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付完傅家一眾,衡華拿着八面窄劍回來。
洪昌乙急忙上前,見已失去靈力,黯淡無光的窄劍,差點罵出聲。
兩位元嬰宗師的合力啊!
這就揮霍乾淨了?
「這是讓你在不久後的鬥劍上用,你現在這——哎!」
「眼下這麼要緊、危急的關頭,不用這個怎麼成?」
不用這劍,伏衡華不會死。但天央修士被延龍水妖衝擊,要死上一批。
這把劍,可以說是為他們用的。
金符道主走來,看着八面窄劍問道:「此劍……我們可否幫忙充能?反正我們閒來無事,等回頭調息好了,合力將法力封入其中。不久後的東海鬥劍,當能助道友一臂之力。」
「是啊。」張大通、岩林等人紛紛點頭。
「我們一群金丹修士,固然比不上兩位元嬰宗師的法力浩博。可勉力施為,應該可助道友一臂之力。」
伏家眾人這次行動,又將天央修士的好感刷了一統。對於這等舉手之勞,眾人自不會推辭。
「但這需要轉化五行元氣——」看了一眼伏衡華,洪昌乙沒有說下去。
轉化五行之力?
五行山正好合用。
伏桐君道:「眾同道合力演練萬仙陣,將法力注入五行山,再封入這窄劍,可以抵用一次。鬥劍時,可以湊活了。」
以她對伏衡華的了解。這傢伙到時候鬥劍,真會拿這柄窄劍嗎?
「那這事,怕是要靠五叔幫忙了。」
衡華看向另一邊看戲的「安景成」。
洪昌乙瞥過去:「伏家大叔,事情都結束了,你也該變回本相了吧?」
「五叔?」
伏向風、伏流徽等人轉頭望去。
「安景成」微微一笑,身上湧現五色光霧,逐漸變回伏永寶的模樣。
彼時,有隻螢蟲從伏永寶身上飛出,變成安景成的模樣。
見眾人不解,安景成笑着解釋:「伏道友昨日登島,未免惹人猜忌,特意請我相助,幫他遮掩行蹤。」
伏永寶修五行之道,和五行道的理念十分契合。隨着伏家演化「五行化鳳」,洪璇璣與伏瑞應在道台討論越發投機,兩家走動也越發頻繁。伏永寶和安景成年紀相類,地位相似,近來也算好友,經常走動。
安景成迫不及待問伏衡華:「你那『千岳連天』是新悟出來的?」
五行山法的全新應用!
洪璇璣也從遠處飛過來,後面跟着五行道的好幾位金丹修士,紛紛圍住伏衡華詢問「五行山法」。
衡華亦不藏私,索性大大方方與諸人探討五行之道。並請教「神識鍛煉」,分神多用之術。
「我無法完美控制每一座山嶽,導致道法威能削減?諸位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增加控制力?」
「天心宗當年留有一篇『萬神千心術』,可分心千化。」
「你用附靈術試試?」
「試試劍道中的分神千劍法?你可以在五行山中孕育劍胎嘛!」
說話的人,是硬湊上來的慕容勝宇。
見眾人討論,嘯魚托起雲潮瓶,把早前保存的故居重新放出,落在水面之上供眾人落腳。
如今戰事了卻,傅家開始善後重建。伏家眾人為積攢善功、名望,伏永寶帶着伏向風、伏玄戈前去幫忙。
衡華和諸位天央修士在院落論道探討,講述此次事件前因後果。
三女將傅玄星挪送屋內,檢查他的狀況。
伏流徽打量傅玄星的房屋。
樸素,簡陋。
除椅子、桌子和床外,連衣架都不存在,更別提其他陳設古玩。
伏瑤軫看她沉思的眼神,輕聲道:「他兒時和傅家關係不好。沒有童年的玩物,後來幾次回來掃墓,沒往這裏添辦東西。」
伏流徽默然。
她雖誕生之初,有了一個差點死亡的悲慘遭遇。但被舅舅帶回伏家,童年生活十分充足、快樂。哪怕她不喜物慾,碧霞樓上的閨房裏也被家人堆滿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玩物、擺件。凡其他姑娘們有的,自少不了她那份。
