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心疼弟弟,只管先讓他吃飯,才與他說話。
宮裏的點心吃食俱是十分精緻,有隻有至親的姐弟兩個人,故此,這頓飯林銘玉吃得也是舒心,連吃了兩碗方飽了。
林黛玉瞧着弟弟吃得歡喜,心頭自也暢快。
飯罷,有宮女過來收拾桌面,另有宮女奉了上好瓜片茶來,林黛玉親接過,使人外頭自玩去,卻倒了一盞白水給林銘玉,笑道:「知道你不愛喝茶,且喝杯水。」
林銘玉素來覺着自己小孩兒的身體,從小喝茶對脾胃不太好,便不大愛喝茶。林黛玉知他毛病,雖不解其意,倒也一直放在心上。
林銘玉便笑:「還是姐姐疼我。」
黛玉笑了,「你是我親弟弟,不疼你疼哪個?」因想起林銘玉將近生辰,便細細問了一番如何準備之語:「你瞧着越發像大人了,過了生辰,且要好生念書,多在爹爹身邊陪伴他老人家,再莫出遠門了。早前你去福建,爹爹與我不知多掛念。如今我不在爹爹身邊,家中也只有託付給你了。」
林銘玉應了:「姐姐何須擔心,我已經答應爹爹,這兩年只管家中用功,考過功名再說。」
「咱們這樣的人家,原也不定非要有功名才有前途,只是我家書香門第,爹爹、九哥皆是探花,世人對你的要求自然格外不同一些。你心裏別把這些想得太重,盡力而為罷了。」
林銘玉故作不滿:「旁的人尚且說我一定能中的,奈何姐姐一味潑我冷水,你就不相信你弟弟的本事?」
黛玉嬌嗔他一眼,面露慈愛之色:「我怎的不盼着你出息呢,我是心疼你,恐你思慮過重罷了。」
林銘玉哪裏不明白的,滿嘴好話只哄得黛玉燦笑不已,又道:「姐姐九月十八出宮,我親來接家去。」
林黛玉點頭,說完了家事,又說道宮中的局勢,少不得把元春在宮內如何想盡辦法想近自己身,籠絡自己的事說了。林銘玉道:「姐姐且別理她,遠遠避開便好了。世人都道賈府鮮花着錦之時,卻不知正是烈火烹油之象。咱們避還來不及呢,憑她說出花來,咱們也當作不知不懂,只要她別把手伸過界便罷了。」
「我心內曉得的,你與爹爹也勿為我操心。」
一時姐弟說了許多話,林銘玉又把新尋來的奇書與黛玉,如此都妥當了,才去偏殿辭別公主。公主已經安歇了,楊姑姑親與林銘玉寒暄了幾句,送他至宮殿外,才迴轉過去。
又過了幾日,離着林銘玉生日只差兩天,各處的莊子、鋪子都有禮單送過來。再有林海舊交也隨了禮來,便是榮國府,賈母、賈赦、賈政等各處也皆有禮。林銘玉收禮收得手軟,樂得每日庫房裏數點寶貝,被林銳好生笑話了一場。
林銘玉偏還有歪理來說:「今兒我收來,明兒說不得就得送誰去,大好的寶貝,能多看一眼看一眼,誰還能看少了一塊不成?」
恰被林海聽着,提到書房裏一頓訓,林銘玉嬉皮笑臉,終是把他老子磨得只扶額。明明是自小不缺錢的,這愛財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誰!殊不知林銘玉乃嫩殼老心,看這麼多古董擺自己庫房裏,這價值連成都沒得說了,哪有夠的。
說話間門房來報,說是福建來人了。林銘玉大喜,忙換了衣裳前頭見客。
轉出花廳月亮門,只間廳里站着一個修長身量的青年男子,穿着天藍色直綴,頭頂一條布巾,腦後半面頭髮披散着,背對着自己抬頭看廳前一副對聯。
林銘玉見者身影便覺得熟悉,待那人轉過身來,端的是喜從天降,忙上前幾步,攜着他手,大樂道:「照青,怎的是你親自來了!」
周照青先見了禮,與林銘玉分賓主坐了,方笑回:「東家的生辰大日子,海盟的兄弟們都想來喝一杯酒,只人多事也多,不便遠來,又鄉音濃重,出門也不便,就讓我得了頭籌,代大伙兒來賀一賀。」
他的笑容一如當日在福建輔助林銘玉處理海盟事宜之時,溫雅真誠,林銘玉知他定是特意來見自己,心裏領了這份情,又奇道:「大郎沒來麼?」這兩夫夫素來時同進同出,如同一人,吳大郎平日看照青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會捨得放他一人來?
