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在出宮的路上,說了很多話。
謝南渡問道:「那位陛下?」
既然陳朝如今的身份已經暴露,其實謝南渡還是很擔心的,她覺得陳朝想要離開這座皇宮,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陳朝說道:「沒有發生那些事情。」
哪些事情?
大梁皇帝直接將陳朝打殺,斷了很多人的想法,讓大梁朝不安定的那些事情徹底消散。
沒有。
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
什麼都沒有發生。
陳朝搖搖頭,對於那位大梁皇帝,他有些不同的看法。
謝南渡點頭道:「這樣也是很好的事情。」
陳朝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皇后娘娘的崩逝對於整個大梁朝來說都是大事,甚至於比萬柳會還要大,陳朝奪魁的事情被這件事沖淡了許多,方外修士們也很樂意接受這樣的結果,若是神都上下此刻一片歡騰,對於他們來說,估計是最為糟糕的事情。
神都的百姓們如今很傷心,也無法去慶祝。
南街那家蜜棗鋪子裏,已經一把年紀的老掌柜看着手下的夥計把白燈籠掛上,很是傷心說道:「你這小子年紀小,肯定不知道那些老舊的故事,當年那位皇后娘娘還沒有成為皇后娘娘前,甚至還沒有成為王妃之前,其實最愛吃的,便是咱們家的蜜棗了,以前隔三差五可就是要來咱們這鋪子買上一袋子回去,每次再來的時候,皇后娘娘都會很高興的夸咱們的蜜棗好吃,不過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皇后娘娘是不吃蜜棗的。」
本來那夥計還聽得津津有味,可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這才皺了皺眉頭,有些好奇問道:「既然皇后娘娘不喜歡吃,那她買這些東西做什麼呢?」
老掌柜皺眉道:「皇后娘娘不喜歡,就不能是當初那位大將軍喜歡?那位大將軍夫人喜歡?」
「其實是那位皇后娘娘的妹妹喜歡,也就是那位如今還在城外修行的那位不過今天,應該來了吧?!」
老掌柜有些感傷。
他說着話,其實很有些感觸。
他這把年紀,雖然只是神都的一個小老百姓,但的確也經歷很多事情,當年的靈宗皇帝,後來的廢帝,再後來的當今皇帝陛下。
可以說算是歷經三朝了。
「不過好像那個書院的謝姑娘很喜歡吃蜜棗,她現在已經是文試榜首了。」
「之前她和那位萬天宮聖女一起來買過,可我沒收她的錢,陳指揮使是她的朋友」
「你這小子在想些什麼事情,那姑娘又做不成皇后。」
老掌柜有些生氣的敲了敲那夥計的腦袋,說道:「誰不知道那個謝姑娘只喜歡陳指揮使?!」
年輕夥計被敲了敲腦袋,很快便笑着說道:「的確是這樣,他們兩個人,真的很般配的。」
老掌柜聽着這話,看着那掛在鋪子前面的白燈籠,又感傷起來。
「要吃蜜棗嗎?」
馬車從鋪子前面緩慢駛過,謝南渡皺起眉頭,搖頭道:「那院子裏還有很多。」
陳朝說道:「那些棗子放得太久了,不是太好吃了。」
謝南渡搖搖頭,沒有說些什麼。
陳朝卻從車廂里跳了下去,只是沒能那南街的鋪子前,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個少女,熱情似火。
萬天宮的聖女朱夏。
「陳朝!」
她遠遠看着陳朝,開口喊道:「我找了你一整天!」
陳朝也有些意外,能在這裏看到這個少女,的確也是他沒有想到的。
「買蜜棗?」
陳朝看着她的眼睛,這才發現少女的眼睛裏有些離別的情緒。
朱夏看着陳朝,不舍地說道:「我要走了。」
雖然皇后崩逝,對於大梁朝來說是一件極大的事情,但是對於他們這些方外修士卻不是這樣,其中一些人或許會留下,但有些人肯定是會離開的。
比如這位萬天宮聖女,如今便要離開了。
陳朝皺眉道:「不留下來多玩些時日?」
朱夏皺眉苦惱道:「我也很想留下來,但是山里發生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我沒辦法留下來了,可是神都的這麼多好吃的東西,我都還沒有吃過,等會兒全部買回去有些東西又不能久放,真的煩死了!」
眼前的少女很是可愛,即便是現在真的有些生氣惱怒,也是如此可愛。
「之前萬柳會結束我就想要找你和謝姐姐道別,但是我在那邊也沒找到你們,回了書院也沒找到你們,你們到底去哪裏了!」
朱夏眉頭微微蹙起,有些不太開心。
陳朝當然無法告訴她真相,想了想之後,說道:「她在車廂里。」
朱夏這才注意到那邊還停留着一架馬車。
等到她走過去的時候,謝南渡正好也從車廂里走了出來。
兩人站在車廂邊,朱夏拉着謝南渡的手,有些失落說道:「謝姐姐,我就要走了。」
謝南渡看着這個小姑娘,笑着說道:「以後再來神都。」
朱夏嘟着嘴,說道:「師父說這趟回山有大事情要做,估計短時間內不可能來了,可是我真的好捨不得你們。」
朱夏作為一個方外的修士,和別的修士們真的有很多不同,她來到神都之後,是真正的喜歡上了這裏的一切,尤其是神都的吃食,更是勾起她的精神。
無法抗拒。
