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當日,忠順王妃要宴請閨秀賞花的帖子便送到京都有名有姓人家的府上。大冬天的,能賞什麼好花,京都里誰不知道,忠順王府世子生了個好兒子,如今正得聖上親眼,在福建把守着一隻精銳的水師,前途無量吶。聽說這位公子年歲正當,又無一個嫡妻側室,身份貴重,家事又清白,當真是好上的結親人選。
王府這會兒辦這麼一場花會,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麼?
一時,心裏轉着小算盤的人家,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紛紛應邀。便是不能被王妃看上,也可以把閨女帶出去讓其他官家夫人相看相看,能被邀請到王府花宴上的客人,身份總不會低到哪裏去。
至於不想攀這份高枝兒的人家,或是這個時節揣摩聖意怕擔上與皇子結黨嫌疑的人家,自然是找出理由委婉的拒絕了此事,如吏部尚書府上的小姐,便是因冬來不當心受了寒氣,自是不好來這花會上把病氣過了人的。
王妃被吏部尚書夫人拒絕,心裏還嘀咕了一下。雖說這花會是因忠順王之意而辦,私心裏,她未嘗沒有藉此給塗碩選妻的想法,而吏部尚書杜家,卻是她看中的人家。
這話在忠順王耳邊念叨了一回,忠順王想了想,打發了王勤去探探情況。
「杜春明掌管吏部三年,越得老爺子看重,若是能為我所用,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不然……這個人心智堅忍,當年微時便敢給老大臉色看,偏老爺子還賞識於他,如今,縱是我也不能迫他太甚。你再給他的夫人下個帖子,便是他的女兒不能來,杜夫人來了也罷。」
王妃應是,忙又命身邊心腹嬤嬤再度攜了帖子去。
不半日,嬤嬤來回,杜夫人實在掛心小姐,便婉拒了王妃的邀請,讓婢子們帶了話來告罪。王妃心下不忿,正要告到忠順王爺處,卻見王勤忙忙地打發了人過來回話。說王爺的意思,杜家小姐着實是病了,情有可原,讓王妃不必放在心上,白結了仇怨。
王妃這才罷了。
京都里這樣的動靜林銘玉也有所耳聞,他家裏有個姐姐,架不住姐姐入了皇宮,這些事情便都與林府無關了。
只是,忠順王府無事辦花會,即便是打着為塗碩選親的名號,又何必在塗碩離京之際?如今忠順王可還被聖上冷着呢,內務府交給了世子,可同時,也指了樂福王來,協同統領此事。以往,內務府可沒有兩個王府同掌的情況,這一舉動,除了顯示聖上越來越有疑人之態外,也不得不讓人深思是否忠順王府在聖上心中已經有些失寵?
於情於理,這個時候忠順王府辦花會,在林銘玉看來,就是可疑吶。加之,從林大那裏得來的消息,消失半個月的蘇福如突然出現在京都,今兒午時又從他如今容身的酒樓出城。兩下里聯繫,不由得林銘玉不多想。
下了學,林銘玉、蘇不沾護送着樂福王世子塗硯出了宮門,走到前大街上,蘇不沾叫停了馬,對兩人拱手道:「世子,銘玉,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林銘玉與塗硯對視了一眼,心中皆有瞭然,自世子重回宮中讀書之日起,每日一出宮門,蘇不沾便在此處先一步告辭,一日兩日如此,三日四日如此,便是塗硯這樣老成的人,也忍不住有些好奇了。
「可是蘇大人有事?」原來每日這個時辰,蘇不沾都是能在外玩耍多久就呆多久,最怕拘束在府里沒地兒放肆的。塗硯忍不住為他擔憂:「還是蘇監正如今管束你嚴厲了?聽說監正正在定曆書,我前些時日看天象星圖之書,有許多疑惑未明,正要請教。不如我與你一道,正好去府上找蘇監正請教請教?」
「正是。我與世子想的一樣,正想請教蘇監正。」這原是與塗硯商量好的,林銘玉幫着說。
蘇不沾神色一僵,臉上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忙道:「不用不用,唉,你們放心好了。我爹沒事,我叔也沒管着我,我是有點兒私事要自己處理。唉唉,你們不必問我什麼私事,此事只有我自己能處理得了,呵呵,你們放心吧。」
說着他臉上露出一絲柔色,不由得傻笑了兩聲,轉而有蹙起眉。
林、塗二人見他着實不像是家中有事,惹了麻煩,卻有着實擔着心事,都在肚裏一思量。再見他形色,心中有所了悟。
