬法宗修士的來到小靈州的始末。
這麼多年來,經過多方的追尋探查,真相已經呼之欲出。
「弟子明白。」溫鵬拱手行禮,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朗聲道:「師祖所言,弟子定然牢記心中,此去東荒,絕不會提起師祖行蹤,我只說是我在元央域得了機緣,修成後天道體。」
塗山君抬手一攝。
屍魃尺出現在他的手中。
翻掌間,萬劫天煞業火熊熊燃燒,頃刻間屍尺化作靈液。
左右查看,伸出手指剜下一隻不死鬼眼,正正好好懸於漩渦之中,靈液漩渦迅速成型,重新化作玄尺模樣。
說是尺更像是一把無鋒的劍。
劍柄處睜開一隻魔眼。
黑紅色的絲線像是逸散開的鮮血經脈,激活了玄尺。
隨手解開無頭屍魃的禁制,早已經化作皮膚的羽化鱗甲在塗山君探手間變成一把寶傘,張口吐出一道鬼靈業炎,寶傘被煉成一件法衣。
仍覺得不夠滿意,塗山君拔下紫黑色的指甲融入其中。
煉化後的法袍摺疊安置於玄尺下。
接着取出一盞青銅古燈,一艘靈舟,一枚儲物戒指。
說道:「這儲物戒指中還有些丹藥和天材地寶,你拿了去,以做修行吧,不死經和不死道體當可助你向前,至於你能走走多遠。」
塗山君沒有再言說。
他連自己能走多遠都不確定,如何斷定他人道途。
「長者賜。」
「不敢辭。」
溫鵬拱手捧着法衣和玄尺,以及置於玄尺上的儲物戒指。
凌空畫出一張符籙,塗山君抬起鬼手點在符籙的中央,淡淡地說道:「域壘航道已經在大略輿圖上,你這就離開此地吧。」
「多謝師祖!」
溫鵬再叩首。
恭敬行禮。
只覺得面前空間都在一陣漣漪中波動,緊接着,他猛的抬頭看去,這裏早已經不是剛才虎冢亂星所在,而是進入到了一方未知的航路。
四方空間極其穩固,那本該捧在他手中的小舟也化作一方小艦。
青銅燈火燃。
盤坐於甲板的溫鵬看向已漸漸回神的三人。
許昶眼中滿是激動的神色,起身行禮道:「多謝溫老救命之恩!」
「恭賀您老臨陣突破,斬殺異族尊者,以溫老才情,竟謙虛讓我等先行逃跑,實在是讓我等汗顏啊,多謝前輩!」
張絮也不由得感慨,眼中滿是感激的神色,拜道:「謝前輩為小女子報仇!」
哪怕是青年也神色詫異,他沒想到,在得到秘法並且施展出秘法後,溫鵬能夠逆境再活,不僅在元嬰境斬死異族化神,還能夠之後渡劫成功。
化神有成,得天地饋贈一局掃平暗傷。
青年沉吟道:「若當時施展秘法的是我,我是否也能」
青年莫名的感覺有些熟悉。
好像自己對現在的結果早有些預料一樣。
不過,他應該是從來都不曾說過這樣的話的,也沒有多餘的感想和思考。
那秘法用出後除非有天大的機緣,否則根本不可能活下來,他所謂的熟悉,其實上也根本做不得數。
溫鵬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怎麼這三人將一切功勞都歸在他的身上,而且還是如此的自然,根本察覺不到有任何術法伸展,就好像,不曾有人出手幫助,也未見任何一個大修士。
他摸了摸手指上的儲物戒指,看向青銅燈火和航行的小艦,如果不是這些東西真實的存在着,他或許也會認為是眾人說的那樣,然而,他清楚的知道根本不是的,是師祖出手幫他渡過難關。
「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啊?!」
頃刻間,記憶被更改,連元嬰真君都不曾倖免。
最重要的是,溫鵬感覺不到任何術法神通的波動。
就好像剛才的一切痕跡也被完全抹除。
有鐵屍在身側,手握玄尺,尺上一顆魔眼尋常的閉着。
溫鵬並沒有說話,面容陰晴不定。
握緊玄尺的手掌緊繃又鬆弛。
保險起見,他應該將這三人殺死。
師祖既然如此教誨,定然是在東荒存有大敵,他若是放着三人回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走漏行蹤。
