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在崖底淺水中枕着胳膊躺着的白髮男子,正在回憶從前;鯊齒、插在一邊——
「你是誰?」
「你看起來那麼年輕,為何你的頭髮是白色的?」女子的聲音動聽無比。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並不像他看起來那樣」男子低沉的聲音。
「你要走了?你會回來看我麼?」女子戀戀不捨的聲音,暗含着期盼、哀求。
「也許會也許不會」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耀眼的日光中……
韓國皇宮,熊熊火焰中。
山峰上、一身粉紅的韓國公主默默觀望,身後、一身黑袍的白髮男子默默走近。
「這個骯髒的韓國、我們的韓國,從今天起就不存在了。」
「你——殺死了我的父王」少女回頭看了一眼來人又轉頭看向天際邊的火光、輕輕說道,像是說給他人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我說過、任何擋住我去路的人,都只有一種結局。」
少女默默看着他,並不說話。
「至於你、你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從今以後跟着我,我會還你一個更好的韓國、一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的韓國」男子看向女子,似乎在說明什麼、又像是為了證明什麼。
「第二個選擇——」
「我選一。」少女毫不遲疑的回答,讓男子略有些吃驚的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
「你不想知道第二種選擇嗎?」
「我已經做了選擇」女子淡然的回答「事實上,我有另外一個問題。」
「說。」
「你選擇在我出嫁的那天回來,是為了讓我下定決心殺死姬無夜、還是因為我這樣做會使他分心,而你可以有機會殺死他?」少女看向身邊的男人。
「你是這麼想的?」
「如果你不想見我,我肯定見不到你。」女子又轉回自己的視線,陳述事實「所以、那天出嫁的路上,你是故意讓我看到你的?」
男子轉頭看向她「你嫁給姬無夜,和死了也沒什麼分別。」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而回來。」少女堅定的握拳說道。
「你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又何必去問為什麼選擇。」男子沉聲答道。
女子不再開口,繼續將目光投射到那一片火光中、腦海中卻浮現出出嫁那一天在轎中看到這個男人的那一幕。
…那一刻,我狂喜的以為他是為我而來……
…可是現在我知道……
「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我會努力活到你說的那一天……」
「總有一天我會帶着你一起離開,除非是你先殺了我。」少女堅定的回答讓男子有片刻的遲疑,看了她一眼又歸於平靜。
…回憶到此結束……
衛莊睜開眼,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回想起這些往事。
螢火漫漫,流水沂沂。
玉盤映射銀光,銀河流轉星宿。
難得的安靜,難得的入夢,但夢裏卻是很久以前那令人悲傷的過去。炎火燃天,悲涼;嘶蹄四野,殺戮。韓宮內,銀劍牽血紅,紅酒濺綠幔,幔垂。
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衛莊猛地張眼。但卻看不到任何身影,靜靜望着天上月輪、傲立於寒光中的鯊齒,空無一人的流水旁,錯覺嗎?
…虞葒瀾……
晚風撫去,撩起如雪般白而銀的長髮,衛莊一手枕在腦後,銀眸凝向晚空:想不到今天還會作這樣的夢......因為虞葒瀾的出現而讓我猶豫嗎?衛莊坐起身子,淡淡呼出一口氣,如此寧靜幾許未遇了。
「你醒了?」一個低而沉的男聲響起。
衛莊立即盯過去,提高警覺,鯊齒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就在幾尺遠的地方,一個全身披上黑色落地長袍的男人立着。
「你是誰?」由於感覺不到那人身上有絲毫殺氣,衛莊也不拔出插在地上的鯊齒,依然坐在地上。
「這不重要,你只需要記住自己是誰。」那人說的這句話,衛莊覺得很耳熟,好像自己曾經說過類似的話,感到有點不爽的緩緩站起來:「這和你有甚麼關係?」
那人沒有被衛莊的氣勢和眼神壓下去,反而一派從容:「或許沒有關係,或許有關係。」
完全不知道他想說甚麼的衛莊沒有作出任任何回應,但右手已經漸漸伸向鯊齒,撫上、搭上。
「沒有人能夠在巨闕的一劍下倖存。」
衛莊心中冷哼一聲:「你是專程來恭維的我失敗嗎?」
「巨闕號稱天下之尊,雖然排名第十一,但是一劍的威力足以開山裂石,你交戰之前已經受了兩次重傷所以也不能算失敗。」
「如果是尋找藉口的話,我還不需要別人代勞。」
「說到藉口的話,或許縱與橫的交戰更加需要一個理由。」也許是看得出衛莊有一瞬間的動搖,那人繼續說:「這不正是你們生存的原因嗎?」
一陣沉默,就只有風悠悠撫過的聲音。虞葒瀾豎耳但聽不到衛莊的聲音,心不禁一沉,衛莊和蓋聶的對決,還要再打一遍?
