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既然是避風頭,那自然要等風頭過了才能回宮。燃字閣 www.ranzige.com望凝青料想這件事情不會輕易善了。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老來叛逆的皇帝自景國公主之事後便越發荒唐。眼下正值秋末,凜冬將至,眼看着長江以南即將大雪封城,屆時不知死傷多寡,楚老爺子回朝後想起這事,心感不妙,特意前往戶部查詢了國庫的收支,卻發現國庫早已虧空,十幾代帝王矜矜業業積攢而來的財富被揮霍得十不存,賬目儘是拆了東牆補西牆的糟爛條目。年事已高的楚老爺子當場被氣得風,當堂栽倒。
長明帝當時正在跟群臣據理據爭地辯駁重建避暑山莊的重要性,正吵得熱血上頭,被這麼嚇,口氣沒能喘上來,崩了。
群龍無首的朝臣們亂成了鍋粥,楚老爺子脈的老臣懵了,皇帝方的佞臣也傻眼了。沒過多久,新輪的爭論開始了,景國繼承了他們直以來的「優良傳統」,排除了身為庶長的大皇子,踢掉了身為嫡次的二皇子,選擇了非嫡非長但長得最好看的三皇子作為新皇。
恰好,三皇子正是望凝青這世的胞兄,王皎然。
皎然,明亮潔白貌。
從這個名字就可以感受到景國人對容貌的執着了,以貌取人到將長相作為封官選帝標準的,僅此家。
但是,長明帝暴死,並不是望凝青急着趕回皇宮的理由。
真正促使着她往回趕的,是新皇即位後下的條命令——將害死長明帝的楚家誅九族,滿門抄斬。
望凝青聽到這條消息時,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但是等到她掐算了下因果後,足足沉默了半盞茶,隨即命人備馬,回宮。
楚老爺子會重臨朝堂說白了還是因為公主王凝跟楚家曾孫定親,順着因果往上回溯,楚家真的被誅九族了,這千多條人命都會算在她的頭上。望凝青身為劍修自然不怕因果殺孽的,但是楚家掌管天下之財,族子弟就算被發配到邊遠城鎮裏也都是心為民的好官,他們治下的子民也會被納入因果內凡人與那些身清淨追求斷舍離的修士們不同,這雪球滾起來只會越來越大,直到最後把人壓垮。
殺個寡親緣情緣還不在五行的修士並不可怕,但殺個有子有孫世代行善的凡人,就要仔細掂量掂量。
因果對於修士而言就像欠債,你若還得起的便只管欠,你若還不起那還是悠着點吧。
這也是修士輕易不對凡人出手的緣由。
而望凝青也早已沒有任性的權利了,她現在自身難保,根本欠不起因果。
心裏思考着如何解決這件棘手的事情,望凝青也沒了演戲的心思,在懷釋提出要跟她同前往京都時,她也毫不掩飾其冷淡地開口說道:「本宮趕時間,你跟本宮分批走,等公主府的家寺清理出來後再說。」
懷釋聽完,微微頷首,景國香火盛行,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會在府里修建道觀或是寺廟供奉兩位修道之人,堂堂景國公主府自然也不能免俗。更何況,他長了這麼張惹禍的臉,即便立身持正,跟景國公主同行也難免遭人非議,此舉看似任性,實際是在幫他避嫌呢。
懷釋並不知曉,望凝青不說假話,她是真的嫌棄公主的鳳輦,速度慢,儀仗大,等他們準備好趕回京都,黃花菜都涼了。
那不是趕路,那是在給她出殯。
所以望凝青將那繁華富麗的儀仗隊全部丟給了懷釋,自己搶了匹馬,輕裝從簡,直接抄小道回京了。
景國皇室也曾戎馬天下,皇室子弟自然也擅騎射,是以望凝青路奔波,除了略感疲憊以外也沒有其他不適。她剛回到京都就聽說楚府被御林軍給包圍了,時間顧不得其他,再次縱馬奔向楚府。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楚家歷代纓鼎,又多是人,性情剛烈,受不得侮辱。
望凝青攔下了名想要以死明志的楚家女眷,解下公主的令牌砸在了御林軍首領的臉上,拿出經過好幾天補習才勉勉強強修出來的演技,冷聲叱道:「你們好大的膽子!不等本宮回來就對本宮未來的夫家下手!要誅九族,是不是要連本公主起誅了?!」
演技不夠,氣勢來湊,望凝青演不出公主渾然天成的嬌蠻,只能出此下策。
她氣勢洶洶而來,言辭辛辣,吐字誅心,御林軍首領聽便腿軟跪下了,疊聲地認罪,連辯駁都不敢。
姻親是七族之內,要按公主的說法認真計較下來,當今聖上也在楚家九族內呢。
靈貓頓時急了,連聲驚呼道:「尊上,您這樣做,咱們亡國公主的戲還怎麼唱啊?」
望凝青深吸口氣,低聲道:「不急。」
語畢,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公主回來是為了給楚家撐腰的時候,卻見喜怒無常的公主又怒喝道:「楚嵐庭那個老匹夫在哪?!」
望凝青冷着臉,用沾了藥水的手帕往眼角抹,淚珠頓時滾滾而落。
她叫喊着楚老爺子的名字,二話不說拔出御林軍首領的佩刀,大步朝着楚家的後院走去:「本宮要親手殺了那個老匹夫為父皇報仇!」
