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座人跡罕至的荒山中,隨着陪葬品被取走,一道通天光柱在搖晃了兩下之後陡然消散一空。
接着便是陰風嗚咽,雷鳴陣陣。
「九子鬼母,快把七國史書給本君交出來!」
「手快有,手慢無,我的爵位已經是第九級五大夫,取得此寶理所當然。
六陽老兒你自己不行,爵位晉升太慢又能怪的誰來?咯咯咯...」
一黑一紅兩道遁光你追我趕。
當先一人乃是一個體罩薄紗,身材豐腴的潤美少婦。
九個青面獠牙的鬼嬰環繞四周,不停發出催人慾吐的「哇哇」哭嚎聲。
所過之處,山間的任何活物全都驟然心臟爆裂,倒地而亡。
後面追着的,則是六百六十六個拖着血色嵴索的碩大骷髏頭。
哪怕接連有骷髏頭在鬼嬰的啼哭聲中爆裂,數量卻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減少。
【九子鬼母】和【六陽君】同為陰世中統治一方鬼國的青篆鬼王。
只是前者依附於【地下主】,後者則在【蒿里君】的帳下效命。
以前他們道左相逢,就算沒有事情也要狠狠打上一架。
更何況先有「軍功賞爵」的人頭指標,後有重寶當前,自然要狠狠殺上一個你死我活。
而且他們爭搶的還不是一般的重寶。
【王庫:伍千捌佰三拾貳號,大周及七國史書,共八冊,黃篆詭物。
第九級:五大夫。】
三晉史書曰:《晉乘》;楚國史書曰:《檮杌》(楚人以樹木年輪為「檮杌」);
周室所藏之史、以及魯、宋、燕、齊諸國的史書則皆曰:《春秋》。
後來秦國亡周、橫掃六國,便依李斯之言開始焚書,據《始皇帝本紀》云:
「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
故而這大墓之外的世界,能僥倖保存下來的史書只有一冊《秦記》。
可在這座封閉了一千八百年的大墓中卻八冊皆有。
這個世界上「知識就是力量」。
這八冊史書也是在「百家爭鳴」後,人間得以被活化的第一批史書,也是先秦(神話時代到秦代)最權威的歷史記載。
雖然在活過來不久就為始皇帝陪葬下墓,已經快有兩千年時間都沒有機會吃人。
遠不如後來的【青史留名】,不光有着青篆的境界,還一躍成就詭仙之尊。
但其中無數本應散失在焚書坑儒中的隱秘知識,絕不是區區「黃篆」二字所能概括!
【六陽君】也不跟九子鬼母廢話,上千顆骷髏頭髮出雷鳴的爆喝:
「六陽法身,殺!」
人體六陽經脈皆聚於頭部﹐故亦稱頭為六陽或六陽魁首。
這六百六十六顆骷髏頭驟然綻放紅光,刺鼻的血煞之氣充塞天地,半空中好似升起了一顆炙人的赤日。
這位鬼道真人竟是以鬼道修陽法,對陰鬼之物的克制自是無出其右。
即使被《秦律》從青篆打落到了法身境,依舊聲勢浩大。
都是上百年的老對頭,對面九子鬼母自然也是一點不憷。
九隻鬼嬰重新鑽進了她的肚子裏,讓她的身體像充氣一樣飛速膨脹,濃厚至極的絕陰之氣轟然降臨。
「絕陰法身,給老娘死來!」
九本為陽數之極,六則為陰數之極,到了他們這裏卻全都反了過來,九陰絕陰,六陽至陽。
道法相配,只要能吃掉對方,必定可以人財兩收,大增功候。
兩位真人也是心中發狠,境界被壓制後,許多青篆的手段都用不出來,被滅殺的可能性直線上升。
此時正是將對方化作自家資糧的千載良機。
轟隆隆...
陰陽相激炸雷滾滾,一棵棵百年大樹被連根拔起,岩石在冷熱交替中碎裂成砂,就連地皮都被狠狠刮掉了一層又一層。
一場大戰足足打了半個時辰,兩人手段盡出。
可上百年知根知底的宿敵,依舊沒能奈何對方,自己反倒傷的實在不輕。
就算九子鬼母新得了一件黃篆級的詭物,在搞明白對方的【戒律禁忌】之前,也決然不敢亂用。
沒奈何,只得恨恨對視一眼,一個去了北方,一個向了南方,下定決心先殺那些一同下墓的小鬼。
只要攢夠功勳,換來墓中的殺伐至寶【太阿劍】,難道還愁殺不了強敵?
