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淡泊名利王小遠
城塞層迭,巍峨如山,上接白雲,下鎮大漠的「白雲關」中。
一位身穿布衣,鬢間染霜,看起來有些平平無奇的中年人,正盤膝坐在虎皮帥椅上,膝頭放着一口再普通不過的雁翎刀。
看似並不怎麼健碩的身體中,隱有風雷之聲,似鶴唳,似狂瀾,似驚雷。
呼吸之間,整個帥帳中的氣流都隨之涌動,化作呼嘯的狂風。
似乎盤踞在此間的並不是一個小小的人類,而是一頭體型堪比山嶽的太古巨獸。
忽然。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一位滿面風塵的副將匆匆走進帥帳,抱拳一禮,對那中年男子急促道:
「報——!
謝帥,緊急軍情!
從昨夜起,烏蘭部忽然犯我雲蒙山口,烏桓部犯我偏頭關,拔野古部犯我峽西鎮,圖瓦部犯延綏鎮,結骨部犯開平鎮
我部漠南衛所全線有警!
謝帥,乃蠻五部簡直是全都瘋了,這可是在春天啊!」
「哦?」
謝天客緩緩睜開雙眼,好似高天一般深遠的眸中精光爆閃,帥帳中陡然間打了一個雪亮的霹靂。
語氣倒是不疾不徐。
「雖說教門本來就是些瘋子,但是瘋成這個樣子卻屬實有些罕見。
上一個寒冬乃蠻五部比我們的傷亡還要慘重,在這個時節動手難道是準備耗干自己最後一絲元氣嗎?」
在南北對峙的這數千年時間以來,正常情況下,遊牧民族通常都是秋季南下劫掠。
因為那個時候他們自己秋高馬肥,中原漢地這邊則剛好在秋天收穫,正好來搶糧、搶女人。
然後在冬天繁衍後代。
而一般大炎這邊反攻的時間則一般都是在春天。
因為到了春季,乃蠻女子和牛羊牲畜大多都會進入孕期,而漫漫的寒冬卻將他們存儲的糧食消耗殆盡。
牛羊吃了一個冬天的乾草,身上的脂肪也早就消失不見,個個瘦骨嶙峋。
他們迫切需要修養補給,是最不想打仗,也最打不起仗的時候。
可這種咄咄怪事偏偏就發生了。
當然。
打了這麼多年交道,謝天客和麾下的一眾將領們也都清楚。
如果乃蠻的最高統治者是人類,為了種族存續當然不可能犯這種嚴重的錯誤。
可惜,所有乃蠻人存在的價值就是為教門服務,為偉大的【蒼神】奉獻終生和來生。
所以,當事出反常時必定有詭!
聯想到數日之前草原之上的異動,謝天客心中一動,忙向副將問道:
「壓陣者是哪個?」
「是【白帳主】!它孤身來此,就在白雲關一百里之外,一旦有事瞬息可至!而【地母黑天】卻未見蹤影。」
漠北之地雖然苦寒,卻地域遼闊至極,比南方的赤縣神州還要大上不少。
坐擁此地,「蒼天正法道」的修行者數量自然也要遠超混跡在大炎境內的其他教門。
就算是在所有【天官】的人間勢力中,都是最拔尖的那一檔。
青篆詭仙也有足足兩位。
除了【地母黑天】奧欣之外,還有一位則是隨着幾十年前小冰河愈演愈烈,而新近崛起的【白帳主】。
也叫作【肅霜之神】,本體是一頭白狼,從眾生對雪災的恐懼中成長起來,權能為【寒霜】、【風雪】。
若是全力展開【權能·迴風舞雪】,便能將千里之地都拖入滴水成冰的寒冬。
可惜此神只能降禍不能消災。
否則乃蠻五部在冬季也不至於過得這麼悽慘。
而正是有了這位【青篆詭神】壓陣,【地母黑天】才敢大張旗鼓地舉行科儀,不懼偷襲。
若是謝天客膽敢離開白雲關進入草原斬詭,【白帳主】就能立刻帶領麾下的部族攻破北方邊關,長驅直入大炎腹心。
說起這壓陣的【白帳主】,那副將不免恨恨:
「這些被教門統治了信仰的蠻人,根本就殺之不絕。
數千年前,我們滅亡了『呼韓邪人』,接着又冒出來了『阿史那人』,滅亡了『阿史那人』,又出來『哈喇契丹人』。
滅亡了『哈喇契丹人』,又出來了『猛安謀克人』,滅亡『猛安謀克人』,又出來了『乃蠻五部』.