謝南渡輕聲說道:「有緣便會相見,既然要走了,多買一些東西走吧,我陪你。」
朱夏聽着這話,馬上興奮起來,她朝着陳朝招手,高興到了極致。
湖心小亭,院長正在和來自萬天宮的老人下棋。
如今神都看似和平,實則真正的大人物都在盯着皇城,可這兩位好似渾然不在意,還是在下棋。
「道兄,此一別,還能再見否?」
院長放下一枚棋子,有些感慨。
老人嘆道:「不能見便不能見了,要不是想着壽數將近,我何必來書院見你一面?」
院長說道:「道兄說着話,當真讓人覺得有些傷心。」
忘憂修士已然是世間最強大的存在,可即便是這樣的人物,壽數也不過區區數百年,等到了最後,也總是會變成一片塵土的。
老人修行的時間已經很長,如今已經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我馬上就要離去,有些話在離開之前,倒是很想問清楚。」
老人盯着院長,沉默了很久,很是肅穆說道:「她已經離去了很多年,但在離開之前,卻還是想要一個結果,或者說是答案。」
院長嘆了口氣,眉頭第一次微微蹙起,搖頭道:「既然已經故去,答案不管如何都聽不到了,那還說它做什麼?」
說起這個的時候,院長好似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故事,人變得有些滄桑。
老人感慨道:「你們大梁朝的這對帝後,真可當得上典範,少年相識,然後並肩走到如今這般,如今一人離去,另外一人,只怕也要暗自神傷許多年了。」
院長扯了扯嘴角,「道兄倒也不必如此點我」
老人笑道:「我不過是求一個答案,你這老匹夫卻一直不說,難道真要我到了地下的時候,也什麼都說不出來嗎?」
「你知道她的性子,不管如何,總是要有一個答案的,即便那個答案不是那麼好。」
老人看着院長,此刻他的眼中有些堅定,「你要是不給我這個答案,今夜我肯定會把書院給你拆了去。」
他這話是赤裸裸的威脅,但是院長卻不在意,他只是有些悲傷說道:「到了如今,是真的不太想和道兄交手,最後一面,要如此收場,真是很難接受。」
說着這話,他忽然往棋盤上落下一子,笑眯眯道:「道兄,這局棋,你可是輸了。」
老人低頭看了一眼棋盤,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很快便說道:「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這個!」
院長點點頭,笑眯眯說道:「但是我在意。」
「」
「打一架吧,我拆了你這書院,然後再走。」
老人已經抬手,亭內氣機開始激盪起來,好似下一刻,便會有氣機炸開。
這是很恐怖的事情。
院長感受到了老人的怒意,很快便笑了起來,「道兄何必如此!」
「那個答案,其實還是不願,即便再選一萬次,我還是會這麼做。」
院長嘆氣道:「她是個好女子,但這世間好女子也有那麼多,喜歡我的好女子更多,若是每個女子我都要點頭,那麼如今半座神都的女子,豈不是都成了我的道侶?」
他這話說的很是真摯,讓人聽不出半點虛假的意思。
老人沉默片刻,低聲道:「老匹夫,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真的很無恥!」
隨着老人開口,之前一直積攢的怒意此刻瞬間爆發,一座涼亭幾乎馬上便要被洶湧的氣機撕碎。
這位看似尋常的麻衣老人可不當真是個尋常的老人,他是道門大真人,是真正的強者。
是一位忘憂修士!
好在他對面的那個男人,也是。
院長一揮袖,驅散那些憤怒的氣機,然後飄然離開小亭,來到湖畔,笑道:「道兄,一路好走。」
老人站在亭中,有些沉默,剛才短暫的交手,他其實已經用出了七八分力氣,但是卻好似還是沒能將院長的身軀撼動。
眼前的這個院長,境界只怕是已經又往前面走了好幾步。
湖畔,院長一直朝着遠處走去,魏序在那邊等着。
等看到院長之後,這才行禮。
院長接過他遞過來的布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長舒一口氣,「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剛才那一手,看起來玄妙,但實際上,哪裏是那麼尋常的。
魏序笑道:「這位前輩其實境界已經極高,哪裏有那麼好對付。」
院長搖頭道:「不足為懼,如果不是看着當年的情分上,定要這老傢伙丟丟臉。」
魏序笑而不語,這話他只相信一半。
院長看着他微笑問道:「你那師妹了,又去找那個小子了?」
魏序想了想,輕聲道:「入宮去了。」
謝氏能夠將兩人送入皇城,能夠瞞過大多數人的視線,但是很顯然,絕對不可能瞞過魏氏。
「還是想要見她一面。」
院長有些感慨道:「天底下的好女子那麼多,她的確是其中最好的一位之一。」
魏序不說話,對於那位賢后,他也沒有什麼好說。
魏氏不會有什麼別的意見。
這或許是天底下最沒有意見的事情。
「以後你小師妹或許是另外一個,不過她會不會是皇后,我便不知道了。」
院長看着魏序,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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