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華 第一百八十一章善惡有報，心猿夜行作游神

    參仙紫軒在水上遊蕩。

    傷口仍在隱隱作痛。

    但比起上一次斷臂，這次反而讓他有種欣慰與安然。

    「至少這一次，我是自願的。伏道友如果能活下去，可以拯救更多的人。避免……避免我這樣的經歷再度發生。」

    參仙紫軒在數百年前，與伏丹維相識。那時的他險些被一位魔教長老抓去煉丹。得伏丹維相助，才避免煉藥之厄。

    與伏丹維的相處，他頭一次認識到，人世間有這種心懷大願，而不是為了自己一人修行的俠義之輩。

    在伏丹維的感染下，參仙紫軒萌發慈悲心，化作醫士在各處水域治療傷患。

    不拘仙凡，遇見了，力所能及，便會相救。

    直到在白瑲水域，他被玉嵐商行謀算，斷了一臂。

    雖然早被伏丹維提醒過，人心險惡，不得不防。

    但被自己救下來的人暗害，帶着家族的人找到自己修行之地，砍掉自己一隻手臂。

    心理上的痛苦，遠大於斷臂之痛。

    恨嗎？

    或許有吧？

    但更多的，是悲哀吧？

    這個世界上，有伏丹維那樣俠肝義膽的豪傑。自然也有玉嵐商行那樣陰險歹毒的奸小。

    但親身感受到這份經歷，讓參仙心灰意冷。

    不知不覺，天色已入黃昏。

    「晚輩拜見參仙前輩。」

    伏衡華的到來，將紫軒驚醒。

    看看四周，自己已經到了延龍西部。

    恆壽見伏衡華行大禮，連忙跟着跪下，心中十分震驚。

    伏衡華這輩子除卻父母和祖父母外，也就對大長老行過跪拜禮。

    以自家少爺的脾氣，讓他心甘情願彎下膝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快快起來。」

    參仙本想去扶，突然想起自己斷了雙臂，折損本源道體。

    他正要用元氣托起伏衡華，少年已經自己站起來。

    「晚輩伏衡華，柏皇堂第六代子孫。您捨去道體，救祖父性命。煩請與我一同回返蟠龍島，伏家必盡全力為您療傷。」

    去蟠龍島？

    參仙本想答應，可想到玉嵐商行的經歷，默默搖頭。

    經過那一番經歷，他對人族已經沒有多少好感。

    唯一的好感，只在於伏丹維罷了。

    之所以將手臂捨去，也是打算了卻人世間的一切牽絆。

    此生再不入人間，安心在常青島度過晚年。

    突然，一股純淨的造化生機從少年身上湧來。

    伏衡華運轉《造化會元功》，為老者療傷。

    他太了解伏丹維的脾氣了。

    如果老爺子得知，有人為自己做出這等犧牲。他怎麼可能坐視？如果他出島，再把身體弄壞，縱然有靈丹、功法，也難證道。

    「我並非祖父，因此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

    為了安參仙的心，伏衡華大大方方地，以東萊金榜立下誓言，更將息壤分出一半遞給參仙。

    「此物對前輩修行大有裨益，權當我家對您的感謝。」

    看到息壤，參仙神色一變，連忙推卻：「使不得，使不得，這等貴重之物，我受不起。」

    息壤，土系至寶。

    對他這等草木精靈，可視作成道機緣。

    伏衡華強行出手，將息壤打入參仙體內。

    「您救祖父一命，莫說息壤，便是把下等一品靈脈送您，我也不會有怨言。」

    伏衡華擺盡禮數，讓參仙稍稍放下戒心。

    除卻態度上的恭謹外，伏衡華的造化真元也讓參仙頗有好感。

    造化，為萬物生機之本。

    伏衡華修行造化大道，對參仙這類親近造化生機的草木精靈，最具親和力。

    「您可以放心，祖父在蟠龍島上，我們能做什麼壞？我家養了不少天地精靈。有一隻玉兔，也是木精所成，跟您肯定談得來。」

    「玉兔？」

    參仙露出戒備之色，剛剛動了的念頭立刻打消。

    雖然都是木靈，但玉兔吃草藥，是參仙的天敵！

    衡華很快想到這點，輕輕掌嘴：「是晚輩想差了。不過您放心，我把玄火扇借您。如果小孽障敢胡來，你就燒了她的尾巴。」

    看到少年捧出玄火雀翎扇，參仙目光微動。再仔細打量伏衡華，眼神帶着三分懷念。

    「你是他倆的孩子啊。也是，也該這麼大了。罷了，便隨你回去一趟。我跟伏道友，有多年未見了。」

    參仙放下提防，隨二人返還蟠龍島。

    夜幕下，蟠龍島燈火通明。

    伏丹維在島前渡口，伏永寶和剛剛趕回來的伏應谷夫婦正勸他稍安勿躁。

    看到伏衡華將參仙請回。

    伏應谷鬆了口氣：「您瞧，衡華已經把人帶回來。您寬寬心，咱們回大殿慢慢說。」

    伏丹維看到參仙紫軒，遙遙拱手，先行返還蟠龍大殿。

    「前輩。老爺子不肯用您的真身道體入藥，肯定要還您道體，運功幫您療傷。您不用開口，我們來勸他。」

    參仙紫軒默默點頭。

    一行人回到蟠龍大殿，伏丹維示意鄧蘭將木盒還給參仙。

