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嘴上說着「不行」,手腳卻很麻利!
溫體仁剛剛離開,馬上就給王立寫了一封信——不是聖旨!
畢竟,自己有求於王立,只能用商量的口吻,不能用命令式的聖旨!
為了面子,朱由檢還有意無意地提到,「借錢」是內閣成員的一致建議,並非自己的本意!
三日後,書信快馬加鞭送至大凌河,王立氣得吹鬍子瞪眼!
前不久的奏書中,我已經委婉說過不喜歡高起潛,你不僅沒把他詔回,反而派來史官!
讓我如此不愉快,還好意思向我借錢?
兩百萬,不多也不少!
你借來做軍餉,那就註定了打水漂,還會還給我?
就算你打了借條,有什麼用?
你還不上錢,我又能把你怎麼樣?
若說是朱徽娖的聘禮,我早就用「香草券」的形式付了吧!
難不成,我還能搬到皇宮裏住下,賴着不走?
又或者,讓你簽個抵押紫禁城的協議?
開什麼玩笑!
不是我說你,滿朝官員個個富豪,讓他們每人湊一點,或者向他們每人借一點,難道不行?
逮着我一個人坑,你還要不要臉了?
真把我當提款機了?
鬱悶之餘,注意到信中的「內閣成員」幾個字,對溫體仁的厭惡又增了幾分!
這個笑面虎,幾次三番找麻煩!
不弄死他,我的「王」字倒過來寫!
我去!
曹公公,你橫眉弄眼的是幹嘛?
你可要搞清楚,不是我欠他朱由檢的!看你這架勢,拿不到銀子就賴着不走?
身邊有個高起潛,我已經夠煩了,現在又多一個曹化淳!
你們還讓不讓我活?
「呃曹公公,二百萬的銀子不是小數目,既然是萬歲爺開口借錢,我自當遵從!
只是,八旗兵的主力就在西平堡,我不敢輕易回京啊!」
「廠公願意慷慨解囊,大明就有救了!」曹化淳面色大喜,卻又有些疑惑:「遼東的形勢瞬息萬變,廠公確實不宜離開!
可是,你只需寫封一信,派人送上銀兩就行,不需要親自回京吧?」
曹化淳這話,氣得王立咬牙切齒,卻不敢表露出來!
你口中的「慷慨解囊」,到底是幾個意思?
能不能把話說清楚?
二百萬,對我來說九牛一毛!
借給朱由檢,完全不是問題!
到時候,他還上錢,我也沒打算逼他賣紫禁城,更沒想過逼他賣兒賣女!
但至少,要給我打張借條吧?
不僅要他親筆寫,還要蓋上傳國玉璽!
這張借條,就是我的傳家之寶了!
過個幾百年,肯定比《清明上河圖》還要值錢!
所以嘛,如此重要的事情,我能不親自回京?
不過,八旗兵看起來強大,其實是外強中乾!
有祖大壽、宋義和曹變蛟鎮守大凌河,完全可以放心!
回趟京師,最慢也就十來天,出不了什麼大事兒!
再說了,身邊沒了高起潛指手畫腳,耳根也能清靜幾天!
所以,抽空回趟京師,算是給自己放幾天假吧!
不知朱由檢交代了什麼,王立的親自回京,曹化淳並未表現出反對,反而有一絲慶幸!
出於對王立的敬仰,所有的問題,曹化淳全都如實作答!
知道了朝中的某些事情,王立再也不能淡定了!
自古以來,戍邊的武將鬥不過文官,不是沒有道理!
自己是個太監,算不上武將!
但是,自己在外的這些時日,以溫體仁為首的那幫文官,簡直無法無天了!
基本可以確定,熊文燦的升遷,楊嗣昌的升遷,陳士奇的升遷,以及高起潛和史官的到來,全是溫體仁搞的鬼!
只可惜,其中的具體詳情,曹化淳也不知情!
乾清宮裏,問起熊文燦的升遷之事,朱由檢並不隱瞞,如實說出!
明白了其中原委,王立只能呵呵呵了!
可笑的是,至關重要的朱由檢,至今也被蒙在鼓裏!
其實,一切都是因為「酒」,也是因為王立!
