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一句連王遠都不知道,已經對自家弟子說過多少次的話,剛剛落入自己耳中。
一大片黑壓壓的劫氣便蜂擁而至。
「完蛋...」
當初他和凰嫵在第一次意外遭遇【歸墟】和上古十二屍的時候,這些劫氣就在一直匯聚。
只是始終沒有落下,證明就連天道都對這種宛若跗骨之蛆的玩意兒沒有辦法,更難以強求王遠可以做些什麼。
但此刻由虛化實,便說明大司命他們這一幫屍解仙的應對策略,可能真的會讓局勢迎來轉機。
到了這一步,即使任務再難王遠也只能硬着頭皮往上沖了。
好在。
有太白化身、閻羅化身分別坐鎮人間、陰司,總不至於本體一旦戰歿,就讓凰嫵隨隨便便做了寡婦。
「老二呀,你看看你,又不是直接讓你去送死,幹嘛一直沉着個臉。
這可是不花一文錢的跨界公費旅遊誒,還有我這個大美人陪你一起同生共死,有什麼不滿意的?
來,給姐笑一個。」
阮紅綃將珍視至極的酒壺掛在腰間,像好哥們摟住王遠的肩膀。
卻在看到兩根不斷搓動的手指伸到自己面前時,身體陡然一僵。
下意識又將那隻裝着【千日醉】的酒壺塞到了自己屁股下面,這才若無其事地打了個哈哈:
「哈,當然了,像大姐這麼有節操的人,最鄙視那種『又讓馬兒跑又讓馬兒不吃草』的惡劣行徑了。
規矩大姐都懂,你看這腿...」
眼看她大大咧咧地拉起火紅的裙擺,露出踩着薄軟朱紅繡鞋的小腳,一截白白嫩嫩的小腿,企圖萌混過關。
王遠鄙夷地看了這個一毛不拔的酒鬼一眼,替她把早就用老了的那套詞說了出來:
「這腿又長又白又細,想摸,但是不敢摸,謝謝!
小弟呢,也不讓大姐你為難。
這趟出去我這法身要是不小心壯烈了,給我補完恢復到青篆境界的【天道垂青】應該不過分吧?」
啪!
聞言,阮紅綃一拍自己的大長腿,盪起一圈潔白的波浪。
豎起大拇指,狠狠給王遠點了一個贊:
「原來只要【天道垂青】啊?真是的,你早說啊,安排!
大姐還以為你又要獅子大開口,奪人所好呢。」
從屁股下面拎起自己寶貝一樣的酒壺,又美美地灌了一口。
「把【千日醉】這種極品美酒,給你這種根本不懂欣賞美酒的傢伙,哪怕多上一滴我都心疼到滴血。
不過,【九兵】就需要你這種不好酒、不好色、不愛財...定力高深的人才,這次任務一定穩了。
大姐看好你幼,二當家!」
說到這裏,戰前活躍氣氛的玩笑話也到此為止,大司命的臉色一正,對面露疑色的王遠道:
「距離元月最終結束,還有今天半天,再加明天一天時間。
由上古十二屍侵蝕而成的【人道洪流】已成定局,天河之水必定潰壩。
但【百眼靈官】能否像當年的日月山山神【吳姖】一樣,重新獲得溝通天地的權能成功叩門,還存在着變數。
我們這次冒險進入三十三天,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阻止後面一種情況的發生!
放心,有【不滅元神】境界的太上和一眾真仙拖住黃天神系的天官本體,我們要面對的最多只有青篆的卷屬。
就算真的遇上意外,百眼第一個想要吃掉的,一定是同樣走【三命五星】之道的我!」
說到這裏阮紅綃又俏皮地沖他眨眨眼:
「對了,你想不想知道大姐為什麼每次碰到這種事關人道轉折節點的硬骨頭,都總愛拉上你?」
聽到她話中的意有所指,王遠忍不住心中一動,莫名其妙地就想到【勝天半子】的那一條戒律禁忌。
【注二:恐怕只有那等真正跳出天道的局外之人,才有可能實現真正的與天對弈,勝天半子吧?】
在處於劣勢的命運對抗中,能夠幫助自己逆風翻盤的,正是...變量!
不等細想,忽聽大司命又喊了一聲:
「太上老頭出關了,老二,準備動手。」
鐺!鐺!鐺!...
話音剛落,伴隨着浩大的天音鳴響,就見一道清凌凌的仙光從大赤天境的宮殿最深處飛射而出。
當空顯化為一個仙風道骨的白髮老者。
體態清癯,身穿皂色八卦袍,手持拂塵,又面生異相。
他的一對眉毛極為奇異,加起來竟有六道之多。
左側三道眉毛平直連貫,皆為卦象中的「陽爻」,合起來乃是八卦中的乾卦之相,象徵天;
右側三道眉毛從中斷開,皆為卦象中的「陰爻」,合起來乃是八卦中的坤卦之相,象徵地。
這竟是天生的仙道至貴命格——【眉載乾坤相】!
有此相者乃是天生道種,生而知之,三月能言,五月能跑,足年便可輕鬆入道。
不僅無論修行何種道法都遠超同儕,還能自悟道法,憑一己之力開創全新道脈。
這才是天命主角,身負大運,與天地也有大因果。
「能白手起家,創立『龍象道』的人物果然不同凡響。
人間至貴的【龍犀日角】、【紫氣東來】、【紅光繞室】就算綁在一起,與這【眉載乾坤相】相比都完全不值一提。
人間至貴也不過一百五十年,哪比得上千秋萬代,日月同庚?
