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御書房。
夏皇端坐於榻上,閉目吐息。
身下坐着由冰心雪蓮的根莖編織而成的軟席,每一次呼吸都會噴吐出淡淡的寒氣。
李忠賢和劉大福安靜的在一旁侍立。
不久後,夏皇睜開雙目,瞳孔中一縷赤色一閃而逝。
李忠賢急忙奉上熱茶,夏皇含着水漱了漱口,吐出來半盞冰碴。
「大福,什麼事?」
劉大福深深的垂下頭:「回陛下,長公主她……」
很有技巧的一個停頓。
夏皇果然皺起眉,隨後失笑搖頭。
「是不是舒華去找林卿了?黃游果然是個滑頭……忠賢,你走一趟,把舒華請來陪我宵夜。」
李忠賢笑呵呵應是。
如此態度,顯而易見是默認了慕陽公主李舒華有資格知曉林野之事。
甚至,默許她提前佔住坑位。
汲取他人元精需要有一個明確的目的,不能因為是好東西所以就要搶來,那樣反而有害而無益。
比如天香,卡在晉升關口,恰好又在衝擊陰陽圓融,方才用得上林野的真陽。
而慕陽公主只是想娶個駙馬生個兒子而已,並不需要真陽或者元精。
元精從來都不是腎中生出之物。
它的存在,確實能夠強化腎水。
但是單單消耗腎水,只要不是太過火,卻並不能反過來影響元精。
所以此世的武者修士從不忌諱婚嫁,只是在某些階段不方便進行那種和諧行為而已。
是以,夏皇和大都督都根本沒有在意慕陽的舉動。
可是劉大福親歷了現場,卻不敢如此樂觀。
苦着臉,硬着頭皮開口:「陛下,據我觀察……長公主修煉的功法似乎和林少君的本源……呃,相性極是相合……」
呼的一下,御書房瞬間冷了下來。
夏皇猛然轉頭,眼神厲如刀鋒。
「此事當真?!」
劉公公回得斬釘截鐵:「事關重大,奴婢豈敢妄言?」
「怎會如此……」
夏皇緊緊皺着眉,大感頭疼。
大都督亦失神的喃喃自語:「晏清需要,舒華亦需,一個是未來的大宗師,一個是皇室自己的頂級真修……」
給誰呢?
李忠賢沒有明言,但夏皇又豈能不知?
只有一碗水,明擺着已經端不平,給誰都是大問題。
夏皇只是遲疑片刻,便吩咐李忠賢:「去把舒華和晏清都請過來!」
那意思,竟是今天就要和她們攤牌,談出個結果來。
此舉頗為果斷,快刀斬亂麻,是極好的應對。
李忠賢領命而去。
……
因為劉大福等待夏皇修煉浪費了一些時間,此時,天香已經帶着經文找到了大司祭。
「林野小友默寫出來的新經文?」
大司祭眼如稚子、臉帶笑意,接過宣紙,隨意的那麼一瞟……
「咦?!」
神情頓變、驚咦出聲。
「老師,可是有何神妙?」
侍立在一側的星瞳前行兩步,虛扶老人。
「神妙至極!」
大司祭嗟嘆一聲,滿足的招招手:「你也來看。」
星瞳當即一怔。
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能夠得到老師如此盛讚?!
要知道,哪怕是當年得到前朝重寶,《太素源炁清淨自然經》的原本時,老師的評價亦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此經有大妙」而已!
星瞳驚訝而又疑惑的低頭,望向宣紙。
第一眼看的是天香抄錄的那份,乍一看只覺經文精妙,卻並未有何異常。
再去看林野寫的原版,神魂居然微微一顫。
「這是……」
星瞳的眼睛裏陡然浮現一片星海,瑰麗如與星空相映。
天香瞥一眼對方,竟然被她的美麗所憾,心中情不自禁的感嘆:好漂亮的眼睛!
正常形容女人的眼睛裏星輝燦爛,其實只是因為反光。
偏黑的虹膜,顏色越深,反射的光線便會越強,看上去就像是「眼睛裏裝着星星」。
而星瞳並非「像是」。
她的眼睛裏,是真的裝着一條星河。
何以如此?
大抵又是神魂秘法所帶來的異象。
天香十分羨慕,同樣是帶着面紗面具,她的雙眼就沒有星瞳那般瑰麗,甚至都不如慕陽姑姑好看……
天香的心情十分輕鬆,因此尚有閒暇胡思亂想,可是星瞳就不一樣了。
站在大司祭身側,她全力催動秘術,感受着原版經文的神妙,卻只覺虛無縹緲,一無所獲。
終於,她忍不住開口相詢:「老師,我知道有些東西在那裏,卻感受不到。」
大司祭微微一笑,乾枯的老臉上溝壑縱橫,卻極顯慈祥。
「此經之神,不在文字,亦不在內容。
經文之意,妙乎?
極妙。
然我偌大中洲,莫非再無一經可與之相比?
非也。
既如此,何以道德殘章便有如此特殊?
皆因其非本界之物。
天道流轉,說是不假外求,但有補益,自是欣悅。
你所感受到的神妙,正是天道對於此經的垂青。
看不到,摸不着,玄之又玄,似有若無。
只能用心感受。
然而即便察知到了,亦不會有任何立竿見影的好處。
最多便是加深你對天道的理解罷了。
要尋好處,還是得去琢磨殿下翻譯出來的經文真意。」
大司祭把緣由講得極是通透,星瞳恍然大悟,收掉秘法,轉頭又去讀天香的譯文。
細看細琢磨,二百多字,居然看了整整半柱香時間。
最終發出一聲敬服感嘆。
「林少君真天人也!」
天香勾起嘴角,與有榮焉,滿心歡喜。
大司祭似是心生感應,轉頭望向天香,溫和開口。
「殿下之所以能夠圓滿晉升,蓋因殿下蘭心蕙質,譯釋精微,引動天道與經文交感,方得此悟道之機。
此乃殿下的緣法,亦是道門與大夏之幸。
若無譯文,道德之妙,天道無感,吾亦不覺。
殿下的來意,老道已知。如不介意,我們這便入宮。」
天香求之不得,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心裏惴惴,惦記着林野。
小林子怎麼樣了?
有沒有被姑姑纏上?
還睡得習慣那間偏房嗎?
林野躺得極其自在,悠然的在意識海里修煉,體會着飛速進步的快樂。
完全沒有意識到,再過一小會兒,大夏高層們便要瘋了。
說起來,這事兒真不怪林野。
不是他不夠重視《道德經》,而是受見識所限,根本體會不到它的重要程度。
在前世,《道德經》更應該被歸類為哲學。
儘管之後的所有修士全部奉《道德經》為修煉圭臬,但事實是,並沒有人因此而得道成仙。
《道德經》講天道、講人治、講君子、講聖賢,就是沒有講修煉超凡之法。
哪怕拿到靈炁活躍的此世,《道德經》依然只是一部總綱。
林野剛醒來之時便已經默寫出《道德經》的第一章道之總論,結果卻並未有任何異狀,便是明證。
按照林野的想法——
此世的修煉文明如此燦爛,類似的理論性著作必然不少,《道德經》應該可以讓道門看個新鮮。
或許,尚有觸類旁通之效。
甚至再誇張一點,興許能夠開闢某個小領域的空白?
但也僅此而已罷了。
然而林野怎麼都想像不到,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經文本身是否能夠用於修煉,那並不重要。
真正的重點是,它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頂級智慧!
一旦翻譯周全,在此界成文……
可得天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