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過了臘八,宮裏回了話,放了林黛玉三日假。伏魔府 m.fumofu.com至日林銘玉散了學,與塗硯回稟了內情,便至宮門等着黛玉。
等了約有半個時辰,一乘肩輿從宮道邊轉出來,林銘玉正奇怪,細細一看,卻見黛玉正跟隨在肩輿旁,肩輿裏邊坐着一個身量未足的小小少女,披着茜色斗篷,兜帽上的一圈兒白毛襯得她小臉晶瑩如雪,眉目清秀。
到了宮門,侍衛紛紛行禮稱呼:「公主。」
林銘玉忙打千跪地。肩輿被放下來,兩個宮女掀開帘子,林黛玉側身把五公主扶起來,走到林銘玉面前。
「快起來吧。林哥哥,你有好些日子沒有入宮找我頑兒了。」
林銘玉站起來,視線落在塗玲兒身上,見她容色鮮妍,先時的寒症都好了,再瞧她神色,立時一震,低下頭去,道:「銘玉是外男,無召不敢入內帷,況今有幸陪世子讀書,不敢懈怠功課。」少不得把塗硯拉出來擋一擋了,林銘玉心裏暗暗嘆。
這些日子經歷的感情之事太多,他對感情的敏感性也提升了也許,一看塗玲兒那含情脈脈的眼神,心裏就默默抖了抖。看姐姐那表情,塗玲兒對自己的感情她自己應該並沒有發現,一定要把它掐死在萌芽狀態。
林銘玉保持着禮貌可客氣,一板一眼地回復了塗玲兒的問話,說了幾句,塗玲兒眉頭就皺了起來,抿着嘴,有些生氣了。
「林姑姑,你回罷,過了三日,我再着人來接你。」
話是對着林黛玉說的,塗玲兒的眼睛卻不捨不得從林銘玉身上離開分毫,只是除了開始那一抬頭,往後的回話林銘玉再沒抬頭過一次。塗玲兒的目光只能看到他白玉一般潔淨的下頷角。
她心裏一陣難受,想要生氣,卻記得嬤嬤們的教導,心裏也是實在不忍對林銘玉生氣,因只委屈地瞪了林銘玉一眼,在他恭敬地態度中轉身上了肩輿。
林府的馬車守在宮門之外,兩姐弟靜默着出了宮門,馬車邊上守着的兩個婢女忙上前來對林黛玉蹲身行禮:「小姐回來了,快快上車。」
林黛玉一手攜了一個,被伺候着上了馬車坐定。黃鸝忙把手爐拿出來放到黛玉手裏,黃鶯整理好毛毯等物蓋在她膝頭。
待都收拾好了,兩個丫頭方在黛玉身邊坐下,道:「可盼着姑娘回來了,自姑娘入了宮,我們姐妹恨不能跟到宮裏,仍伺候姑娘。」
林黛玉笑道:「說的甚麼傻話。你們照看好了府里,不比在宮裏讓我放心?若你們入宮了,趕明兒我回了府,去哪裏找這樣可心的丫頭。」
黃鸝黃鶯嘻嘻笑起來,又把府里臘八如何過,準備了什麼樣的吃食果品撿着新鮮有趣的,跟林黛玉說起來。
林銘玉策馬跟在馬車旁邊,聽着馬車裏傳來的細細的說話聲,心裏也跟着高興了。
馬車直到垂花門前方停了下來,黃鶯黃鸝先下來,一個掀車簾,一個伸過手去。林銘玉道:「我來。」便接手握住黛玉的手,把她扶下馬車。
林黛玉到了自己的院子,見房間裏一切按自己的喜好佈置得溫馨舒適,心裏感動,笑道:「弟弟越發心細了。」
林銘玉做在炕桌對面,給她遞了茶,道:「原也不費什麼事,只不過吩咐一身,動手的是黃鸝黃鶯兩個。」
黛玉道:「也得你有這份心,方能盡如了我的意。只不知將來什麼樣的女孩兒,嫁入我們家,做你的妻子,方是她的福分呢。」
「姐,我還沒消遣你,你道消遣起我來了。當心往後我就不娶妻了。」林銘玉隨口玩笑道。
林黛玉笑着把他從頭瞧到尾,笑嘆道:「這樣俊秀的男兒,若不娶妻,豈不可惜。」
林銘玉知她不當真,也就作罷不再試探。
當下兩個人說了好些家常話,問過林海的身體情況,林銘玉答一切安好,毋須掛懷,黛玉方安心。掌燈時分,林海回府,往常難得在家裏用晚飯的林銳也一同回府了,兩人一路說着話,一路入了正房。
林銘玉與林黛玉在丫鬟們的陪同下來了正房。父女相見過,林黛玉在林銳面前一福,口稱:「九哥。」
林銳回禮叫一聲:「妹妹。」
林銘玉道:「人齊了,擺飯吧。我讓廚房裏弄了湯鍋子,如此時節,吃這個最有趣味。」
眾人都道好。不多時便擺了飯上來,因是自家人一起,也不說甚男女之防,大家一桌坐了,林海在上首,林銳在在他左手第一個,林銘玉挨着林銳坐,林黛玉坐在右首第一。林海拉着她的手,不住嘆道:「又清瘦了些。」
黛玉含笑:「爹爹疼惜女兒,原不過是長高了些,哪裏就清瘦了。」