就是不知道老先生前世會是何等人物,又積累了多少陰德,才能得天道如此厚賜。」
在王遠又贊又羨的目光中,【太上】毫不拖泥帶水,單手掐訣,身體陡然散開,化作一片沖宵而起的浩大清氣。
無形無相,無始無終。
向着對面三十三天中屬於【黃鰍道君】的第二十一天「太黃翁重天」徑直衝了過去。
「這是太上的...【兩儀元神】?不愧號稱不死不滅,果然神妙。」
王遠知道太上和整個龍象道走的都是【兩儀萬化】之道。
【兩儀】為陰陽,為天地,為奇偶,為剛柔,為玄黃,為乾坤,為春秋,為變與不變。
在王遠的理解中,這就是對立與統一,就是「變」,就是與世同移。
無論是當初原隨風的【鱗蟲萬化】,還是地下主的【禍獸伏行】,根源上都是來源於此。
太上活得年頭夠久,在雙方陣營中,沒有誰與之同道。
早早便已經佔下一條路徑,將自身寫入了世界底層規則之中,達到【不滅元神】之境。
這才有資格拿自己的【仙天·大赤天境】,充當抵禦三十三天的第一道防線。
就在這【兩儀元神】顯化出來的瞬間,天門之上五顏六色的雲霞也齊齊異化,生出數以萬計的猙獰巨口。
龍、虎、豺、狼、豹...天南海北,無所不包,皆為體型堪比山嶽的嗜血勐獸。
它們齊齊吟誦:
「元氣無號,化生有名;元氣同包,化生異類。同包無象,乃一氣而稱元;異居有形,立萬名而認表...」
似乎是在一瞬間,天門之上的雲霞就被太上的兩儀元神同化,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也隨之展現出了這位仙人的一部分特質。
王遠看着這種景象,震撼之餘,忍不住微微蹙眉,心中暗忖:
「仙道走天靈、地靈之炁互相制御的平衡之道。
只有不偏不倚,不去觸犯戒律禁忌,才能得來一顆完美無瑕的【長生道果】。
但一路走到這【不滅元神】境界,怎麼看起來越來越像那些不可名狀的【天官】了?
不,不是像,而是根本就...本質如一。
只不過是【屍解仙】更偏向人性,【天官】更偏向詭性罷了。
照這條道路走下去,如果將來有人真的能晉升唯一的至高位格【大道真形】,那個時候到底是人,還是...」
不等王遠想個明白。
沖天的清氣中便有雷鳴炸裂:
「黃鰍!你們黃天神系竟想偷渡【天門】,有沒有問過天門外的諸位同道答不答應?
你又給三十三的其他同道準備了幾張通行令啊?」
聲浪滾滾,讓整個三十三天的所有詭東西全都聽在耳中。
隨即無數張巨口便咆孝着,狠狠咬在了「太黃翁重天」的界膜之上,發出一陣陣讓人牙酸的刺耳摩擦聲。
咯吱!咯吱!...
也將【黃鰍道君】的真身,還有同一陣營的【西王聖母】、【無生老佛】、【百眼靈官】全都給逼了出來。
黃神化作一條渾身腐爛,不斷滴落膿血的巨大黃泥鰍,頭上偏偏戴着一頂綴着華美瓔珞的金質平天冠。
身周黃雲滾滾,許許多多半人半泥鰍的詭怪抱着各種樂器吹吹打打,發出讓人作嘔的恐怖樂調。
既威嚴霸道又邪異恐怖,讓人窒息。
「太上老兒,死到臨頭還在聒噪!」
怒喝一聲,便帶頭向着太上沖了過去。
但是,太上剛剛的那句挑撥離間已經開始發酵。
「黃鰍,休想吃獨食!」
「快把權能給乖乖交出來!」
天官中的三位【不滅元神】,都是被污染的天道的一個側面。
蒼神代表的是天之「無量」,黃神代表的是「心外無物,一手遮天」,青神代表的則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雖然黃神可以像當初的【子不語怪力亂神】一樣,隨意切斷信息傳播。
但【天門】最終的變化,根本瞞不過任何一位【天官】和【屍解仙】。
所以她們從一開始實行的,就是最無解的陽謀,用上千年時間水滴石穿,又用「自斬大龍」的方式引爆堤壩。
旁人就算知道了內情也毫無辦法,等到今天最晚明天【天門】大開,誰也不能拿來去自由的她們怎麼樣。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需要扛過這一波早晚都註定要到來的大混戰!
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本來大家都是一幫窮親戚,嚮往人間的花花世界,可惜誰也去不成,大家都一樣,心態也可以坦然放平。
可突然得知有人發達了?
其他人下意識的本能反應,可不就是狠狠拉他一把,把他給重新拖回來嗎?
頓時。
休!休!休!休!...
天門之上各色仙光爆閃,好似一條條蟲子要拼命鑽進別人身體,讓人發瘋的古怪囈語充斥耳畔...
不以智慧擅長的【天官】內部矛盾重重,只有在道路沒有衝突的情況下才會打出配合,漸漸形成三個鬆散的神系。
此刻整整十六位【天官】盡數出動,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掀起了一場大混戰。
在這種關鍵時刻,九兵一方閉關的【屍解仙】也全部出關嚴陣以待。
「敕命,兩儀微塵炮預熱!」
王遠則躲在【南天門大陣】中完全不敢露頭。
要知道這三方為首的【不滅元神】,他這惹事兒精可是全都給結結實實地惹了一個遍。
,而大司命卻可以直接操縱禍福,扭曲事件本身發生的概率。
即使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具體的動手流程。
但只要事件的發展存在某種對她更有利的可能性,對她來說就一定會發生。
也就是俗稱的——躺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