不是為家所累,那便是為情所傷了。這事旁人真還幫不上忙,不添亂就成了。莫怪不沾不願意讓他們知道,想來他心中自有打算。他們做朋友的,在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便罷了。
因道:「既是如此,你便去罷。往後有事說一聲,也不必陪着我走這老長一段路,速去速去。」
蘇不沾嘿嘿笑道:「倒也不是白走,順路順路。那我走了,世子告辭。銘玉幫我送着世子回府,回頭請你喝太白樓上好的梨花白。我走了!」說着拱拱手,手中馬鞭一甩,在空氣中發出響亮的「啪」聲,馬蹄一揚,噠噠地跑走了。
林銘玉與塗硯同時一笑,望着蘇不沾去的方向。這個方向,仿佛是通往京都六部官衙之處……
送完了塗硯,林銘玉想了想,乾脆拔轉馬頭,往塗凌光一處私宅去了。
到了地界,門房見了他忙迎上來牽了馬,見林銘玉往裏邊走,便笑道:「公子來得真巧,前頭主子方進了屋子,後腳公子就到了。若知公子來,主子定然歡喜,公子快快請。」
這宅子裏門房管事男僕小廝,都是塗凌光親信之人,因而對林銘玉也是格外的熟稔。
林銘玉原沒料到塗凌光也在此處,只是今兒見蘇不沾為情所喜的模樣,突然想念起塗凌光,便來兩個人時常見面的私宅里呆一呆罷了。心下生出歡喜,步子也邁得快了。
一路見者的人紛紛停下來行禮,林銘玉笑着奔到正房。穿過穿堂,再過一道六扇花鳥如意屏風,往暖閣里一望,只見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側臥在榻上,一頭墨色長髮披散在榻上,穿着尋常的白綾袍子,底下穿着雪色綾褲,赤腳一曲一折地踩在榻上。榻上鋪着繡着金銀二色花紋的毛毯,屋內獸角爐內焚着清淡暖香,四角放着火盆,鋪面的熱氣激出他一頭一臉的細汗。
他卻渾然不覺得熱,整副心神都牽掛在那闔目深睡的俊挺男子身上。
林銘玉覺得心裏特別的安定。他輕輕走過去,站在塗凌光面前,低下頭仔細地看着他。用眼神描幕他英氣的長眉,黑長的睫毛,英挺的鼻子,方要往輪廓完美的嘴唇瞧去,那美好的兩瓣唇已然開啟,露出一個微笑的弧度,優雅的嗓音仿若在耳邊響起:「瞧着還中意麼?銘玉。」
林銘玉聞聲望過去,塗凌光眼神湛湛,含笑看着他,然後長臂一伸把他拉在懷裏:「你瞧得我心都酥了,爺可中意你得很。」
一面說着一面低低地笑起來,這笑聲漸漸接近,又消失在相貼地兩處溫暖中。
濕濡的聲音漸漸響起來。
林銘玉靠在塗凌光懷裏,摸到他頭髮微濕,奇道:「怎的這個時辰沐浴?」
塗凌光把玩着他的手指,挨在他耳邊說道:「今兒好好的,老爺子宣我去校場跑了一趟馬。不知怎的,竟是懶得回府,便中途來了這裏,換了衣裳。想來,是料到你今日要來,心有靈犀了。」
林銘玉聽了笑起來,這事着實是巧。
兩個人靜靜抱了一會兒,塗凌光的手慢慢地來回順着他的背脊,他全身越來越放鬆,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待他醒來,屋子裏已經掌了燈,塗凌光一手擁着他,一手拿着本書在看。他們身上,蓋着一張錦被。他在塗凌光的懷裏動了動,撐起身子問:「什麼時辰了?」
塗凌光道:「卯正,別擔心,我已經讓你身邊的阿大回去跟你爹稟告了,瞧你睡得香,便沒有吵醒你。」
林銘玉徹底清醒過來。
塗凌光便放他起來,看着他整理自己的頭髮衣裳,笑道:「我讓廚下備了飯菜,等你醒了便能端上來,吃了飯再走吧。」
林銘玉點了頭,塗凌光便拍手招人進來。不一時,四道點心八個盤子都得了,林銘玉皺眉:「怎的準備這許多,我們兩個哪裏吃得玩。」
塗凌光給他遞了熱巾子擦臉,解釋道:「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都是尋常的菜餚,不過新鮮罷了。我們兩個難得有時間在這邊用飯,這算得什麼。吃不完的,賞了他們便是了。」
林銘玉也不跟他辯解,過去一看,果然都是些時鮮的東西,並不難得,心裏也就罷了,坐下來與塗凌光安安靜靜用了一頓飯。
飯後,想到先聽到的消息,又把忠順王府以及蘇福如這番異常說與他聽。塗凌光心裏卻是有成算的,聽了只笑道:「原也要跟你說,我這裏也有一個消息,正能解你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