哪怕是中原始終屹立不倒,卻不得不跟這些不人不詭的東西做鄰居,也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啊!」
聞言,就連謝天客也不由默然。
不同於在大炎境內可以伐山破廟,只要找到家門老巢就可以殺上門去。
草原上只有金帳,沒有城郭,乃蠻人的命在妖魔眼中也根本不值錢。
就算是天下第一兵聖在單打獨鬥的時候,也留不下一位一心想跑的【青篆詭仙】。
除非有另一位己方的【青篆真人】提供配合。
否則能勉強守住北方邊塞不失,就已經是這位【兵聖】的極限了。
旋即他有些擔憂地望向北方:
「也不知道燕姬現在如何了,有沒有探查到『蒼天正法道』正在漠北深處搞什麼陰謀詭計。
比起明顯只是在襲擾邊塞,為旁人打掩護的【白帳主】,恐怕【地母黑天】那裏才是他們真正的殺手鐧啊!」
忽然間像是感知到了什麼,原本憂心忡忡的臉色也為之一松。
下一刻。
「我打探到了,是瘟疫!」
一道嬌小的身影駕馭狂風從天而降,收攏羽翼疾步走進帥帳,對着謝天客抱拳行禮道:
「父帥,蒼天正法道之所以要在春天進攻。
便是因為上一個冬天凍死了北地無數人畜。
如今溫度回升,人和動物沒有來得及處理的遺體,便會成為細蟲滋生的溫床,天然促成瘟疫大爆發!
他們便在此時舉行血祭科儀,推波助瀾,準備一舉攻破白雲關!」
謝天客、副將還有跟在謝燕姬身後一起走進來的幾位心腹將領,聞言頓時臉色大變。
「瘟疫?!」
「當真?他們自己也不想活了?」
「喪心病狂!炎人會感染瘟疫,他們乃蠻人就能置身事外嗎?都是瘋子!」
瘟疫無形無質無影無蹤,千軍萬馬易擋,但這瘟疫卻是防不勝防。
一時之間,帳中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至極。
先不說此時深入漠北阻止對方的血祭還來不來得及,單說若是離了謝天客坐鎮城關,恐怕正中他們的下懷。
過去還能向朝廷求援,五位【兵聖】自可隨意調度,也有幫手,可現在的朝廷.
唉!
正當眾人左右為難,一籌莫展的時候。
就聽謝燕姬繼續道:
「末將在探查情報時,幸得長公主雲和殿下與其『跟班』搭救。
據說是涇王殿下偶然得知了草原有異,特意派出他們前來探查。
我們分別之後,他們繼續深入了漠北,要混入春祭儀式進一步搜集情報。」
帳中幾位將軍聽得連連點頭:
「涇王殿下當真是有明主之相啊。
據說跟咱們謝將軍一樣,都是不足而立之年便晉升第四境【軍主】,有望進軍【兵聖】。
遠超那個坐在龍椅上的提線木偶。
如今看來更是宅心仁厚,若是誰最有資格掃平朝野亂局,再定乾坤,定非涇王殿下莫屬啊!」
「不錯,不錯,就沖這份心意也是難得。」
「.」
知道謝天客沒有自立之心,其他人也紛紛應是,對周景煥好感大生。
武人的性子普遍直接爽利,倒是沒有文臣那些花花繞繞。
凰嫵賣力給周景煥做的推銷在這一刻已經初見成效。
至於「小跟班」王老爺,深諳悶聲發大財的道理,完全不在意這些虛名。
反正他的走的路線不需要刻意收買人心,把這等出風頭的機會,全都讓給需要人間爭龍的大表哥也無所謂。
反正,你姐就是我姐,你娘就是我娘,你小姨就是我小姨,將來伱的江山,可不也就是我.哈哈哈。
緊接着謝燕姬說出的消息,卻是終於讓他們徹底振奮起來。
「我在回程的路上再次收到了雲和殿下的來信。
信中說他們已經查知,『蒼天正法道』要製造鼠疫,科儀從昨天晚上開始,將維持整整七天時間。
更重要的是,殿下他們已經找到辦法,正在着手破壞科儀,讓我們不必太過憂心。
還交代我說,在最後一日的時候,他們會創造機會重創【地母黑天】。
到時候收穫如何,就全看父帥了。」
此話一出,帳中頓時沸騰。
一群將帥七嘴八舌:
「謝將軍,真的嗎?那【地母黑天】有七日時間維持科儀無法動彈?
雲和公主不知是何種道法境界,竟有這種本事,能破【法相】境的道法?」
「若是此事能成,涇王殿下和雲和公主便是拯救了整個北疆千萬軍民的大恩人啊!
我老高第一個奉涇王殿下為主!」
倒是謝天客在雙目猛然一亮之餘,以活了百年的老辣眼光,立刻就意識到了別人忽略的細節。
「有辦法重創【地母黑天】?長公主?不,定是公主殿下的那位『跟班』!」
伸手接過女兒遞來的那封信件,謝天客的眼睛第一時間在右下角的一個標誌上定格。
瞳孔頓時為之一縮。
九兵!太白!
作為大炎最頂尖的那小搓人,他又如何能不識【九兵】?
「太白經天,乃天下革,民更王!
這可不是什麼雜牌神位,整個【斗部】都難有幾人能與之相提並論。
【太白星君】降世,卻不顯山露水,只做公主身邊一跟班。
這分明便是一位淡泊名利,一心為民的高人啊!邊軍幸甚,百姓幸甚,我謝天客也幸甚啊!」
心裏想着,便朝着北海方向遙遙一拜。
「定不負星君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