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在福建,因周照青幫林銘玉做事,便與塗凌光多有接觸,雖說他的身份敏感,有林銘玉在此,周照青信任林銘玉的能力必不會讓自己出事,便把身世內情一一說明。讀爸爸 m.dubaba.cc
「這些年來,我一直盼着有一日手刃仇人,卻知道,只殺了他是不夠的。我父母親人蒙受奇冤,當年涉案之人除此人外我再無所知,翻案的希望也只在他身上。小民懇請塗大人,幫我將此人繩之於法,還我周氏一門的清白。」
他深深的拜倒,吳大郎跟着跪下來,道:「幫青兒就是幫我,小民也懇請塗大人為青兒作主。」
塗凌光與林銘玉忙伸手扶起二人。
「這等冤屈,不說我今日身居官位,與二位又是素知的,便是素不相識的人聽了,也會心生義憤。周兄弟,仇人在前,你能如此想已經是難得,我定要幫你的。」他頓了頓,道:「蘇福如與二王叔結交甚密切,我已經派人跟着他,且等時機一道,定要把他根除。」
周照青的把柄早就交給了林銘玉的,今日之請把自己的性命也託付了,加之他與吳大郎為林銘玉辦事多年,相互間的信任不可與旁人同日而語。塗凌光便把相關一應佈置與二人分說,不當之處互相推敲,當下計議已定。
用過飯,周照青與吳大郎站起來,在兩人面前雙雙行禮,謹慎道:「塗大人,東家,既然事情已經商議好了,宜早不宜遲,我們兩個今兒便回福建。周福之事,就拜託二位了。」
林銘玉拖着他的手臂不讓他拜下去,沉穩道:「你放心,有我和塗大哥在,必不會讓他走脫。福建局勢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此去你們要處處小心,學堂里的學生們讀了三四年的書,也該讓他們歷練歷練了,選可靠的地方安排他們去吧。」
周照青應了,當下別無他話。東西前日都收拾好了的,林銘玉又把儀程等物交付二人,方受了二人的辭別。
十日之期一到,主審此案的大理寺卿與刑部、兵部諸位大人向皇帝稟告案情。同時福建都督與塗碩的自辯摺子也呈在御案之上。
皇帝看了摺子,又聽了四位大人的稟告,久久不言。
因忠順王為刑部尚書,此案與塗碩關聯,為避嫌,刑部由左右侍郎同時審理,事涉堂官,兩位侍郎不由得心下惴惴不安。
這案子說起來明白,審起來糊塗。大伙兒都是揣摩着皇帝的心思辦案,只是如今皇帝越來越心重猜疑,誰也不敢說能把皇帝心思摸准。要不說帝心難測呢。
掌握生殺大權的聖上不說話,四位主審官心裏是油潑火燒似的難受,背後的冷汗一層蓋着一層。終於,皇帝有了動靜。
「常氏海運勾結海匪為禍,賈寶玉失職?這是你們調查出來的結果?」
皇帝重重地「哼」了一聲。
四人心下一顫,立馬跪下來。
大理寺卿陳大人顫顫巍巍道:「稟聖上,臣等審訊當日負責接應船隻,並涼瀛使者,與一干海盟、水師、漁民百姓,知兩軍相接時辰、地點皆為機密之事,水師提前幾日便多番巡視並無異樣,偏當日有海運船隻經過,並引來海匪。事無湊巧,種種證據皆證明此乃商匪勾結,意圖吞下涼瀛買刀兵之巨資。而據查實,交接之事當日是由福建郎將塗碩負責調配,而塗碩將權柄予以賈寶玉行事,此人素無打理軍務的經驗,因輕信謠言,草率行事,致使時機延誤,海匪望風而逃,此乃案件始末,請聖上明斷。」
「如此說來,此案全是常氏海運與海匪所為,賈寶玉處事不當,塗碩並無責罰了?陳端,枉朕如此重你信你,你就給朕這麼份答案?」
陳大人擦擦額頭上的冷汗,俯下身去,呼道:「聖上息怒。此案雖由臣主審,然臣不敢擅專,箇中案情皆與三位大人反覆推敲,反覆核查,這才遞了摺子的。常氏、海匪為首惡,賈寶玉可稱幫凶,塗碩也有失察失職之罪責,臣等秉公辦理,不敢徇私枉法。」
皇帝簡直氣笑。
他拿起桌上的請罪摺子,看也不看一眼,往地上跪着的幾個大臣身上撒去。
「瞧瞧,你們真是斷案如神啊。所述案情與塗碩陳情環環相扣,全無破綻。那朕倒要問問諸位,銀子的下落可推算了出來?」
「這……」陳大人汗如雨下,再稟道:「臣等無能,只查到海匪名姓,並不知海匪下落。懇請聖上下令福建水師並江浙兩廣水師,全力緝拿海匪。」
「哼,海匪朕自然要緝拿,銀子不用你們算,朕也知曉了。四位愛卿,可還有要與朕回稟的?」