加上伏衡華寵愛這個妹妹,經常把自己製作的各式手工送給她玩。
伏瑤軫笑道:「他在傅家過得不好,往後少回來便是。反正在你們弘文閣,不是給他留着房間?往後,你對這位兄長多照顧些。」
伏流徽有些遲疑,但見傅玄星如此冷清的房屋,還是默默點頭。
往年裏,伏家姑娘們會給兄弟製作外衣、腰帶一類的服飾。伏流徽給伏衡華做香囊、物袋,旁人說不了閒話。
可換成傅玄星,那意味可有些不同。所以伏流徽刻意避嫌,沒有對傅玄星有這樣的待遇。
「那些衣物之類的,我總不好意思給他縫製。索性,回頭為他添一些自製的木櫃、瓷器吧。」
見伏流徽恪守兄妹之禮,伏瑤軫暗暗點頭。
她不希望自家姑娘們,和傅玄星有超出兄妹之情以外的情感。
畢竟,傅玄星身上的水很深。
這時,伏桐君診斷結束,將傅玄星的手放回被褥。
瑤軫、流徽二女上前:「如何?」
伏桐君:「劍意刺入心脈,不死不活。好不了,也壞不了。
「不過有件事,讓我很意外。他多年修行『煉化龍血』的秘術。可為何體內龍脈仍如此厚重?姐姐,他的母親到底是什麼來頭?黃龍王的親女嗎?」
若非龍血精純,那一道屠龍劍意如何能迫害傅玄星至此,昏迷不醒?
「我亦不知。玄觀回溯過往,只看到三叔和一女子在懸崖邊說話,然後帶着襁褓中的嬰兒離去。」
望着床上昏迷的英氣少年郎,伏瑤軫幽幽一嘆,內心帶着幾分憐憫。
「我答應他,過段日子隨他去西海尋母。相信屆時,會有一個結果吧。」
伏流徽目光一動,走到床邊拿起南明離火劍鞘。
傅玄星昏迷,劍鞘並未回歸體內,而是在某種力量的壓制下,遺落在外。幸好裘玉幫忙撿回,不然落入水中可就難尋。
「這劍——以前有這道青色龍紋嗎?」
伏瑤軫聞言望去,頓時花容失色,默默思忖起來。
伏桐君接過來,仔細端詳。
那是一條纏繞劍鞘的青色花紋,龍鱗清晰可見。
「這是青龍王的神力。是這股力量牽制,讓劍鞘無法回歸體內。姐姐,這是劍鞘吸收青龍之力,還是龍王的詛咒?」
「是劍鞘在吸收青龍的力量。不僅是青龍,未來也會有雷龍、黃龍、延聖龍王的力量刻入其上。」
伏瑤軫話語嚴肅,二女皆是聰敏之輩,立刻反應過來。
「屠龍之命?劍鞘吸收八大龍王之力?」
「誰在背後差使,難道是那群……」
伏桐君想到劍鞘來歷,腦中驀然閃過一個念頭。
「姐姐,這件事不要告訴衡華。」
「我明白。」
伏瑤軫握住劍鞘,玉手輕撫,香風化作陣陣靈音,把青龍之紋暫時遮掩。
伏流徽看着兩位姐姐打啞謎,心有不解。但她清楚,二人不告訴伏衡華,必有她們的理由。
有人在推動傅玄星屠龍?姐姐們不希望六哥哥得知,是因為……
劍鞘上一位主人是舅舅?
舅舅把劍鞘交給傅玄星背後,還有其他緣由?
兩位姐姐忌諱莫深,伏流徽明白問不出什麼,便低頭觀察床上昏迷的青年。
和當年在二龍澗初見時,他的容貌倒沒有多少變化。只是眼眉間,少了些許稚氣。
「雖然沒有血脈天賦,但他的確是『靈人』。昨日,就成年了啊。」
「是啊,他一百歲,你也九十七歲。再過三年,蟠龍島該準備你的出閣大禮。屆時,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說來聽聽,在劍仙洲這些年,有沒有什麼合心意的少年郎?」
伏桐君雖如此調笑,但心裏卻明白。自家三姐妹一個個的,恐怕都不是早早嫁人的命。
比起找男人,伏桐君更在意自己的修行。
而姐姐性格清冷,等閒外男入不得眼。加上一雙靈目,又有多少人能容忍自己的一生,被妻子看得一清二楚?
