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開導之後,魏忠賢被成功說服。
經過兩日的秘密籌備,「哈密總兵」陳天正大人攜三百隨從,浩浩蕩蕩地從京師出發,走馬上任。
王立、許顯純、田爾耕和崔應元四人,騎着高大頭馬,緩緩走在前方。
三百名錦衣衛喬裝成隨從家僕,簇擁着四輛馬車緊緊跟隨。
從朱由檢自封的「哈密總兵」來看,他認為的西北,的確是大明的最西北了!
因為,此時的哈密以西,是已經歸順大明的東察合台汗國,明軍在其首都亦力把里設置了衛所。
朱由檢始終認為,大明「止於西北」的預言,很可能是東察合台的反叛。
這種無稽的預言,王立自然不信。
朱由檢那副小身板能走到哈密,王立打死也不相信。
不出三日,這傢伙肯定受不了旅途的顛簸,受不了驛站的粗茶淡飯,必會嚷着打道回府。
所以,「規劃路線」這種白廢力氣的事,王立從來就沒考慮過。
此時的魏忠賢,正坐在後方的馬車裏,激動得眼淚直流!
如果真有刺客殺來,必會捨身護駕!
因為,朱由檢念在他年老體弱,給他專門配了輛馬車!
如此大恩,魏忠賢如何能不感動?
「廠公!萬歲爺派我過來詢問:車隊行進的方向,為何是西南?」
「這個萬歲爺能辯認方向?」
王立懵了圈,不知如何回答。
我去!
今日是陰天,天上沒太陽吧!
從整體地形上來說,京師的西側和北側都是大山,王立還是知道的。
但是,這個位置看不到山啊!
朱由檢那小屁孩,一直坐在馬車裏吧!
他是怎麼辨認方向的?
真的搞不懂!
還有,那個張嫣也是!
她指示地址,也是用的東南西北!
難道土生土長的明朝人,或者說京師一帶的人,腦子裏裝有指南針?
宋哲等着回去復命,王立眼珠一轉:「你先回復萬歲爺,就說這是聲東擊西!稍後,我會跟他詳細解釋!」
宋哲離開,王立稍稍鬆了口氣。
雖說行程由自己規劃,而且是「高度保密」狀態,但朱由檢不太好糊弄吧!
但是,若真要去爬山,那還不累死?
就算山上有長城,我也不想去!
「不到長城非好漢」,見鬼去吧!
這「好漢」我不當了!
快速看過地圖,王立湊近許顯純,指着京師附近的一條河:「徐大人,這條河叫什麼名字?」
許顯純畢竟是帶兵的,脫口而出:「在京師的這一段稱「盧溝河」,在山西境內的一段稱「桑乾河」。」
「那麼這條河可以行船麼?」
「除了每年的三至六月,其它時候都可以!」
「歐也!」
王立大喜,撥轉馬頭,往魏忠賢的馬車而去。
說明來意,魏忠賢擦乾眼淚,狠狠瞪着王立,殺人的心都有了!
「王公公,你故意跟老奴過不去,是吧?
還有三里就到盧溝河,時間這麼急,你讓我到哪弄船?
再說了,萬歲爺能坐普通的小船麼?」
「魏公公,你也知道,這是為了行程的保密嘛!
咱們先往西南方向步行,突然改道水路往西,再精明的刺客也會措手不及,你說是吧!」
「王公公啊,這不是刺客的問題,而是時間問題!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去!萬歲爺不是撥了三萬兩銀子麼?還有銀子擺不平的事兒?」
「你你」
魏忠賢急得直跺腳,急忙喚來崔應元。
繼而,幾匹快馬匆匆往盧溝河而去。
擺平了這邊,王立心滿意足,這才去往朱由檢的馬車。
「先是步行往西南而行,突然改道水路去山西?
嗯!不錯!
小王公公果然心思縝密!」
「萬歲爺過獎了!小奴這就去前方巡視,還請萬歲爺好生歇息!」
不等朱由檢說話,王立趕緊回到隊伍前方。
為了給崔應元多爭取些時間,五立故意放慢了速度。
然而,距離盧溝河不到三里的路程,就算速度再慢,又能爭取多少時間呢?
不過
隊伍行至盧溝河,四條大船已經等在岸邊!
王立佩服得五體投地!
「崔大人,你可真有本事啊!」
「本事兒?」崔應元無奈一笑,話中卻有怪罪之意:「一千二百兩白銀,你向萬歲爺解釋吧!」
「我去!幾條破船就得一千二百兩?這也太狠了吧!我如何向萬歲爺解釋?」
「是一千二百萬,一條船!」
崔應元神秘一笑,將購船的契約扔給王立,大步離開。
緊接着,三百「家僕」分成兩隊,一隊在警戒的同時,另一隊就像螞蟻搬家一樣,把馬車上的各種物品搬到船上。
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朱由檢有些不耐煩了。
「萬歲爺,咱們偽裝成出京赴任的官員,只有注重每個細節,才不會引起懷疑!」
朱由檢點點頭,消了些氣。
王立猶豫許久,沒敢把契約交給朱由檢。
因為,他是瞞着眾臣出宮巡察,一路上的所有花費,都是來自他的私人「小金庫」。
明朝的財政收支,其實是由戶部掌管。
皇帝每年的後宮「私人」開銷,也是由戶部撥付,大約八十至一百萬兩銀子。
如果皇帝用得超支了,再向戶部伸手要錢,必會被朝臣罵死!