「如果戰爭結束了,兵器就要被收藏....」
「戰爭還沒有結束!那些認為戰爭已經結束的人將要為此付出代價。」衛莊直接打斷那人的話。這麼說,戰爭會繼續?天下還要有多亂......虞葒瀾輕輕搖頭,黑眸變得深邃,沉默。
「很好,如果這樣的話,那你就是我的主顧了。」
「主顧?」衛莊重覆一遍。甚麼意思?虞葒瀾與衛莊有着同樣的疑問。
「我是一個提供服務的人。」
「甚麼樣的服務?」
「情報。對你的戰爭......或者說,對於你們的戰爭有用的情報。」
「你說的你們是指誰?」
衛莊,你不是對這個人說的話有興趣吧?虞葒瀾皺眉。
不過、這個可疑到不行的黑衣人的眼光真不錯,誰都不好找、偏偏找上對此很有野心和興趣的衛莊,到底有甚麼目的……還有、他居然可以找到衛莊……不簡單。
不過這個聲音…真的——似曾相識……
「你們。」那人輕鬆的語氣中隱隱透出一點佔了上風的驕傲:「儒家張良是其中之一吧,你們是不是有一些計劃?」這下子,衛莊握緊了鯊齒的劍柄,等同確認那人手上的消息,知道得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這邊的虞葒瀾則暗自沉默,隱藏的完美的氣息有一絲少少的動搖:張良和衛莊,這兩個人有什麼聯繫?居然都牽涉其中……
「我知道你們還在調查多年前一個朋友死亡的真正原因。我是不是證明了自己還是有些情報的?」完全不像問話的問句,那人說得相當有自信。
衛莊眯眼:「那你,想要得到甚麼?」
「為戰爭提供服務的人,當然不希望戰爭停止。」虞葒瀾聽着不由冷冷地勾起嘴角:原來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你有甚麼情報可以給我?」
「首先取決於你的敵人到底是誰。」
衛莊低眸一想,類似於這句話的,燕丹也曾經說過,那個敵人——衛莊再次抬眸時,發現那人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退去。
小心地在周圍搜索一圈,,最後冷眼一瞄、把視線定要身後的巨石上,橫劍凜冽凌厲一掃。
如同在巨石內埋了炸彈一樣,經鯊齒一斬便整個粉碎、瞬時碎屑亂飛,連同牽起的陣陣塵埃掩去了衛莊大部份的視線:只見一道人影從巨石後躍起來。
居然沒有發現這個人的存在……一直躲在這裏嗎?剛才的話他聽到了多少?盯着那道人影,衛莊的銀眸閃過寒光,身子迅速上前、舉起鯊齒往那人一斬……
…不愧是流沙的衛莊……虞葒瀾不由暗自讚嘆:反應很快,下手果斷……
一聲輕笑、自對面飛起的人影身上傳出,在衛莊愣神的那一瞬間、只見一抹妖艷的紅色自眼前閃過——「乓!」的一聲、鯊齒似乎碰到了什麼,火花四溢。
衛莊下意識的抬頭:一身紅裙的女子,熟悉的面容,站在自己面前、兩根手指夾着自己鯊齒的劍鋒頂端,正一臉笑吟吟的望着自己——虞葒瀾!?
怎麼會是她……
「衛莊大人不愧為流沙的首領。」眼前的女子淡淡開口,吐露的話卻讓衛莊聽了不由皺眉。
「你是在諷刺我嗎?」
「衛莊大人說笑了,必要的警惕還是需要的。」女子鬆開手指,鯊齒隨即被衛莊收回袖子中。
「你都聽到了什麼?」
「該聽的、不該聽的,都有。衛莊大人指的是哪一部分?」女子一臉輕鬆的回答。
「——」衛莊不語。
「比起這個、虞葒瀾要提醒大人——」虞葒瀾難得嚴肅的開口「那個人的聲音,似成相識…既然他能了解到這麼多情報…還攸關張良先生的…不難猜測、定是與朝廷有關的人…」
「趙高如今在前往桑海的途中,身邊有羅網六劍奴,不可能單獨出現;那麼唯一的可能是——」
衛莊立刻明白她話中的含義「你覺得是李斯?」那個人是李斯?
「是的。」虞葒瀾點頭「大人您與韓非的關係,你們之外知道的人又能有幾個?能這麼快掌握如此重要情報並找上門來的人…不簡單。」
「我明白。」衛莊點頭,「至於李斯,我遲早會找上他。」
「那麼你呢?虞葒瀾。你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路過、偶然,因為赤練的請求咯」眼前的女子一臉淡漠。
「你認為我會相信麼?」衛莊走近她,看着她「虞葒瀾,和我一起回流沙吧」
「衛莊大人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虞葒瀾搖頭:而且如今的現狀、不允許她如此做,不是嗎?
「虞葒瀾!」衛莊上前雙手按住她的雙肩。
「衛莊大人你受傷了,讓我替你療傷;」
「不需要。」衛莊拒絕、卻沒想到面前的女子非常執着,直接伸手出其不意的在他的身上點了幾個穴位、然後一掌拍向他的背,將內力輸送進去。
衛莊猝不及防,就被強行灌入真氣進行治療了「虞葒瀾,你!?」
他堂堂流沙的首領、居然被一個女人制住,被一個女人以強灌內力的方式進行救治?
卻無法生氣……
等衛莊調息結束後,才發覺到不對勁:眼前的女子身形透明狀態、似乎身周氣息正逐漸散去,變得空虛。
「虞葒瀾?」衛莊驚訝「怎麼回事?」
…時間到了麼……
「流沙之途、已經終止,桑海之行、指日可待。衛莊大人,請記住葒瀾的話…」
女子的身體越來越透明「桑海之行,期待你我再會之日。」說完,整個身體逐漸透明化、無數藍色星光四散。
「虞葒瀾?」衛莊大驚失色,「你——?」
「衛莊大人不必驚訝,只是陰陽術法的時間到了而已」女子的臉亦在透明狀,讓衛莊伸過去的手撲了個空。
「你……」
一身妖紅的女子,淡淡笑着、整個人幻化為無數紅色星光四處散去,消失了。
這又是什麼術法……衛莊不能理解,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人影失去蹤跡。
…虞葒瀾……你……
與此同時、經過一天一夜的前行,沉睡休眠的女子在某人的默默注視下幽幽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