周照青笑中帶出幾分狡黠:「他如今忙得很,哪裏脫得開身,對我賠了千萬個不是,方放了我出來。」言語中有些許得意。周照青也是個大方人,並不忌諱旁人知道他與吳大郎的關係,尤其是在林銘玉面前。
林銘玉便猜到吳大郎定是着了美男計,不由感慨,這兩人能湊在一起過日子,還能過得蜜裏調油,也真是難得了。
周照青從懷裏掏出幾分禮單,放在桌上,笑指着一一道:「這份是我與大郎孝敬東家的,小小意思,東家隨意收着。這份是塗將軍親托我帶來的,並代了好兒,讓我告訴您還有驚喜在後頭呢。」周照青神秘一笑,不理林銘玉想要詢問的眼神,又指了一份厚厚的禮單道:「這些是宋老、黃老代表海盟準備的,他們不能來,還一個勁道遺憾呢。大家都時常念着東家。」
林銘玉收了禮單,並不打開,只是心裏暖融融的,這些人能這樣有心,可見他的工夫沒用白花,付出總有回報。
自回了京都,林銘玉也未丟開福建海盟的事情,周照青時有信來匯報工作進度,便是宋老、黃老遇着喜事,大事,也會來知會一聲,或送些土產過來。林銘玉每每得了,必也用心備了回禮,如今你來我往,感情維繫得還不錯。
來往的與周照青一般勤的,還有塗凌光。自朝廷決定借馳援涼瀛之機,鯨吞蠶食涼瀛的勢力,塗凌光便比平日忙碌十倍。朝廷的水師由葛季東將軍率領,塗凌光為先鋒,日夜訓練,悄無聲息,先奪了溝通大洪、涼瀛兩國,戰略位置十分險要的一座小島。塗凌光駐守島上,一面練兵,一面與涼瀛親王裏應外合,打擊涼瀛國內大名的勢力。另一部分,還要化妝成為海盜,與大名們勾結,賣些大洪淘汰的武器、皮甲等軍需物資,趁火打劫,發了好大一筆橫財。
塗凌光忙得很,寫信也寫得馬虎,多時幾頁紙,都是水磨工夫;少時僅幾行字,言簡意賅。只是話里話外都沒用拿林銘玉當外人看的意思,好東西尋摸來了,自有林銘玉的一份。只是涼瀛且得亂一亂,亂得越久越好,塗凌光的歸期是遙遙無期了。
呈了禮單,周照青又把林銘玉離開之前交待的事情重匯報了一番,當日設立的學院如今已是有模有樣,過得一二年,便可得一批精英人才。那時,才是林銘玉施展拳腳之時。
林銘玉把重要的事情囑咐了一番,便笑道:「照青一路風塵,必是累了。我已經讓府里給你準備了住處,先去歇息,我備了席面,晚飯一道用。九哥你認識的,晚些落衙了,也請他來。我爹說若回來得早,也能見上。」
周照青心裏驚了一驚,微微有些激動。自打清楚林銘玉是當日名滿天下林探花之子,周照青就很有想法,做為一個讀書人,三鼎甲什麼的還是很能贏得他的好感的,尤其當年林海少年風流,跨馬遊街,文采出眾,風姿過人,遠遠蓋過了當科狀元、榜眼的風頭。如今又當今上股肱,着實是天下讀書科舉,期待貨與帝王家的讀書人追崇典範了。
「好,東家我就先告退了。」
周照青精神滿滿地跟着引路的家人回去客房,一時喜,一時又想到了自己的心事。如今自己與大郎羽翼漸豐,不用多久,就可以了解那樁高懸心頭令人不得安枕的心事了。打聽過京都林府的名聲聲勢,他再一次堅定跟隨林銘玉的決心。
當日林銳林海落衙,林銘玉引見周照青,飯罷各有收穫,倒是賓主盡歡了。眨眼便是九月十二,林銘玉天未透白便辭了父親,與林銳一道往皇宮的方向而去。林銳還得坐衙,林海因前些日子加班加點定了一樁新政,得了幾日空閒,正好給兒子準備生辰,便在家裏候着了。
到了宮門外,林銳方與林銘玉囑咐了幾句,入宮站朝。林銘玉見時辰還早,便先着饅頭尋個店鋪坐一坐。饅頭如今在跟在林聰手下幹活,很是成長了不少,雖然性格還是跳脫,到底是沉穩懂事了。如今主子生辰,饅頭這自小身邊兒服侍的,立時便回到主子身邊聽候使用。
饅頭對林銘玉只有忠心,心裏知曉自己不比林大有出息,寧願跟着林聰學習打理鋪子、田莊的手段,以後幫着主子管理家產也是儘自己的心了。話雖如此,偶回到主子身邊,還是興奮非常。響亮地應了一聲,便興沖沖地帶着一個小子一道去尋店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