四個人面面相覷,都低下頭。
皇帝的臉色變得更加凝重,一時,屋內的空氣放佛也凝固了。
「此事前請後果,頗多存疑之處,着再審。塗碩濫用職權,賈寶玉無官行權,召回京都待罪,再審不出個是非黑白,你們脖子上的東西也不必要了,退了罷。」
金口玉言,無人再敢辯解,紛紛跪安,安安靜靜地退出去。
屋內,皇上坐在炕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從桌上抽出兩份奏摺,左手密折上面赫然寫着「臣常百年啟奏」,右手的卻是一份御史寫的彈劾奏章,上面記錄着何年何月何日何時,一批來路可疑的金銀如何瞞過守城眾將兵的耳目,進入忠順王府的庫房。觸目驚心。
皇帝把兩份摺子重重地放下,沉思良久,方提筆連發幾道摺子。
不多時,忠順王府、城東悅來客棧附近,悄悄出現一批打扮尋常的販夫走卒,他們就如同尋常的百姓,只有非常心細之人,才能發現他們眼神中的那種刻進骨子裏的機警。
而隨着陳端等人離開皇宮,塗碩、賈寶玉被召回京都待罪的消息像長了翅膀的小鳥,飛快地擴散到京都每一處宅門之中。當然,塗碩才是人們的重心所在,賈寶玉,因為有賈妃這樣一個醒目的後台,也捎帶着被人所提及。
賈府里已經亂成一鍋粥。
賈母心裏焦急,偏賈赦邢夫人一個埋怨賈寶玉做事莽撞被人當了槍使,一個哭哭啼啼道皇帝還不知怎麼怪罪,賈寶玉又是會如何連接賈府,直說得賈母火冒三丈。
老大家向來不如老二家,就是老大也不如老二頂用,老大媳婦不用提了,賈母知道他們心裏琢磨的什麼心思,不過是望着賈政好了,心裏不自在。寶玉有了事,還不定他們心裏怎麼樂呢,偏這次事大,他們只怕惹禍上身,話里話外的逼着她與寶玉撇清關係。
哼,當她不知道呢!他們要撇清的何止是與寶玉的關係,怕是跟整個二房,跟她老太太也想分得清清楚楚呢。
賈母一時發怒,臉上繃得僵硬,道:「老大,老大媳婦,你們也不必拿話來激我,你們也不想想,若寶玉真的有事,就算我准了你們分家,你們就能從家族裏脫離出去了?你們就不姓賈了?明擺着的,寶玉是被陷害,被冤枉利用了。忠順王能舍了與我府上的情分,能害了寶玉,還能容你們兩個有個活路?且別說寶玉是娘娘的親兄弟,便是不求娘娘,舍掉我這條老命,我也必要為他伸張伸張。你們要想現在從家裏面分出去,你兄弟也在面前,我立刻請了族中長老們,現下就把家分了。從今以後,你們好也罷壞也罷,再不跟我老太太跟娘娘有半分干係的!」
賈赦的罵聲、邢夫人的哭聲都含在嘴裏,吞不下吐不出的,面面相覷。
賈璉與王熙鳳來得晚些,也聽了個正着,當下忙跪下泣道:「老太太息怒,父親絕沒有這個意思的,不過是急過了,說得重了些。孫兒便是聽了寶玉的事情,心急如焚,只有痛惜擔憂的,哪裏會想着其他。」
賈赦忙也跪下,哭道:「璉兒說的在理,母親,兒子方才急怒攻心,說的都是混帳話,母親萬不要往心裏去。如今是什麼時候,只得我們全家齊心,過這個難關,哪裏能使家裏分崩離析,如此兒子有何面目活在世間,豈不成了家族的罪人。母親萬萬不要再說這樣戳兒子心眼子的話。」
邢夫人也跟着跪下來求情。
如賈政在旁六神無主無話可說的,如李紈冷眼旁觀暗自盤算的,此時都跪了下來,幫着求情。
賈母也不過說拿話嚇唬住賈赦夫妻,哪有心讓他們分家的。這個當口,即便她深恨大房無情無義,也不能使賈府離心,從裏頭先垮下來。眼下,還有強敵,宮中的娘娘才是賈府的主心骨,賈府也是娘娘的依仗,若賈府敗了,娘娘會如何。娘娘身邊可還有十三皇子啊!
想通了這一節,賈母的心中稍微敞亮了一些。強按下對寶玉的擔心痛惜,對賈政道:「快扶你兄長起來。」又對賈赦道:「你既沒有這個心,我心裏就安穩了。大伙兒都不用慌,萬事,還有娘娘為我們做主。寶玉是她的親兄弟,是他看着長大的,娘娘萬萬不會袖手不理的,明兒我便遞牌子求見,與娘娘討個主意。這些時日,你們都要謹慎小心,無事少要出門,萬事恭謹收斂一些,不要留些把柄在旁人手中,再生是非。若有誰不聽惹出麻煩來的,不必多說,打死了算我的。」
當下人人諾諾,不必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