至於伏流徽。她一心練劍,加上少女懵懂,恐怕也不會輕易談論情愛。
當然,最重要原因之一,絕對是伏衡華那混賬兒時抱着她,天天講述那些邪門故事。各種戀愛婚姻到頭來,都是一片狼藉,沒有好下場。
種種故事聽多了,這丫頭能對這方面有興趣才怪。
「姐姐已經成年,與其操心我。不如考慮考慮自己?聽聞祖母那邊,已經準備你的畫像了。」
伏桐君臉色變幻不定。
以祖母的性格,絕對幹得出來。
「說到這件事,孫家那邊是怎麼回事?」伏瑤軫提醒道,「你小心些,這些人怕是念着當年那樁子事,要來尋你糾纏。回頭,東海鬥劍之上,不妨和孫成前輩好好談一談。」
「妹妹省得。」
孫成因為自家後輩的種種,對崔家心中有愧。如今伏桐君已修行有成,難保這位大前輩不再動心思,想要重新履行昔年之約。
所以,伏桐君需要早早過去打底。
「姐姐不要光說我二人,你自己呢?聽聞你在四景樓時,還有一位師兄。」
伏瑤軫臉色肅然:「你不要亂說。我和姬師兄清清白白,我耽於琴藝,師兄沉浸書法,斷沒有其他想法。」
伏桐君笑對伏流徽說:「丫頭,你與其說四景樓那位,不如就近論一論那個姓方的。他的來歷,你也該知曉幾分。」
方東源?
伏流徽看見伏瑤軫不悅的神情,自不敢隨便拿此人開玩笑。
「你們聊什麼呢?」
這時,衡華從外面走進來。
三女正經起來。
伏瑤軫看了看外面:「那些前輩都送走了?」
「都回去研究了,我們回頭在道台上再聊。玄星怎麼樣?」
「哼——托某人洪福,暫時沒死。」
對於伏桐君的陰陽怪氣,伏衡華倒也不惱。
拉椅子坐在床邊,為傅玄星診脈。
「我都看過了,那一劍沒要命,但也好不了。多虧你昨天那盆菜——到底佈局縝密。」
「跟這有什麼關係?只是多了一重後手罷了。」
再度檢查後,衡華對三女道:「他體內情況已經穩定。回頭,隨我去靈劫洞修行,也算因禍得福了。」
「因禍得福?這樣的福氣,給你,你要嗎?」伏桐君不悅道。
「換成你我,若有人拿你我去送命,事後說有防備,可以復活,你我這樣的性格能忍?」
衡華算到龍王后招,給傅玄星留下反制手段。
可歸根究底,這件事掰開了看,就是把傅玄星送去龍王跟前死一次。
「你就那麼自信,能將傅玄星保下來?
「哪怕你事先和這小子說一聲呢?好歹有個底,總好過平白無故送他去死。他醒來,不定怎麼想呢。」
鬧得兄弟反目是輕的。
真要是傳到幾位長輩耳中,還有衡華好果子吃?眼下,伏家那些長老正在考察家主人選。這件事一出,怕是要丟分啊!
「龍王耳目眾多,我能胡亂聲張嗎?」
伏桐君的質問,衡華也無奈。
但確實理虧,不好再多言。
伏瑤軫柔聲告誡道:「我家多年來未選家主。家主之責,雖是復興扶風大業。但也不肯胡亂妄為,一心將族人視作棋子、工具,當做利益考量的籌碼。」
「阿姐說的,我都明白。」
衡華拉低姿態,擺出一副恭謹受教的模樣,伏瑤軫也發不出脾氣。
只是見他如此淡定的模樣,有些頭疼:「你呀。就是把書看太多,將心腸看冷了。這世間萬物在你眼裏,莫不是一本書,一張畫了?」
這到底是一條人命,而且是親近之人。
伏瑤軫最擔心的,便是伏衡華讀書把人性讀沒了。
「不知生命之可貴。認為自己依仗道法,可隨意復活。從而褻瀆生命,距離魔道也就不遠了。」
想到某些未來,伏瑤軫不得不鄭重告誡。
「昨日的事,五叔看在眼裏,必然告知長輩們。你好自為之。」
如伏桐君所言。
家裏正研究伏衡華能不能做家主候選。
這時候鬧出這種事,家裏人會認為他行事果敢呢?還是認為他漠視親人性命,理性而無情呢?
