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白毛狐狸的臉長得非常尖刻,是個完美的倒三角,一對斜眼睛透着狡詐的光芒,而它身上所穿的華服乍一看花花綠綠,細看才發現繡的全是人類被開腸破肚、剖心挖肺、拔舌鋸體、上刀山下油鍋等等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居然把《地獄變相圖》穿在身上,真是夠變態的。筆硯閣 www.biyange.com
小胡怔怔的,顯然被它的話動搖了,從我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攥着雙拳顫抖不止,目光游離,似乎正在天人交戰。
張歌奇吼道:「臭妖怪,小胡既然失了憶,以前的事情還不是你怎麼說都行?」
白毛狐狸回道:「人類沒有資格質疑我,小胡,且不說你我流着共同的血,整個恆白山上的妖精都可以證明我說的事情,你大可以去求證。」
霍大叔擔憂地說:「小姑娘,你可不能被它騙呀,那玩藝看着就不像個好東西!」
我低聲說:「小胡,你自己做決斷,正邪善惡全在一念之間,相信自己內心的判斷!」
我並不知道小胡的過去,我現在只能將希望寄託於她純良的本性上。
小胡噙着淚花點了點頭,我轉身沖那狐狸說道:「敢問閣下,你所代表的『萬妖洞』究竟是何方神聖?」
白毛狐狸笑道:「林大夫見多識廣,難道不曾聽聞江湖上傳言——西域大宛汗血駒,絕塵踏燕縱輕綠。但聞萬妖洞裏風,策斷韋鞭蹄難驅。」
我哪裏聽過這首詩,但雙方對峙,不能倒架子,我含糊應道:「原來這首是說你們的!」
「不錯!」白毛狐狸用末端嵌着綠寶石的鐵如意輕輕敲拍着自己的左手,用細如樹枝的手指包覆住如意,它頗為倨傲地說:「佛龍妖鬼,我萬妖洞獨佔一個『妖』字,坐鎮西域,問鼎中原,無人可擋。」
我心中把它罵了一通,什麼玩藝,不知道是哪片無人區鼴鼠洞裏面的一幫臭妖怪,還「問鼎中原」,就是威名赫赫的東北五大仙也不敢如此狂妄!
我說:「看來閣下來自一個群妖集團,那我有一事不明,同是妖精,為什麼你們要迫害參族?」
「哈哈哈哈!」白毛狐狸仰頭大笑,嘴幾乎擋住了整張臉,笑罷,它才輕蔑地說道:「參族?它們不過是一幫膚淺低級的草木精怪,是用來助我妖族修煉的靈藥,怎配和我們相提並論。」
「看來是你們長期奴役參族,收割它們嘍?」
對方驕傲地說:「被我萬妖洞奴役、採摘乃是它參族的幸事,如果沒有利用價值,萬妖洞斷不會在它們身上浪費時間,一揮手就將它們滅族了!」
霍大叔氣憤地低聲說道:「這幾年采不着參,原來是它們幹的!」
我聽得直皺眉,這傢伙簡直是狂妄,不過這樣對我也有利,讓小胡更容易看清對方的真面目,防止小胡受到忽悠,我故意問道:「請問,難道妖和妖之間,也分三六九等?」
「人類,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白毛狐狸眯起眼睛,「你們人類屠殺、奴役、販賣同胞的時候,比宰殺豬羊可殷勤多了,人類自詡高貴的文明,不過是建立在對同胞血腥的壓迫之上。」
我說:「你不用偷換概念,你說的這些,站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沒有做過,別把這大帽子扣在全人類頭上,惡人只是少數。」
白毛狐狸歪着頭,盯着我說:「對我來說都是一樣,人類是可鄙、可憎、可厭的生物,你們是這個星球上的癌症。」
它咬牙切齒的樣子,卻正中我下懷,我就是要讓它說出這種極端的話來。
我摟住小胡瘦弱的肩膀,說:「我和你不同,我從來不會用出身來定義一個人,你是一隻邪惡齷齪的妖怪,但你只能代表你,小胡是我們的隊友、是朋友,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絕不會因為她是妖就對她產生任何成見!」
我看了一眼小胡,小胡受寵若驚地看着我,眼眶中淚光閃爍,她堅定地抓住了我的手。
「把你的髒手拿開!」白毛狐狸突然吼道,下一秒它表情猙獰,身形暴漲。它乘坐的轎子炸裂,紅色轎底翻轉着飛上夜空,四周的擋板也嘩啦一下爆開,站在四角的黑狼妖怪好像吃飯的時候被濺了一臉湯的狗子一樣嚇得閃避了一下,發出「嗚」的怪叫。
白毛狐狸陡然長大了四倍,身上的衣服自然也撐爆了,它像只大袋鼠一樣蹲坐在地,垂下那又尖又細的黑爪子,蒼白的皮毛下面,發達的肌肉如活物一般滾動着,那雙三角眼斜得更厲害,神情亦變得更加恐怖,翕動的鼻孔中噴出兩道粗重的氣流。
這妖怪的變身着實有點嚇人,不過張歌奇膽子大,居然吹着口哨大喝起倒彩,「死妖怪,還玩爆衫的把戲,瞧瞧你那下垂的胸大肌,肯定是吃多了有激素的雞肉,也好意思顯擺,滾回家洗洗睡吧!」
張歌奇的話讓驚悚的氣氛一掃而空,我甚至忍不住想笑,我瞅了一眼小胡,她的神情變得決絕起來,看來思想已經被我拉回來了。
小胡身上的良善是種值得信任的品質,她的稟性如此,是不會輕易被幾句話改變的。
轟然一聲,那袋鼠似的白毛狐狸往前踏了一步,屋頂瞬間碎裂了一大片,它伸出一隻爪子吼道:「沁蕊,不要再執迷不悟了,背叛萬妖洞的下場是很慘的!你最後的機會,就是殺掉這些人類,回到我身邊!」
小胡搖頭,「我不會傷害好人,無論我曾經是誰!」
「幼稚!」白毛狐狸氣得鼓起胸膛大吼起來,「人類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們嘴上一套背地一套,人類才是世界上最兇殘的動物!」
「住口吧!」我拉滿弓箭瞄準它。
白毛狐狸齜牙咧嘴,右眼中射出一道猩紅凶光,見小胡態度堅決,它咬牙道:「算了,你們一起去死吧!」說罷它伸出右爪,向下一揮,我突然感覺一道鋒芒當頭朝腦袋劈下來,明明我們離得那麼遠!
小胡一把推開我,只見我們所站的閣樓頂部突然被分割成五塊,如同有四把透明的、鋒利的大刀劈砍過來,瞬間閣樓土崩瓦解,同時下面二樓也塌掉了,我們和無數碎石、房梁一塊摔下去。
喝過「燕客飲」的張歌奇反應奇快地將刀插住牆壁,同時伸手來拉我,可惜我沒有抓住。
半空中小胡抱住了我,雙手結印,我聽見背後傳來嗡嗡的聲音,然而我眼角瞥見耀眼的、藍色的光芒,小胡展開了那種藍色的防禦法陣。
我倆旋即摔下去,落在滿是碎石、碎木的二樓地面,然而有法陣的保護就好像被軟墊擋了一下,可是上方卻掉下來一大塊磚,猛然砸中了小胡的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