「咦?老娘可真是好運道!」
九子鬼母還沒有飛多遠,便忽然看到荒山中竟出現了一座廢棄的佛寺。
佛寺上空還有兩方金光燦燦的官印沉浮,顯然是跟她一樣的外來者,看樣子都有四級不更的爵位。
臉色頓時一喜。
所有外來者只要得了爵位,加入「軍功賞爵」的殺戮規則,頭頂就會出現一枚對應的虛幻官印。
明顯是恨不得所有人都暴露出來,快快自相殘殺。
不過,在這片小千世界當中,像九子鬼母這樣的青篆真人就是食物鏈的頂端,除了彼此之外誰也不怕。
對這種無法隱藏的規則不僅不惱,反而覺得此規大大方便了自己殺人。
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從天而降衝進了那座名為「蘭若寺」,院子裏還種着一棵大槐樹的破敗寺廟中。
就看到一個滿身書卷氣的俊俏書生,一個白裙罩體,眉目如畫的清冷女鬼,正圍坐在一隻小泥爐旁邊。
火上上面放着鐵板,正「滋啦滋啦」地烤肉。
打眼一瞧,那似乎是鮮嫩的鹿肉,還有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旁邊放着上好的白鹽、辣椒、孜然...
兩人一邊吃肉談笑,時不時還郎情妾意地淺淺對飲一杯,這日子簡直是美極了。
「哼!」
九子鬼母臉色不善。
旁人正為了功勳殺得昏天黑地,你們倒好,竟然還有心思在這裏吃吃喝喝?
九子鬼母正要隨手斬殺這對不知天高地厚的可笑男女,將他們的人頭變成自己的功勳。
卻見那文弱書生端着酒杯,忽然抬頭向她看來,臉上露出一抹有些意外的驚喜之色:
「怪不得今天這酒喝的不太對味,你來的倒是正好!」
就在這一瞬間,也不知道因為什麼,九子鬼母突然亡魂大冒。
強烈至極的危機感刺痛了她的心房。
正要抽身疾退,卻驟然心口一涼,渾身的力氣和道行隨之消散一空。
意識徹底消失的最後一刻,隱隱看到對方手裏抓着一根潔白如玉的脆骨放到了鐵板上,嫻熟地刷上醬汁。
「我就說嘛,小酌一杯的時候,獨獨不能少了外賣,這才有儀式感啊。」
「你是閻羅...」
一個能讓陰司群鬼小兒止啼的字號,永遠停留在了九子鬼母的喉嚨里。
不說明明白白高着一個境界。
堂堂【萬鬼之王】的位格又豈是白給?
除了地下主這個暫時還拉不下馬的半仙之外,整個陰司的鬼道真人在他面前都只是一盤菜罷了。
九子鬼母身上帶着的那八本史書,自然也落到了王遠的手中。
「嘖嘖,我本良善之輩,對寶物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感興趣,奈何天命難違。
王庫:伍千捌佰三拾貳號。
姐姐你瞧瞧,這墓中所有寶物的第一個字,竟然都明明白白寫了一個『王』字。
說明它們全都姓王啊。
俺老王也就只能...感謝大自然的饋贈了。」
作為賢內助,凰嫵對自家夫君的話同樣深以為然,像小雞啄米一樣不停點頭。
「正是此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王遠只是隨意翻了兩頁史書,內容比【詭物】價值更大,沒有急着送給【青史留名】吞吃,暫時收了起來。
同時,因為又斬了一顆人頭,他頭頂的官印也再次自行變化。
一下子跳到了第九級五大夫,跟九子鬼母的爵位一模一樣。
但他只是瞥了一眼,眼中並沒有什麼加官進爵的喜色。
當年,軍功在前,秦人聞戰而喜。
如今,重利當前,外來者同樣如此。
大多數人並沒有覺得自己遵守這一道秦國的根本制度,一步步用功勳換寶物有什麼不好。
可王遠不同。
隨着爵位連跳四級,他頭頂黑沉沉的劫氣,幾乎遮住青篆真人「紫氣東來」的浩大氣運。
「那些寶物有詭,爵位也同樣有詭啊!」
他有【鬼耳報聽】之術相助。
自然已經見過許多貪心高熾之人,因為爵位不夠,想要拿不該拿的東西,直接就變成了一條「湖塗吞餌魚」。
藉助【通心法螺】去傾聽那些金鈎的心聲。
正是炳靈公提醒過的【迷離金鈎陣】。
所有的隨葬品都是餌食,只要妄圖超越自己的位份,一身的血肉精氣、神魂便會被金鈎陣的主人釣走。
「朕給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給,你不能搶!」
這小千世界萬物皆移,唯有《秦律》還有始皇帝的霸氣千古不滅。
看着頭頂劫氣隨着爵位上升,漸漸壓得越來越低。
王遠也恍然意識到,那些寶物是掛在金鈎上的餌食,但身上的爵位又何嘗不是一張正慢慢收緊的漁網?