掌握道兵的溫鵬此刻沒有出手並不是懷有慈悲心腸,亦或是說救人之後就不能殺人。
他顧慮的是祖師既然耗費手段留三人一條性命,萬一他出手之後壞了神通,豈不反而是天大罪過。
思慮再三後,溫鵬袖袍下攥住玄尺的手掌緩緩鬆開。
他還是選擇相信祖師的判斷。
劫後餘生的三人還不知道自己又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三人全是一副振奮激動的神情,互相訴說着這一路上的兇險,以及對溫鵬的感激之情,如果不是溫鵬出手,他們定然沒有活路。
「諸位謬讚。」
「此役後,還是不要搭乘那黑船靈舟的好,既有古仙樓的康莊大道,我們還是要選擇古仙樓。」
「前輩所言極是啊。」
「可惜古仙樓的巨艦太貴。」
「再貴也要看和什麼相比啊,若是和自身性命相比,那就一點都不貴。」
「」
靈舟在說笑聲中穿梭盡遠天的黑暗。
站在小艦上的赤發道人踏空而行。
揮動手掌,整個小艦徹底被抹除。
不是化作煙塵霧氣,還是完全消失在眼前,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一口吞沒似的,什麼都不曾剩下,唯有赤發道人化作遁光向遠天而去。
小城。
蕭瑟。
陰間的天空大半時候都是霧蒙蒙的,只有極少數的時候才能看到明亮的陽光。
今日又小雨。
雨落時,天地一片寂靜,突然,一道嘹亮的聲音在街上響徹,那是一個略顯稚嫩卻撕心裂肺的哭喊。
少年跪在地上,眼角流淌出兩行血淚。
他在祈求,在呼喊。
希望前行的車馬能停下,能將他相依為命的妹妹放下來,然而,鐵馬神車不會因一個孩子的喊叫而又半分阻塞和停滯。
不僅如此,看守在外的獨角惡鬼揚起了手中的鬼頭大刀。
重刀落下的時候還伴隨着一聲怒喝。
嘭。
少年猛的吐出一口鮮血。
「滾!」
少年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那一刻十分的沉重。
那是因為他正被人摁住。
當車馬離開的時候,按住他的大手也隨之離開。
他頓時感覺輕快了起來。
於是他發了瘋一樣的奔跑。
他不知疲倦,也感受不到疼痛。
草木從身旁掠過,身後的小城也漸漸渺小。
他並沒有去追尋馬車的方向,而是跑出城去,他知道龍崮山來了一個大妖,自大妖來到後,從此山巔成了禁地,再也沒有人敢深入。
少年已經顧不得許多。
他根本找不到能夠幫他的人。
聽說大妖喜歡吃人,那是不是自己將自己送給大妖吃了,大妖就會出手幫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發足狂奔了多久,終於見到龍崮山。
奔上山巔。
妖龍正靜靜蟄伏。
少年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求大人幫我救回妹妹。」
「我願成為大人血食。」
「他答應不了你。」
「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死了。」
少年錯愕的看向從一旁正拿着一把刻刀在妖龍頭前的高大人影。
那人一頭赤發如瀑布。
頭頂雙角。
白色的面容像是冰雪凝成。
少年失望的起身。
轉身要走。
「你為什麼不向我尋求幫助?」
少年道:「我沒有靈石。」
「你有什麼?」
「我還有一條命。」
「你願意用你的命換我幫你嗎?」
少年眼中綻放神采。
興奮道:「願意!」
「只要大人能幫我找回妹妹,我這條命就是大人的!」
「很好。」
「從此,你的命,歸本座了,誰也拿不走!」
二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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