御林軍攔下了掙扎慟哭的楚家女眷,又連忙給公主引路,她幾乎是路暢通無阻地闖進了楚老爺子的院子。
「你們都給本宮在外頭候着!」望凝青將丫鬟仆子全部趕走,等門關上了,這才深吸了口氣,巾帕上香料調成的藥水熏得她眼角發紅,襯得那上挑的眼尾愈發嬌媚。她看向躺在榻上動彈不得的老者,面上的怒色如潮水般瞬息褪去,眨眼間便回歸了風平浪靜。
楚老爺子動不了,只能死死地盯着她,外頭發生的動靜瞞不過他的耳朵,見她瞬間變臉,楚老爺子也是時錯愕。
望凝青沒有在將死之人面前演戲的興趣,她快步走到楚老爺子的床榻對面,往美人椅上坐。
錦衣華服能將人修飾得分外俗艷,坐姿卻難以掩蓋個人的氣質,她坐在那裏,脊樑筆直,神色冷淡,宛如柄直指蒼穹的寶劍。
「尊上,真的要殺?」靈貓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老爺子桃李滿天下,身上的因果也不少呢。」
殺是自然要殺的,但是要想個辦法規避因果,能叫對方自己斷氣才是最好的。
楚老爺子命數已至,他硬撐着口氣不願下咽,不過是因為他有太多的「放不下」。
那麼,想辦法讓他「放下」就是了。
「太師,您讓本宮失望了。」望凝青垂眸把玩着小指上的護甲套,「您年少時雖是士族出身,卻被宗族所棄,路白手起家,忍辱負重,最後位極人臣,本宮對您很是敬重。但是這回您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還是說老了,眼拙了,看不出父皇年老昏聵,看不出朝堂奸佞當道?」
楚老爺子瞠大了眼睛,他死死地盯着眼前清媚高傲的女子,仿佛第次認識她。
「今年年冬將會有場大雪席捲我國北地,若沒有及時救災,必定民不聊生,餓殍遍野。更糟糕的是,北地涼夷國今年欠收,糧食不足以過冬,眼見大雪封城,必定會再次率領鐵騎踐踏我國國土,屆時內憂外患,景國危矣。」
望凝青壓低了聲音,刻意營造出詭譎陰狠之勢,好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個好人:「若是兩方交戰,鎮北軍卻拿不到足以克敵的軍糧,退則將邊境三城拱手相讓,守則鎮北大軍死傷慘重。來年涼夷以戰養戰,整軍待發,朝堂那群口蜜腹劍的小人,哪個能守得住大景浩浩河山?」
楚老爺子說不出話,他嘴唇顫抖着,面上痛惜之色難掩。
「本宮使了計謀,本以為能換得您老重臨朝堂,略挽頹勢,至少熬過這個冬季,卻沒想到您居然還將吾父視作學生,拿捏嚴師之態?須知物是人非事事休,帝皇更是那難畫骨皮的老虎。您卻是忘了當年的謹小慎微了。」望凝青語氣沉沉,逮着楚老爺子的痛處去扎,眼見老人痛苦得渾身痙攣,她又轉而軟了語調,「本宮想救楚家,您明白嗎?」
楚老爺子老淚縱橫,他說不出話,雙眼卻已經將他想說的話都說盡了,他掙扎着點頭,伸出根手指,指了指床榻的角。
望凝青心神領會,她伸手往床榻上摸索了好陣,便打開了個暗格,從裏面取出張捲軸。
那捲軸展開,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望凝青看着那份名單,神情如舊。
楚老爺子的手指在床榻上輕叩了兩下,好似在說「謝謝」。
做完這些,他仿佛放下了什麼心事般,頭歪,人便斷氣了。
望凝青收起捲軸,試了試楚老爺子的呼吸,確定老人已經撒手歸西,便彎腰撿起佩刀,無比精準地刺透了他的心臟。
鮮血噴濺瞭望凝青身,她卻無動於衷,只是將佩刀留下,作為殺人的罪證。
靈貓跟在她的腳邊,神情很是鬱結:「尊上,您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怎麼可能?」望凝青容色淡淡,「不過是為了讓他心安赴死罷了,他以為錦國皇室還有位憂國憂民、大權在握的公主,心裏自然會安心不少。他也明白,只要他死了,楚家這事便能算了,死在我手上,新皇礙於天下之大不韙,更是不能追究,自然保住了楚家的官位。」
「可是這樣,未免不太符合王凝這位公主的行事作風啊。」靈貓還是有些不放心。
「除了你我,還有死人,誰會知曉此事?」望凝青眉眼清寒,「此事不會讓第三人知曉。」
王凝這位公主不需要憂國憂民,更不需要忍辱負重,她只需要坐在這艘華美的船上,將最名貴的絲綢錦緞撕來聽響兒,將那些矜驕郎君的尊嚴踩在腳下,等着被浪潮顛覆的那天就足夠了。
望凝青正思考着回宮後如何勸服新皇,她並不知道,楚家的么兒此時正死死地捂着嘴縮在衣櫃裏,憋得臉蛋通紅都不敢哭出聲。
淚水濡濕了半大少年郎的巴掌,直到她走出去很遠了,那孩子才抹着淚,跌跌撞撞地從衣櫃裏爬出來,哭着撲到床榻邊上。
他在淚眼模糊將手探向老者的臉龐,那張佈滿褶皺的臉上,每條紋路都自然地舒展。
滿床血跡,老人卻走得那麼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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