「兩位姐姐,哥哥行事自有分寸,我們就不要多言了。眼下,還是顧着傅玄星吧。六哥哥,這是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我們不好多言。但你務必要好好安撫,莫讓他起了心思。」
「我懂,我懂。雖然這小子秉性純良,不會記仇。但我這事的確不厚道,也該給他賠個不是。而且,我已尋摸給他準備賠禮。安心,明天大概就到了。」
「哼——我自然不會管他!等回頭,五叔把情況給老頭子一說。你瞧着吧,這小子少不了一頓揍。老頭子對傅小子,可看重的呢。」
衡華苦笑一聲,不欲糾纏這個話題。
「對了,我進來時,聽到你們在討論阿姐的姻緣?怎麼,阿姐打算為我們尋一位姐夫了?」
「你啊——」見他主動扯開話題,伏瑤軫也不好多說什麼。
「我無心婚嫁,此生便打算幽居撫琴,清修度日了。」
「可我記得,阿姐兒時對姻緣之事頗為嚮往?」
據家裏長輩說,阿姐五六歲時就開始纏着嬸娘們學刺繡,打算親手給自己縫製一件嫁衣。
「小時候的荒誕之言,早就忘了。」
窺見伏瑤軫神情,衡華知趣的挪開話題,討論自己等人接下來的行動。
「傅家重建天罡島,五叔打算趁機宣揚伏家名聲。我們要在島上逗留一些日子。屆時,你們三個多跟傅家女眷走動,也好拉些關係。」
「此事,我們省得。」
……
衡華沒有在傅玄星處多做逗留。交給三姐妹看護後,自己跑去流雲台觀景,等待晚上的傅家主赴約。
日映嵐光,雲舒丹煙。
流雲台靠近天魁閣,是傅家第一批重建的建築。
衡華過來觀景賞雲,管事便將善後打掃的工人撤去,獨留他一人在此打閒。
擺出香茗、點心,取來香筒、鮮果,衡華悠然自在地,坐在那裏看風捲雲舒。
時不時,看看島上忙碌的土木工程。
天罡島崩塌,除從水底重新拖來島嶼碎片外,伏衡華扔出來的上千座五行山也被傅家拿去當材料。這些五行山乃天級道法所化,由元氣轉化為物質,可充當五色花岩。
「傅家雖說安逸慣了,不精於戰事。但修真家族的其他工藝,卻沒有落下。」
化沙咒、凝石咒、開石術、分土咒……
這類與土木建築有關的咒術,傅家有一大批人專精於此。
這也是修真家族的做派。
一族之人,不擅打鬥者比比皆是。那就學幾個低階咒術,轉入其他行業。為家族培養靈草、建造洞府,打造器械。
在傅家族人們的咒術操作下,一塊塊平整勻稱的巨石從五行山廢墟飛出,自行向遠處房屋地基飛去。而殘留的山體被「亂沙咒」打碎,化為泥沙堆積為島陸。
另一邊,浮島星林處。幾位閣主合力將浮島封入一方乾坤秘境,並召集族人入內開採星木。
這些星木乃天罡星力混合青龍木氣而成,是天然的靈材,且與傅家屬性契合。用立柱咒、上樑術等法術,做出一條條粗長樑柱運送到建築工地。
傅家眾人忙得滿頭大汗。
正巧看到伏衡華儀態端正,坐在流雲台喝茶,不免有些蜚語。
「他倒是清閒!這幅品茗觀雲的模樣,莫不是做給我們看的?」
「弟弟,別胡說!」
男子看看左右,低聲喝道:「伏公子昨夜幫我家那麼多。今日休息一下,有何不可?你不要瞎說,畢竟這風……」
伏家人的耳朵,尖得很!
