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華 第七百三十章 一劍
夢境光怪流離，場景變幻莫測。
每一個進來的人，看到的夢界景象都截然不同。
五光十色的絢爛雲霧，奔騰怒吼的雷霆山巔，幽邃莫測的的深淵、滄海……
甚至他們窺見的景象也在不斷變換。上一刻，深淵在腳下。待下一刻，腳下變幻為遼闊草原，而深淵則高高掛在天邊。
一切不可能，一切不合理，在夢境中皆可存在。
「這就是伏衡華的夢？」
不少人打量這方虛幻的境界。
衡華夢中傳道的事跡廣為人知，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緣來此。
但現在，受伏衡華邀請，百花島上的一切生靈都看到了伏衡華的夢。
一切皆有伏衡華心念所化。
恢弘、壯麗。
龍道人窺見空中垂落的九重清霄。看到一尊龍首人身的巨神臥在九重雲霄之上吞吐雷電。
鍾離子涵看到幽邃漆黑的深淵流淌無數道溪流、泉水。弱水、淨水、神水……各種屬性的水在深淵中孕育，化作形象各異的龍蛇姿態。那每一條龍蛇都是伏衡華對水之道的一種理解。是功法，是道咒，更是各種法寶丹藥的造化之術。
伏丹維、天京子等人凝重地看向夢境光霧後面的陰影。詭異猙獰的觸手、邪眼、魔怪在徘徊，種種魔功邪術在伏衡華的夢境編撰。
礙於光霧遮蔽，他們看不到那些邪門秘法的本質。但他們清楚，能在伏衡華夢境佔據一席之地。那些玩意絕對不是好東西。
天京子輕嘆：「人有善惡之念，貴在自省克制。但願這小子能守護本心吧。」
這些邪門秘法很犯忌諱。但只要不拿出來，只是伏衡華腦子裏面的一道念頭。他也不會以大欺小，藉此為難伏衡華。
哪位仙真大德敢說自己這輩子沒有動過一道邪惡念頭？
只不過——伏衡華的邪門念頭多了一些。
無限、無窮，無遠弗屆。
在這座廣闊無邊的夢境中，眾人心中升起一股寂寥之感。
面對伏衡華演繹的道，縱是劫仙之輩也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他們所見，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方大千天道。
「造化之道包羅萬象，今日方知老師之道。」馬洞仁言語中十分推崇，眼神更帶着敬畏與崇拜。
造化，這才是自家祖師。是水雲宗供奉的開道之人啊。
……
眾人觀摩夢境，但很快他們發現夢境的一處異樣。
不論六合八荒如何變幻，卻有一處地界的景象始終如一。
所有人在不同的夢境投影中，能看到同一場景。
夢境中央，神樹參天，樹下坐着一道人。
朦朧的長生樹孕養諸多道果。祥光普照，瑞靄縈繞，讓人無法看清那些道果的本質。
但樹下的道人，卻清晰出現在每個人眼中。
粉面朱唇，玉冠金帶。
他坐在那裏，便仿佛道之體現。
伏青翰看着樹，再看着人，喃喃道：「中天之木，這就是長春經的最高境界嗎？」
樹撐天地，輪迴歲月。
這是造化會元功的體現。
「余在夢中神遊大千，無法真身出行，參與第三次鬥劍，望諸位海涵。」
樹梢有碧葉徐徐飄落。
道人輕聲道：「在此，余只能於夢中斬出一劍，與諸位討教劍道。」
碧葉落在道人指尖，然後他輕輕對前方一彈。
劍芒沒入樹葉……
「這是伏衡華製作『劍葉』的那一幕。這不是他現在的夢境，這是他封印在葉子裏面的那一劍。」
是劍意，也是時光。
伏衡華將自己於夢中揮劍的光陰封入葉子。
當嘯魚激活後，所有人便落入劍意籠罩。他們能看到伏衡華揮劍時的情景，看到伏衡華揮動的那一劍。
這是夢境之劍，亦是光陰之劍，更是天道之劍。
所有人能真切感受到，伏衡華這一劍筆直對準自己。
一劍刺來，仿佛巍峨天道碾壓而下。
自己宛如一隻渺小螻蟻，直面宏偉磅礴的造化天道。
轟隆——
大多數人被劍芒吹得向後翻飛。他們被劍芒吞沒，快速回溯自己前半生修行。
李南行看到自己苦修丹道，最終選擇前往延龍捉拿周瀟……被伏衡華困入八卦爐內，拜師求道……
馬洞仁看到自己在善財商行工作，恭聽伏衡華傳道。
伏青翰看到自己在家中，在玉聖閣，在北海的修行經歷。
……
唯有少數人撐住伏衡華一劍。
岳景菡身邊飛旋先天劍意，她快速看向不遠處。
雷霆環繞於小磊身邊，同樣抵住「造化天道」。而在不遠處，神霄雷劍與他遙遙呼應，似是奔騰的雷獸，護持在伏流徽身邊。
還有鍾離子涵的水劍、傅玄星的火劍、龍道人的玉劍、段巽的皓日劍意……
自然，諸位劍聖也以自身劍道護身，抵住伏衡華的一劍。
但這僅僅是剛剛開始，伏衡華這一劍浩蕩磅礴，意境綿綿不絕。
很快，段巽被迫後退。他身邊凝聚的劍意破碎，也落入「太虛之意」，開始不斷回溯過往。
然後是舒天賜、龍道人……