前年,高起潛到福建巡視,身為巡撫的熊文燦,自然是好酒好菜招呼着!
一整壇的「水井坊」下肚,熊文燦那傢伙,再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竟然口出狂言,洪承疇、曹文詔和左良玉,全都是廢物!如果讓他去剿賊,天下早就大定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熊文燦不過是酒後亂語,高起潛卻當了真!
想來也是,熊文燦能擺平鄭芝龍,本事肯定不小!
這樣的大才,朝廷就該重用!
於是,回京後,高起潛不停地在朱由檢耳邊吹風,把熊文燦吹得天花亂墜!
那段時間,「五省剿賊總督」王立節節勝利,捷報頻傳,朱由檢就沒想過換人!
但是,他不僅記住了熊文燦的名字,還將其升為兩廣總督!
上個月,流賊復起!
朱由檢幾經猶豫,不敢讓王立分心,於是想到了熊文燦——升他為湖廣總督,全權負責湖廣地界的剿賊重任!
再次升官,本是一件大好事!
然而,熊文燦卻不淡定了!
流賊作亂的那幾個省,哪個不是坑?
陝西的巡撫之職,空缺了多少年?
除了頭鐵的孫傳庭,還有誰還敢去上任?
山西的巡撫之職,又空缺了多少年?
直到現在也沒人敢去吧?
湖廣的巡撫已經是個坑,湖廣總督更是個天大的坑!
自己有幾斤幾兩,能瞞過高起潛或朱由檢,卻瞞不過王立啊!
就算他守口如瓶,湖廣總督的位子,也是萬萬不敢坐的啊!
王立能打得流賊雞飛狗跳,那是人家有錢有糧,有兵有馬,還有洪承疇這位大哥的支持!
這一切,自己有麼?
朱由檢給的那點銀子,能招幾個兵?
平日裏,酒後吹吹牛,沒什麼大不了的!
真要去湖廣剿賊,還不是九死一生?
絞盡腦汁,以「五難四不可」極力推脫,朱由檢還是不肯換人填坑!
還讓不讓人活了?
靈機一動,熊文燦找上了高起潛!
為了不去湖廣上任,甚至賭上了身家性命:冒着剝皮實草的危險,把招降鄭芝龍的前因後果,如實告訴了高起潛!
包括向王立行賄十萬兩之事!
不得不說,熊文燦的這次賭博,非常大膽!
看起來九死一生,其實有驚無險!
因為,他行賄的對象是王立!
他確信,朱由檢不會處治王立!
順帶着,也不會處治自己!
大不了,革職還鄉而已!
這樣的結果,正是熊文燦夢寐以求的!
然而,熊文燦只賭贏了一半!
行賄和欺君之事,朱由檢確實沒有追究!
但湖廣總督這個燙手山芋,還是沒能扔掉!
沒辦法,不敢去填坑啊!
思來想去,熊文燦又找上了溫體仁,再次說起自己的行賄和欺君之事!
反正,朱由檢已經知道了,並沒做出處罰!
也就是說,讓更多的人知道,最多丟點面子,卻能保住性命!
然而,熊文燦又失算了!
溫體仁,不僅自己上書舉薦,還發動內閣成員和吏部官員,不停地上書舉薦!
這麼一來,熊文燦徹底無語了,欲哭無淚!
溫體仁的目的,其實很簡單:
熊文燦沒有治兵之能,那正好!
在奏書中,把他與王立描述得親密無間,再利用他剿賊過程中的失職,把王立拖下水!
而朱由檢,並不知道溫體仁的目的,卻在幾番權衡後認定了,湖廣總督之職,唯有熊文燦可以勝任!
因為
在朱由檢看來,王立滿腹經綸,功勳卓著,滿朝文武無人能及,是自己最鋒利的尖刀!
既然熊文燦跟王立關係密切,那麼,他的欺君和行賄,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確實如此!
招降鄭芝龍的功勞,王立願意送給熊文燦,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
至於行賄嘛,這個確實是死罪!
但就事論事,又好像不是行賄,更像是他倆之間的禮尚往來!
對,就是禮尚往來!
王立的面子,還是要給一點嘛!