兩個後輩私下碎語,縱然有風音之利,也沒傳入伏家眾人耳中。倒是不遠處搭建天退閣的天退、天慧、天壽三位閣主聽到這些嘀咕之言。
「別理他們,小孩子不懂事。伏家得知,也不會多說什麼。」
伏衡華休息一會兒怎麼了?
人家是伏家,又不是傅家人,憑什麼為傅家賣力?
「但他這副模樣,會不會有些不好看?畢竟伏家其他幾個男丁都在幹活幫忙,唯獨他一人坐在那裏喝茶?」天壽閣朱遲疑道,「不如請他去天魁閣做客,遮掩一下?」
他們感念伏家人情,也明白伏家幫忙的目的之一,是在天央這些宗門修士面前積攢口碑名望。但伏衡華這一舉,豈非將兩個哥哥的努力都白費了?
天慧閣主笑說:「那些宗門修士,昨個兒誰人沒得他的恩惠?不會在意這些的。就讓伏家公子在那裏看雲吧,說不得人家會有頓悟呢。」
伏家的慧心啊,那可是羨煞旁人的天賦。
雖然伏家至今都沒公開,一直宣稱伏衡華的天賦能力是——鳳語。
但三大水域的修士,沒一個相信的。
……
白雲轉紅,棲霞漸染。
夕陽下,人影繁忙不歸。
島上眾人仍在忙碌,似乎打算在這一天將天罡島復原。
衡華不知不覺,已喝了兩壺「養神茶」。
「你看這一幕,有何感想?」
殷彥青登上流雲台。
聞到凜冽清風中的些許香氣,他不覺神清氣爽。
隨意坐到衡華對面,拿起桌上的香筒。
「這是『千年香』?」
「對,拿萬壽瓜做的香粉。香氣輕而淡,且不易揮發,適合外出使用。」
衡華為他斟茶。
殷彥青再度詢問剛才的問題。
「一個建築場景,有何稀奇的?各家皆是如此,何來感想?至於他們連夜趕工——他們不幹活,以後住哪?都是修士,忙上三天三夜也無妨。」
當年自家經歷妖潮,修復各島建築時,也是沒日沒夜的幹活啊。
不自覺,他想起父親、母親不在的那幾天,自己用監工修繕屋室來壓制心中悲痛的情景。
「重建天罡島,非一人之功。你看這些人積極行動,向心力聚為族運。這便是合眾之力。
「合眾才是文明。單一的存在再如何努力,也比不上一群人的奮鬥。昨夜的龍王之敗,就是明證。
「今朝,他們只需一日一夜,就可重建天罡星島。」
衡華眉頭一挑,笑了:「世兄可能有個誤會。
「我雖然懂得團戰指揮,但我本人很崇尚『一人天下』。」
衡華說話時,青色的法力在身上不斷流轉。三尺之內,構成一座金丹領域。
領域是什麼?
是世界,是乾坤,是金丹修士大道凝聚的體現。在這片領域內,金丹修士即為造物主。
而天書功法的優勢在於,鍊氣期凝結先天道種。先天道種即為世界種子。在其他修士於金丹之後才能觸及天地本源的大道時,天書傳人從修行之初就已經在觸及世界最原始的奧秘。
造化領域內,清風微微浮動,有一隻只背生羽翼的光人圍繞衡華吟唱讚歌。
木氣化生?
殷彥青明白,這是龍王昨夜施展的手段。
「用撒豆成兵術,強行在自己的領域內擬化生靈?」
「一人即為天下,一人即為文明。這就是天書,也是修行者最終證道的境界。文明?對於證道者而言,一人足以滅文明,也足以創造文明。」
望着島上建設的屋舍,衡華托起右手。
造化領域飛舞的「光人」紛紛落入掌心,形成一座天罡星閣的模樣。
「普通的傅家族人,需要通過種種咒術,藉助各類天材地寶搭建星閣。可如果換成道行高深之輩,何須那些咒術?無非一念而動,道閣自生罷了。」
衡華靈機一動。
靈築師作為「修真土木一系」,或許高等境界不應該局限於咒術的繁多,而應該精簡?
大巧不工,大道唯簡。
心中一念,靈台築閣。
將內景之物顯化與外,便算得道!