年輕一輩的高手不斷被伏衡華的劍意逼入「太虛」。最終，於小磊、鍾離子涵以及傅玄星也不能倖免。
但他們三人剛剛進入「太虛」，很快身上冒出全新劍意，又將「造化大勢」抵住。
上善若水，無為不爭。
澄澈的水光環繞在鍾離子涵身邊，好似神龍飛淵。
雷光煌煌，天道威儀。
於小磊看着與「紫電驚芒劍」略有不同的全新雷劍，若有所思：這是我自身大道凝聚的劍？
不是仙劍的雷道劍意，而是自己的雷道劍意，似乎和劍胎同源？
水火同濟，兩儀混一。
傅玄星看着身處水火中的兩儀劍氣，亦露出不解之色。
「六哥是以道劍助我們參悟根本劍意？」
再看周圍，那些率先敗落在衡華劍意之下的人，身邊也浮現各色光輝。
伏青翰身邊是一口「長春天一劍」。
李南行身邊是一口「丹元八卦劍」。
馬洞仁身邊是一口「上善若水劍」。
這些劍，是他們過往經歷所化，也是受伏衡華劍意牽引，獨屬於自身道果的道劍。
百花島上修士萬數，便有上萬道不同的道劍，受伏衡華一劍孕養而生。
「造化——」
這就是造化之主的偉力。
一念生，則萬物福澤。
劫仙們仍在硬扛伏衡華的劍意。
雖然他們清楚，伏衡華並無惡意。只是以自身大道影響眾生，助彼等參悟最貼合自身的道劍。
可是——
我們是修行千載的劫仙，是前輩！
怎麼能乖乖受你的劍意指點？
伏丹維亦是此等心態，玄之又玄的劍意在身上涌動。每當澎湃天道壓下，便被他身邊的劍光切碎。
「你的劍，很不錯。」
隋安第一個出手。
「但是——區區一片葉子承載的劍意，又如何抵抗劫仙之力？」
波瀾碧海之上，一道純青色劍光直指樹下道人。
仿佛是催垮堤壩的信號，所有劫仙、劍聖級存在同時出手。
神聖莫測的的無上天劍。
變幻莫測的萬象劍意。
至純至精的玉明劍意。
還有天京子的兩儀劍氣，岳景菡的先天劍氣，伏丹維的天遁劍意……
每一道劍意都擁有擊穿夢境，斬滅「樹下道人」的力量。
而當這些力量集合在一起……
「單一的劍意，我擋不住。但諸位合力而為之——反手可破。」
道人輕聲言語，靜靜望着劍意斬向自己。
叮——
時光回卷，夢境又回到伏衡華摘葉揮劍的那一幕。
他們看到樹下道人的微笑。
「不對，方才這一幕，他沒有這麼大幅度的笑容。」
為何已成定局的過去，壓縮在葉子上的一道時光竟也可以修改？
難道，這不僅僅是一道時光，他還封印了自己的靈神？
伏丹維臉色變化，果斷選擇收力。
……
「道之妙，斡旋造化，顛倒光陰。我既斬出光陰一劍，諸位卻不知此劍之玄機嗎？」
無數道光劍主動飛向樹下道人。
比諸位劫仙的劍意更快。
那是傅玄星的兩儀劍，鍾離子涵的若水劍……
是所有墜入太虛，受伏衡華影響而點悟的道劍。
它們受「造化天道」感召，先一步飛向伏衡華，融入他手中的碧葉。
依舊是摘葉彈劍的動作。
但這一次，蘊含萬修道力，萬修道劍的一劍迎向劫仙們的合力。
轟隆——
白光充斥夢境，瞬間撕碎一切虛相。
所有人頓時從夢境驚醒，他們死死盯着恆壽手裏的盒子。
葉子千瘡百孔，被諸多劍意破碎。
但它並沒有破壞，仍靜靜躺在木盒中。
平手！
高台上的劫仙、劍聖們目光幽邃。
他們合擊之力，莫說擊碎葉子，就連木盒連同捧起盒子的恆壽，恐怕都會被他們的劍氣毀滅。
但是，伏衡華硬生生護住葉子了！
破碎，卻仍存在。
「他扛不住我們的劍氣，卻可以自保。」
在這麼多人的聯手之下自保？
所有人身後冒汗，即便是造化一脈的嫡系們也一個個面色驚恐。
自家祖師、老師的劍術，未免太恐怖了！
伏丹維默默回憶，自己二百歲那會兒在做什麼？
被稱作天才的自己，那時候別說結丹，連大築基境都沒走全呢！
「摘葉入夢，一劍問天。」天京子仰望天際，仿佛看到一張巨大的面龐。
二百多歲啊！
這小子的道行已經到了這一步。
再過幾百年，怕是就要比肩真仙了。
萬象劍聖與于丹青低聲道：「論法力，論心境。此子不如你我，但論傳道手段，他——」
這花樣忒多了些！
環顧全場，諸修神采奕奕。從伏衡華指點傳道中參悟道劍，幾乎所有人都多了一份護道手段。
而這一舉動，險些把靈訣派、神兵派的後輩統統拉去道劍一脈了！
「劍聖。」
不知誰喊了一聲，緊接着看台上的人紛紛歡呼出聲。
如潮水般的歡呼中，諸劍聖、劫仙靜默不語。
在伏丹維真正展現劍聖實力之前，伏衡華用一片葉子，彰顯自身比肩劍聖的神通。
甚至秦琳、龍道人等尚且無法參悟透徹，伏衡華到底是如何用一片葉子，接下他們這麼多人的劍？
但不論如何，以伏衡華今日的摘葉一劍，足以說明一件事。
東萊道廟之中，可再添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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