十年前,他就向朕坦白過,他不喜歡權勢,只喜歡銀子!
而且,他的貪腐,朕在幾年前就默認了!
就算他貪了幾百萬上千萬,那也是他應得的!
如果,朝中有十個像他那樣的臣子,自己早就高枕無憂了!
很可惜,只有他一個!
所以嘛,讓熊文燦去湖廣剿賊,身為朋友的王立會坐視不管?
至少,兵馬錢糧不用自己撥付吧!
至少,王立會主動關注湖廣的剿賊之事吧!
這樣的好事兒,何樂而不為?
釐清其中的因果,王立的嘴角,露着不可察覺的笑容。
沒有拆穿溫體仁的陰謀,也沒拆穿朱由檢的小心思。
那句話咋說來着,人艱不拆嘛!
送上一疊銀票,滿臉堆笑:「萬歲爺多慮了,小奴唯一收過的賄賂,只有熊文燦的十萬兩!
小奴現在的那點家當,全都是辛辛苦苦,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攢起來的!
萬歲爺借錢,是為了籌措軍餉,小奴自當全力支持!」
「廠公啊,你不遠千里送回銀票,真是有心了!朕,還真不知道如何獎賞你!」
朱由檢感動得雙眼通紅,長長地鬆了口氣!
但是,再沒有更多的表示!
還有意無意地,迴避着王立的目光!
這下子,王立就鬱悶了!
剛才,送上銀票的時候,自己故意加重了那個「借」字!
朱由檢是沒有聽到,還是故意裝傻?
難道,你收了我的銀票,不該寫張收契,再加蓋傳國玉璽和你的「崇禎」印璽?
我去!
你就靜靜地坐着,想要糊弄過去?
呃這個收契的事兒,真要我說出來,大家都沒面子好吧?
你雖是皇帝,總得有個誠信吧?
我去!
已經等了一刻鐘,你還真不打算寫?
難道在這個時代,欠錢的人已經是大爺了?
不,不可能!
楊白勞還不上錢,不也逼着拿女兒抵債麼?
所以說嘛,欠錢是大爺的事兒,不可能發生在這個年代!
喂!你這傢伙,真要我把話挑明了,你才高興是吧?
「呃萬歲爺,這筆二百萬的銀子這個這個小奴攢得很是辛苦」
「廠公啊其實呢朕也知道只是,這件事兒是首輔溫大人的意思
這個那天的朝會上,滿朝官員都在建議,讓廠公大力支持這筆餉銀所以朕也很為難啊這個」
聽到「溫體仁」的名字,再也沒注意朱由檢後面的話!
此時此刻,只想弄死那溫體仁!
只可惜,那傢伙做事嚴謹穩重,絲毫不露馬腳!
而且,人家是內閣首輔!
在朱由檢的麾下,已經做了好幾年的首輔,樹大根深!
姚希孟、羅喻義、文震孟、鄭鄤、倪元璐、黃景昉、陳子壯等等大臣,想要扳倒他都沒能如願,反而遭到革職或下獄!
這傢伙,還真的是老奸巨猾!
不敢跟我正面硬剛,只知道在背後捅刀,絕逼小人!
不弄死他,遲早生出禍端!
只是,普通的彈劾,很難弄死他!
直接把他綁到西廠詔獄,這也太簡單粗暴了!
搞不好,還得把自己搭進去!
本來就是嘛,朱由檢,可不是不問政事的朱由校!
要不,想想辦法,栽他個通敵叛國,誅他九族?
嗯,這樣好!
「通敵叛國」這個王炸,不論一品督師還是內閣首輔,不論王公貴族還是朱氏宗親,沒人可以生還!
哼!
無毒不丈夫,就這麼辦!
問題是,皇太極已經稱帝,以前偽造的後金印璽,再也不能用了!
不過嘛,這個事兒嘛,也不是很困難!
只要回到大凌河,稍加運作,弄到「大清國」的印璽,確實不算難!
嗯,這事兒得抓緊了!
於是,顧不上連日趕路的疲憊,更顧不上遼東的天寒地凍,趕緊向朱由檢辭行!
如此的盡職盡責,把朱由檢感動得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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