不理會殷彥青在側,衡華拿出神洛天書,開始書寫推敲功法。
靈築師,算是煉器師的一個分支。負責建造洞府建築、迷你福地,是技藝的一種。
可在衡華的新版本推演中,靈築師具備自己的修行之路。
依舊是放棄金丹,以神識觀想為主。
鍊氣入道和尋常修真者無異。
但之後的修行,與靈台觀想為主。
在自己的泥丸宮觀想靈台,打造地基。
當地基務實,搭建起一座靈台樓閣時,便算真正入道,邁入築基期。
這一境界,可以將自己觀想之物短時間顯化與外,充作戰鬥使用的陣地。
而築基境的修行,便是進一步在泥丸宮打造洞府靈閣。這些樓閣靈台暗合風水之理,陣法之道,本身也是道的體現。
待金丹境時,泥丸宮內的樓台靈閣自然而然,化作修真者的領域。
衡華推演功法,並沒有避着殷彥青。
他明明白白看到伏衡華的幾個境界推敲,並在每個境界演算相應的口訣。
「這小子……真不愧是幹這一行的。」
殷彥青思忖一番,閉目凝神,按照「靈築心景之術」,在自己的泥丸宮打造「地基靈台」。
他的天智法涉及神識鍛煉,剛運轉兩遍就輕鬆上手。
泥丸宮中,多出一座與流雲台相類的玉台。隨後他依託玉台,又將樓台水榭一一演化。他家精通風水學,以地輿術構造一處山谷庭院俱全的園林。
衡華也沒閒着。在推演功法時,黃婆化身亦在運轉「心景之術」。
他以八卦九宮為根基,在泥丸宮重鑄道台。隨後又按照琅環館,將道台地基之上打造一座暗藏三千陣法的道館靈閣。
叮——
殷彥青睜開眼,一股玄氣自體內涌動,身邊若隱若現一座古雅、清幽的園林水榭。
而對面坐着的人,頭頂是一座運轉智慧靈光,仿佛蘊含三千大道奧妙的館藏書閣。
二人相視一笑,將彼此演化的「靈閣」散去。
「世兄以為,這法子如此?」
「有些奇巧,勉強也算是一門入道之法。只是……」
會有人修煉嗎?
「傳出去,他們愛練不練。」
衡華直接以風音之術,將「靈築心景」在島上廣傳。
洪璇璣拉着一群五行道弟子,與諸位同道探討解析「五行山」。
這時風音傳來秘術和熟悉的聲音,眾人不免一呆。
洪璇璣略一琢磨,愕然道:「他這是為傅家趕工提供幫助嗎?」
在他看來,這個術法的最大意義,就是方便修士們幹活搭建樓閣。
天慧閣主等人也聽到風音,面面相覷。
「伏家公子不是在看雲,而是在幫我們研究快速趕工的方式?」
「可能是早前就想到的?應該不是在流雲台現想的吧?」
「如果是早前就會,為何不早拿出來、現在拿出來,這不是嫌棄我們家幹活的效率低下嗎?所以,應該是剛剛想的沒錯。」
天慧閣主閉上眼,琢磨心景之術。
如今,他們幾人正籌備搭建天慧星閣。
但修真靈築之術,無非是凡人土木工匠的進階。無非材料提升,工匠技藝升級。在榫卯搭建的同時,需要埋下各式各樣的符咒、陣法。
腦海浮現記憶中的星閣。
天慧閣主的金丹領域徐徐展開。
掌握天慧閣已達百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天慧閣內的一磚一瓦。
「起!」
遠處的梁木、瓦片受無形之力感召,環繞在天慧閣主身邊飛舞。
按照泥丸宮中的觀想圖紙,那些建築材料自行落入相應位置。
只聽轟鳴半刻,天慧星閣已原樣再現外貌。
密密麻麻的陣法符文連同禁制咒術在金丹領域內成型,也正逐步落入其中。只是閣主一人之力,難以將龐大的咒術體系完美再現。
額頭已開始流汗。
「你們幫我一把。」