    他明白，參仙連斷二臂，元氣大損。如果不能好好休養，恐怕連金丹修為都無法保全。

    伏衡華連忙上前，低聲在伏丹維耳畔低語：「您老放心，我已經將息壤給前輩療傷。」

    息壤。

    聽到這個詞，伏丹維不由一驚。

    連忙看向孫兒，衡華繼續道：「前輩在外受傷，折損一臂。這仇，還需您老幫忙做主。」

    伏丹維看向參仙紫軒，忽然道：「玉嵐商行？」

    紫軒遲疑着，默默點頭。

    殿內溫度驟降，眾人感覺到伏丹維身上涌動的怒意。

    「不會是那群人故意損傷自身，騙你幫他們療傷，然後元氣大損。再被他們暗中施展標記，定位你的閉關鎖在，被強斬了一臂？」

    參仙苦笑。

    「早就告訴過你，人世險惡，不可輕易出島。你這樣的世外清貴之輩，還是安心在山中修行的好！」

    見伏丹維生氣動怒，衡華趕緊捶腿捏肩，安撫老爺子消氣。

    「區區一群外道修士，您老何必為他們動氣？

    「眼下最緊要的，是您自身修行。等您修成元嬰，把消息放出去。何愁玉嵐商行不登門謝罪？那群人慣會見風使舵，豈敢承受一位元嬰宗師的怒火？

    「若前輩的道體沒有被他們入藥用掉，屆時還能再拿回來。咱們想想辦法，再把斷臂接回去。這樣一來，參仙前輩就能恢復部分修為。

    「一換一，對參仙前輩沒有損傷。反而得了我送的那件寶貝，日後有望化嬰。

    「您再想想，若沒了您，參仙前輩被玉嵐商行惦記上，日後還能有清淨日子？」

    伏衡華深知伏丹維性格，在他身邊說了一籮筐話，總算讓伏丹維暫時默許，以這截參體入藥。

    「道友只管在蟠龍島養傷。老夫在，定會保你周全。至於你的仇……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我一貫提倡的理念。如今我家正逢東海鬥劍之事，無暇幫你。待我回頭證道，定會為你去玉嵐商行討個說法。」

    參仙紫軒也不想伏丹維早死，順着他的話謝過。

    見三味大藥到齊，伏應谷未免夜長夢多，馬上開始藥材的清理準備工作。

    這一步，無須四位煉丹大師，伏家自己就可以完成。

    伏永寶送參仙往景風林療傷。

    伏應谷和伏衡華走出大殿，商議道：「如今靈藥已全。瑤軫、邁遠他們可以回來了。想辦法傳消息，讓他們儘早趕回。」

    「他們回來也幫不上忙。讓他們在外面轉轉吧，興許有別的機緣呢？赤藻水域木氣濃厚，再尋一些木精、木靈之氣，總歸是好的。」

    伏衡華和伏應谷在岔道口分別，帶着嘯魚恆壽返還琅環館。

    嘯魚點亮明燈，和恆壽隨侍在伏衡華身邊。

    靜坐了好一會兒，伏衡華對二人道：「我要繼續閉關，用回夢仙術，你們幫我護法。」

    嘯魚、恆壽對視，皆露出無奈神情。

    從小一起長大，他們對伏衡華的脾氣知根知底。

    「少爺打算幫參仙前輩主持公道？」

    「那件事，年後老爺子證道，自會為他做主。我是瞧不慣玉嵐商行，要給他們一個教訓。你們無須勸我，我此行不會用伏家的身份。」

    伏衡華上樓，擺出陣法繼續睡覺。

    金公化身自夢中遁走，再度幻化悟空之體。

    夜空之下，伏衡華心潮澎湃。

    以此身出島行走，和本體出行的心境大不一樣。

    本體外出，總要矜持身份，顧忌伏家的名譽、利益。

    但換上悟空的身份，有本事你去找三星洞報仇，不然我想怎麼來，怎麼來！

    乘風而起，衡華施展推演之術，摸到盧信所在的大船。

    「是他們三人？」

    衡華想起當日，盧信故意找自己鑑定扇子的事，悄然上船。

    悟空之身無形無相，乃心猿所成，類比金丹陰神出行。雖然船上的南郭延年是假丹修士，卻也無從察覺。

    此刻，盧信正與南郭延年檢查一個玉盒。

    盒子裏，有三條細小的紫須。

    「南郭師傅，伏家精通占卜之術，未免他們察覺，還是放在你身上吧。」

    南郭延年大大方方將玄金參收起來。

    「你放心，只要不是伏龍劍仙親自來，其他人一概不怕。」

    伏衡華聽到這，冷笑起來。

    以自度人，你們行事下作，當我家也會如此？

    暴虐情緒湧上心頭，衡華本想一把火將這群人都燒了。

    可轉念一想：如果此刻對他們下手，玄金參丟了。玉嵐商行肯定認為是伏家偷盜靈藥滅口。

    衡華思忖：我以悟空之身出行，本就不想牽扯伏家，姑且放過他們，去找玉嵐商行本家。到了白瑲鬧事，縱然把你家都燒了，也牽扯不到我家。

    不過金公心猿之體蘊含伏衡華種種惡念，他不肯讓這群人好過。

    直接潛入水下，將一大群水妖引到這處不動礁。

    做完這一切，他駕清風趕向白瑲水域。

    心猿無形無質，遁法速度遠勝肉身。數個時辰後，在雞鳴之前趕到白瑲水域。

    尋了一處玉嵐商行的珍寶庫，衡華看也不看，當即一把火燒了。

    隨後悟空躍入雲頭，尋覓着方向，去盧家大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