只是金鈎釣小魚,漁網網大魚的區別罷了。
只說一點,君不聞,成了人家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乎?
而且看這濃到有如實質的劫氣,分明是又一次【劫運】驟然臨頭。
王遠甚至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此時土着天道的憤怒。
阻止他!
!
這個時候已經能夠斷定,始皇帝固然有大功於赤縣神州,卻絕對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當然,見的大場面多了,王遠在一驚之後,倒是也並不慌亂。
【勝天半子】新能力【遁去的一】(578章)。
【遁去的一】:
可以幫助棋士在不可能中找到一線生機,讓再怎麼嚴密的絕殺也難以奏效,生效範圍不超過青篆。
只要不是仙人級別的算計,都算不死他。
這個時候。
之所以讓凰嫵用【鏡花水月】和【禍蝶】,化出一座可以以假亂真的寺廟,可不是為了等九字鬼母這個「外賣」。
「那個『一』來了!」
兩個人剛剛慢條斯理地享用完,從九子鬼母身上挖出來的青篆脆骨。
耳邊便有破空聲接連響起。
一大群毛色黑亮的雄鷹從天空撲落,化作一批身穿黑色官衣,氣質冷硬的秦吏,落到了蘭若寺門前。
只是第一眼便讓人腦海中生生蹦出「酷吏」二字。
卻是一共十八位大秦最精銳的【道兵·鐵鷹銳士】。
有男有女,就連最弱的一個也是【道將】。
身上的氣血宛若狼煙,站在一起幾乎讓人懷疑眼前燃起了熊熊大火。
為首之人赫然擁有小成境【軍主】級的兵法境界。
腰間還掛着一顆血淋淋的六陽魁首,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和【九子鬼母】大戰一場的【六陽君】,竟是同樣沒能逃脫,重傷之後被這一群秦吏輕鬆摘掉了腦袋。
「詔令,外來之人一個不留!
我剛剛看到那賊人落到此處了,進去搜!」
「遵令!」
可當一群人破門而入,在這座空想出來的蘭若寺中轉來轉去,卻始終沒能發現就近在遲尺的王遠和凰嫵。
顯然,即使被壓制境界,王遠依舊比他們強!
一道【鬼遮眼】下去,就是站到這一群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們也發現不了自己。
為首的秦吏皺了皺眉頭,摸出自己的官印,低喝一聲:
「請《秦律·法經》明察秋毫!」
身為【軍主】,根本沒有點亮心光,但這術法依舊響應。
一頭律法神獸獬豸(xiezhi)的虛影漸漸凝實。
這「閉關鎖國」一千八百年的大秦,在龍氣運用之道上,明顯比外界要強出至少一個層次。
可惜。
一個聲音悠然響起: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來了,就好好安葬在這裏吧。」
律法神獸獬豸剛剛降下,還沒有來得及發威,就被一根從道德至高點砸下來的狼牙棒砸得粉碎。
那秦吏臉色大變,卻依舊看不到他們的影子。
「什麼人?膽敢抗法不遵?!」
王遠的身體驟然塌縮之餘一張人皮,好像沒有重量一樣輕飄飄地盪起,一下子裹住了這領頭的秦吏。
旁邊的凰嫵也化作一張人皮,裹住了隊伍中的另一個女性秦吏。
卻是同時發動【畫皮鬼】的天賦神通,人皮一裹便從根源上徹底取代了對方的存在,神鬼難查。
頭頂那明晃晃的官印,還有濃厚的劫氣頓時悉數掩去,也擺脫了外來者的掣肘。
王遠嘿嘿一笑:
「魚兒脫鈎,如今我便是秦吏了。」
換上一副皮囊,就算封爵再怎麼風光,又哪裏有當裁判來的爽快?
又掏出那寫着「王庫」二字的八冊史書。
「這始皇帝的事情暫且不急,暫且從旁觀望一步步往前走,早晚都能知道他想幹什麼。
但另一事卻迫在眉睫。
那千千萬萬的『王家人』還等着俺老王去解救!
我的內景天地,實在是底蘊太淺,與人家始皇帝這座堪比仙天的小千世界相比,簡直就是茅屋之於皇宮。
還需要許許多多的『王家人』幫襯一二啊。」
隨即緩緩抬起頭,看着天空中閃爍的金色《秦律》,眉頭微微一皺:
「誒?
你為何在本老爺的仙天中烙印你家的道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