其他兩位閣主見狀,傳功將法力輸送,助其還原天慧星閣。
遠處,一道道神識回收。
金符道主拉着岩林等人在合計,也開始琢磨起來。
他們不用搭建什麼星閣,而是按照自家道場的模樣,在自己的領域內重現。
「這一法子,不就是『攜帶福地』的金丹版本?伏小子還在那一套呢?」
傅霓裳聽着風音,閉目冥想。
伏衡華傳授的這一套,對她同樣可修。而且,她早早製作諸多造景。完全可以視作一個個福地圖紙。
「原來如此。」
傅霓裳睜開眼。上一刻,她頭頂浮現一片綠藻青林。下一刻,就變成園林水榭。
「一般修士修煉心景之術,只是讓自己的金丹領域多一種變化,投影自家道場福地。而靈築師,可以通過靈台地基更換圖紙。」
只要有仙閣圖紙,就可以更改自己製造的靈閣投影,發揮截然不同的效果。
「就知道你能明白。」
風音迴蕩笑聲,三張圖卷從空中飄落。
「你先試試。」
傅霓裳雙手捧住。
第一張圖卷乃「火雲閣」圖紙。隨着神識掃過,圖畫上的樓閣仿佛徹底活了過來。如同一團火在畫卷上燃燒。
密密麻麻的符文陣法在火焰中運轉。
傅霓裳閉上眼,在自己的泥丸宮觀想這捲圖。
沒一會兒,她身邊溫度升高,頭頂出現一座虛幻不定的火雲閣。
「去!」
火雲閣對遠處一撞。
一座剛剛修復的小山當場炸得粉碎。還有熊熊烈焰散開,燒起一座火海。
火雲閣在火海中若隱若現,火勢還在不斷擴散。
「你這丫頭——」
傅霓裳受傅雲柔邀請,一群傅家姑娘和伏家三姐妹來天貴閣喝茶論道。
傅霓裳頓悟道法,惹出一場大火。傅雲柔連忙出手滅火,嗔怪道:「客人們在側,你瞎胡鬧什麼。」
「不是她的問題。」
伏家三姐妹連忙打圓場。
她們心知肚明,顯然這又是自家兄弟在鼓搗了。
伏桐君討要剩下二圖。
一個是白雲飛樓。此樓投影后,有白雲裹身,能飛天而行。
另一個是翠微水榭,在此樓籠罩範圍內,可讓自身傷勢癒合,算是一種治癒手段。
「以圖紙代道法?這不就是七襄丫頭的司巧一脈?」
司巧織女一脈,通過紡織雲錦發揮類似道術的效果。
這邊,則通過體內靈台為地基,不斷更換靈閣圖紙,效果相類。
她遞給伏瑤軫看:「姐姐,你瞧瞧,咱家這位是走到哪也不忘本行啊!」
伏瑤軫看過三圖,果斷將消息傳給段四景。
師尊得知這個消息,恐怕會很高興吧?
……
一開始,眾人只以為「靈築心景之術」僅是一門加速建造的手段。
可當傅霓裳的事跡傳揚出來,眾人立刻明白。
靈築師是具備獨特戰鬥手段,靠着觀想解析圖紙就能鬥法,和靈畫師相近的一類修士。
傅家有不少人精通土木道法,默默記下這門新奇之術。
其他閣主們對底下族人的心態並不了解。他們嘗試心景之術,各自演化三十六星閣圖紙的一部分,加速趕工星閣。
戌時,三十六星閣已全數復原。為首的三座星閣乃諸位閣主合力所為。
夜幕下,星光璀璨。
衡華悠然道:「我認為,一人之力演化乾坤,創造文明,這才是證道者之手段。
「但我不排斥合眾之力。」
「眾志成城,可移山也。天書之道晦澀而艱難,此通天之路證道者,寥寥無幾。更多的人,仍需報團取暖,借另一條道路行事。」
包括如今的伏衡華。他如今羽翼未豐,想要對抗龍王,也要藉助延龍水域的修士合力而為。
而修真百藝,一個繁麗多變的修真文明,更符合他的審美,也符合他的造化之道。
但……
但若自己修成大道。
一指點出,什麼龍王、仙人,統統化為烏有。那才是大道之境,我輩追求!