明朝的言官,全都是不怕死的貨!
什麼勞民傷財啊,什麼堪比桀紂啊,什麼奢靡無度啊,什麼遺臭萬年啊,怎麼難聽怎麼罵!
被人天天指着鼻子罵,沒人受得了!
當然,萬曆皇帝正是憑藉他的私人「小金庫」,才能不看言官們的臉色,開啟了三十年的「萬曆怠政」。
只不過
等到朱由檢繼位,不僅朝廷的財政入不敷出,他祖宗傳下來的私人「小金庫」,也快見底了!
這次出巡,第一天就花了預算的六分之一,如果讓那小屁孩知道,可能又要哭鼻子了!
唉!
他的老祖宗朱八八同學,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竟然制定出那麼多奇葩規矩!
第個兒子一張家譜,每個後代按五行起名,這些不傷大雅;他「發明」的言官制度,確實把子孫後代折騰得夠嗆!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個崔應元
一條破船,就得一千二百萬兩,他到底吃了多少?
這吃相,也太難看了吧!
不必說,他肯定做得天衣無縫,不會露出馬腳!
不行!
不能任由他胡來!
至少得分我一點!
「魏公公,你跟崔應元怎麼說的?怎麼幾條破船」
「哎呀,小王公公啊,你這有所不知了!桑乾河的上游水淺,不能行大船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幾條小破船就要四千八百兩銀子?我怎麼向萬歲爺交待?」
「哦?」
魏忠賢眉頭一緊,細看契書之後,臉色越發難看。
低聲罵了一陣,湊到王立耳邊:「這是老奴的疏忽,忘了給他打招呼啊!
事已至此,你就想想辦法嘛!
等到出巡返回,咱倆五五分,你看如何?」
「魏公公,萬歲爺都窮得哭鼻子了!你讓我如何想辦法?
若他起了疑心,若他追查下來,我得掉腦袋啊!」
「這個嘛」
魏忠賢也有些為難,稍加思索後,眼中閃過一絲殺氣。
「小王公公,咱們是沿着桑乾河而上,是否會經過大同?」
王立並不擔心路線的問題,卻察覺到魏忠賢臉色不對:「魏公公,你又想幹嘛?」
「這個大同上一任的代王朱鼎莎,因為膝下無子,由他的弟弟朱鼎渭,在今年的二月襲封代王;
但是,據我所知,朱鼎莎與青樓女子杜氏育有一子,名曰朱彝楨」
「我去!你膽子也太大了吧!」王立秒懂了魏忠賢的意思,心頭驚恐不已:「你想慫恿朱彝楨,去爭奪代王之位?」
「瞧你說的!怎麼是慫恿呢?朱彝楨不被朱鼎渭承認,但他畢竟是嫡子嘛!
既然是嫡子,「代王」本就該是他的嘛!」
「那然後呢?」
「小王公公,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咱幫助朱彝楨坐上代王之位,他還會虧待咱們?」
「好,很好!」
王立連聲叫好,並不是贊成魏忠賢的計策,而是出於驚恐!
這個東廠頭子,果然是名不虛傳!
上一任的代王朱鼎莎,偷偷與青樓女生了兒子,他也能摸得一清二楚!
最恐怖的是,為了銀子,他敢插手朱家蕃王的家事!
不過,也對,他都敢狸貓換太子了!
除了謀朝篡位,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王立嘖嘖驚嘆,魏忠賢沒明白他的意思,又湊了上來:「小王公公,大同的代王府,絕對是富可敵國啊!
別的不說,就說代王府正門前的九龍照壁,那可真是氣勢磅礴,天下無雙啊!
只要咱們稍稍幫點小忙,朱彝楨會虧待咱們?十萬兩銀子,他不會皺下眉頭吧?」
什麼?
十萬兩銀子?
我有沒有聽錯?
王立的心,咚咚咚狂跳不止!
山西大同的代王,畢竟只是個蕃王!
以東廠的實力,暗中幫朱彝楨奪得代王之位,應該是輕而易舉!
呵!
這麼簡單,就能入賬十萬兩銀子?
我為什麼要拒絕?
干!
他奶奶的!
管他朱鼎渭是朱由檢的長輩還是晚輩!
干他一票再說!
當然,這事讓魏忠賢的東廠去干!
出了事由他頂雷!
我西廠只管分賬收錢,什麼也不知道!
「小王公公,按輩份來說,朱鼎渭是萬歲爺的叔叔!
你看啊,你的西廠剛剛成立,就是一張白紙!
這事由西廠去辦,神不知鬼不覺啊!
事成之後,咱哥倆就三七分賬,你七我三,意下如何?」
魏忠賢一臉的誠懇,王立卻一臉黑線。
如果有可能,真想一刀捅死這老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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