林銘玉道:「姐姐果然長高了,適才站在一處,到我眉毛下了。」
林銳含笑傾聽,並不說話。
林海再一瞧,見黛玉眉宇見神情舒展,不見郁色,心裏也是大安,因笑道:「原是爹爹老了,沒見着姑娘都大了。如此我也安心。」
一時,湯鍋子端了上來,滾燙的濃湯裏頭翻滾着熬得熟爛的羊骨,暖香飄出來,勾得人胃口大開。幾人先用了一碗熱疼疼的羊湯,然後才慢慢唰起了羊肉,菌菇等吃食。
一頓飯吃飯,全身的寒氣都排了出來,林銘玉滿足道:「日日能吃湯鍋子,日子勝過活神仙吶。」
一句話說得大伙兒笑起來。
林黛玉贊道:「這羊湯做得好生鮮美,竟吃不出一絲兒異味。」
林海道:「都是你弟弟想的,他卻愛折騰廚房裏的這些吃喝。」
林銘玉道:「若不是生在這樣的富貴人家,說不得我便是個廚子呢。便是廚子,也得找了咱們這樣的家,做了好吃的來孝敬爹爹了。」
「油嘴滑舌。」林海笑罵了一句,一面喝着茶一面笑起來。
用過飯,林黛玉也乏了,林海便道散了,讓他們各自回院子,林銳送了他們出去,轉身又回了林海的書房。
林銘玉陪着林黛玉慢慢走回院子,雪夜裏聽得樹枝上的碎雪被風吹落的簌簌的響聲。
「弟弟不喜歡公主?」黃鸝黃鶯在前面引着燈,幾個丫頭嬤嬤在身後遠遠地跟着,林黛玉的聲音不大,除了林銘玉,其他人似乎毫無所覺。
「原我把公主當作妹妹,只是我們都長大了,這個念頭也不敬了些。即如此,倒不好叫人誤會了,反而不美。」
林黛玉點點頭:「榮貴妃娘娘時常與我說起你。明兒去我回宮,弟弟也不必送我進宮了。」
林銘玉道:「我明白。菌菇的生意我不再插手,往後與榮貴妃娘娘也無接觸。都中俊秀子弟多於牛毛,我又算那個牌號上的人,姐姐不用為我憂心。」
林黛玉搖搖頭,嘆道:「原也是我大意了,未能早些提醒你。幸而如今公主懵懂,並不知這其中滋味,弟弟若是離得遠些,過了也就忘了。」
一時,林銘玉心中也有些意興闌珊。原是一個關心的小妹妹,變成自己的暗戀者,若是在現代,他還能得瑟一下,在這種時代,他什麼都不敢表露出來,一個不慎,就是毀了兩個人。
隔日,林銘玉回府,卻聽門房報道:「宋公子來了,二管家請他在前院喝茶。」
林銘玉心裏奇怪,宋文寧如何突然上門了,莫非是福建有事?忙把馬韁交給林大,自己快速往府里走。
「文寧,你找我有事麼?」
宋文寧笑道:「沒什麼,新的了一篇好文章,請你看看。」
林銘玉頗有些意外,見他拿了文章來,便按下話頭接過來細看。文章確是好文章,不過宋文寧一貫是個有主意的人,先也未這般刻意拿文章來與自己探討的,如今這舉動,真有些教他摸不着頭腦。
宋文寧也是心神不屬的樣子,一會兒站在窗前,一會兒站在門前,總之就是坐不下來。
林銘玉把文章收起來,放在桌上,道:「文寧,是不是福建發生了什麼事?」
「福建?」宋文寧念了一遍,方坐下道:「福建一切正常,常百年那邊暫時沒有動靜,有祖父和黃伯祖父盯着,有消息會馬上通知我們。你放心吧。」
不是福建的事,那就是他的私事。林銘玉見他不肯說,也不急,就着文章跟他說了半個時辰。宋文寧不知是真沒事還是想開了,真跟他辯論了起來。
不知不覺天色暗了,林大過來道:「大爺,姑娘着人來問,客人可是留飯,廚下已經安排好了,若大爺得空了,就送過來。」
林銘玉忙道:「送過來吧。跟姑娘回一句,我在這裏吃了,囑咐她不用等我,自己吃了罷。」
林大應了,找人去回話。
林銘玉又留宋文寧,宋文寧謝了,又道:「這位姑娘,就是銘玉你的姐姐罷?聽得你姐姐入宮為女官,原來已經回府了。可喜可賀。」
林銘玉道:「正是家姐,如今還在宮裏侍奉,不過是回家住一二日,明兒就要入宮了。」
宋文寧「哦」了一聲,若有所失。
林銘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卻若無其事的說起了聽說的一些宮裏的見聞。
等宋文寧告辭,林銘玉一路想着宋文寧的來訪,一面往黛玉的院裏走,直到見到黛玉再燈光下含笑溫柔望着他的樣子,他才恍然。
宋文寧不是看上我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