「那樣的境界,自太玄聖人以來,有誰達到過?兩閣祖師都飲恨在大道門前,化為一堆枯骨。」
殷彥青見伏衡華的潛力,自然希望他多考慮一下另一條道路。
「過些日子,我們要去西海找一處遺蹟。賢弟如果閒來無事,可以一起去看一看。否決一個事物,總要先了解一下吧?你跟我們這些人淵源頗深,這些東西總要了解下。至少,可以看一看叔父昔年的蹤跡。」
「這些日子可沒時間。我很忙的。等再過些年,鬥劍結束,我徹底閒下來,再說吧。」
他默默端起茶盞。
殷彥青沒多久,便告辭離去。
……
「靈築是靈畫師一脈的分支!」
突然,衡華接到道台傳來的一條訊息。
乃段四景所發。
「通過更換圖紙,擬化福地。與我們丹青靈圖一脈不斷更換道圖施法,何其相似?」
「我們畫圖時,需佈局結構,與建築學十分貼切。
「觀想之術也是靈圖師的基本功。
……
段四景接連發出好幾條消息,頓時把伏衡華看樂了。
他用「三十二象帝」的賬號回覆:「靈畫一系,可不止丹青一脈?往丹青下面擱,羞也不羞?
「當然,你若能將這張圖紙打造出來,我就認。」
衡華將「雲宮天城」的部分圖紙傳過去。
頓時,段四景沒音了。
雲宮天城,是仙人居住的天城。昔年太玄宗有五座,可供仙人吞吐九霄清氣。伏家蟠龍島的建築格局「白雲玉京」,便依此而來。
與此相類的,是四大仙宮,萬霞宮以及兩座天閣。
段四景若能造出這樣的東西,足以飛升,還需計較這些嗎?
不過伏衡華倒也沒有故意刁難。
他理想中的靈築師成仙,就是要打造一座自己的仙城天宮。
至於證道——
道宮即領域,領域即世界。
靈築師證道,自免不了締造一座真正的乾坤世界。
由這一點,伏衡華甚至為靈築一脈,創造了一部《皇庭靈台書》。
此乃天書。
鍊氣凝練靈台道種,未來成道目標是觀想一座真正的天庭。
萬神入道宮,我身為玉皇。
一如《天符經》。諸般理念脫不開《造化天書》,但具體步驟千差萬別。且道書只有一個開篇的鍊氣入門。
如何築基,如何成道,伏衡華都沒心思專注研究。
只把未來幾重境界的大概描述一番,便捏入一個小巧的樓閣,直接扔到水裏。
一切,自求有緣了。
做完這一切,他看向不遠處。
傅家主正緩緩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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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錄:
——天宇修真學院,考試公告一期。
本次考試內容為聖地環遊。途經天罡山庭、極光雍城、萬獸苑(北)、萬木靈苑,最後抵達洛龜島,參加本學院甲子一度的大筆試。
每組四人,包含靈築師、靈膳師、御獸師、木穡師。(可少,不可多)
要求,每位御獸師準備坐騎,供飛行趕路之用。(禁止飛閣、雲舟等其他交通工具。如靈獸出現傷亡,允許御獸師捕捉外界靈獸代步。)如不滿此條件,該小組失去筆試資格。
旅途凡需飲食,由木穡師提供食材,靈膳師進行烹飪。(可小範圍購買烹飪材料,金額不許超過一百靈幣,不許購買現成食物。如被發現,食外界食物者取消筆試資格。)
旅途居住地,必須由靈築師提供,一日夜需在靈閣停留滿三個時辰。(時間不夠,可於次日補還。如間隔兩日,則不可補。事後時間不足,該小組取消筆試資格。)
四處聖地已有老師提前佈置考場。相應靈築、靈膳、御獸、木穡四脈學員,應在該聖地準備一項合格作品,紀念天聖傳道之恩。
如不合格,該小組成員不可前往下一聖地。
本次聖地之旅,時限一個月。
旅途限額花銷一百靈幣。禁止接受外界幫助,包括且不限於以下十八項目。(具體十八項……太長了,想不出來了……)
(注,二期為靈棋、靈畫、仙樂、玄書四脈,三期為靈醫、司巧、冶金、地輿。明日公佈聖地環旅內容。請各學子積極準備,自行組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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