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4章 又一張大餅
八月初,沈毅陪同皇駕,來到泰山腳下的泰安州。
泰安州是濟南府治下的一個州城,濟南光復之後,張簡也是在泰安花了不少心思,如今的泰安,恢復的非常好,甚至比在北齊的時候,還要繁榮一些。
到達泰安的當天,皇帝就在李穆的陪同下,來到了李穆在泰安為皇帝陛下修建的行宮。
說句實話,這座行宮的規模,屬實算不上特別大,畢竟只有幾個月的工期,如果不是有山東地方衙門配合,召集工匠過來,到現在這座行宮都不可能完工。
雖然規模不大,但是樣式還是精美的,各種規制也都符合天子規制,皇帝陛下還是相當滿意的。
說到底,這基本上他的堂哥自己掏腰包蓋起來的,朝廷沒有出錢,地方衙門只出了一部分,能有這種程度,已經非常難得了。
皇帝陛下當天就住進了這座行宮裏,連帶着沈毅,張簡,李穆等人,全部都住在這座行宮裏。
不過這會兒,沈毅等人,都不再像先前在曲阜時候那麼悠閒了,尤其是李穆跟張簡兩個人,每日被皇帝帶來的禮部尚書叫去,核對封禪的準備工作,這位禮部尚書是個固執的老頭,手裏拿了十幾本記載了帝王封禪的書籍,按着書中的記述,幾乎是一個細節一個細節的去摳,讓李穆與張簡兩個人,忙的不可開交。
甚至,這位已經年過花甲的倔老頭,幾天之內兩次登上了泰山,準備去佈置山上的封禪台,以及種種細節。
當然了,身為禮部尚書這種級別的官員,他登上泰山自然不用自己親自去爬,而是由力士抬着抬轎,抬他上山。
要是全靠自己攀爬的話,小老頭說不定得死在山上。
相比較來說,沈毅就顯得稍微清閒一些,平日裏除了處理北邊的戰報之外,就是被皇帝叫去說話,偶爾還被兩個皇子纏着,教他們讀讀書。
這天,八月初四。
距離封禪已經不剩下幾天時間了。
行宮之中,沈老爺正在查看邸報司剛送過來的最新地圖,翻看了一會兒之後,他拿起毛筆,在宣府鎮的位置畫了個圈,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之後,給凌肅與蘇定,各寫了一份文書。
文書的內容很簡單。
宣府之戰在一兩個月時間,甚至是一個月時間之內就能結束,加之燕都附近的兵力似乎不增反減,左右兩軍可以酌情考慮積極北上,與諾勇所部交戰。
寫完這兩封信之後,沈毅先是讓人把新送了出去,然後他看向自己桌案上那封蘇定派人加急送來的書信,沉思了一番之後,放在了蠟燭上點燃,然後目視着這封信,燒成了灰燼。
信里的內容,自然就是蘇定前段時間與凌肅的對話。
不過蘇定這個人,還是比較君子的,他沒有告凌肅的狀,只是在信里說,右路軍將士們似乎有些急躁,想要去燕都立功。
到了他們這個級別,有些話不用明說,稍微提一提,就已經足夠了。
而且,凌肅能跟蘇定商量,明顯是把蘇定當成自己人,如果蘇定直接在沈毅這裏告狀,未免有小人之嫌。
不過,即便蘇定只有這些隻言片語的匯報,加上邸報司那邊的情報,沈毅已經可以把當日兩個人之間的對話,還原個七七八八。
這件事…
並不踩他的紅線。
因為想為手底下的人爭功勞,這並不是什麼罪過,推己及人來考慮的話,沈毅一直在做的其實就是這件事。
至於左路軍與右路軍可能有一些不愉快…這種事情,只要不妨礙軍隊正常運作,不妨礙打勝仗,沈毅都不會去過問。
說一句可能有些誅心的話。
如果下面的主將們,處的都如同兄弟一般,那沈毅這個主帥,反而可能會多想。
總之,這件事只要沈毅裝作不知道,裝作沒有發生過,那麼它的的確確就是沒有發生過。
一封信剛燒完,房門就被人敲響,蔣勝微微低頭道:「公子,陛下請您過去。」
沈毅「嗯」了一聲,開口道:「去打盆水來,我洗洗手再去面聖。」
一手的紙灰味,的確要洗一洗。
沈老爺洗了洗手,換了身衣裳之後,才來到了皇帝行宮住處,在孫謹的通報之下,他很快走了進去,剛走進這間房間,沈毅就看到眼前這位相識了十幾年的皇帝陛下,已經換下了平日裏喜穿的藍色常服,而是身着一身紅黑色袞服,頭戴十二珠冕旒,正對着一面一人高的玻璃鏡,看着鏡子裏自己的儀容儀表。
他似乎是在鏡子裏瞧見了沈毅,回過頭來,張開雙臂,對着沈老爺微笑道:「沈卿瞧一瞧,朕這一身如何?」
沈毅欠身行禮,笑着說道:「陛下威風極了。」
皇帝哈哈一笑,從腦門上摘下那頂極重的冕旒,放在了孫謹的手上,然後坐在一旁的位置上,對着沈毅笑道:「你一個兩榜進士,怎麼說話如同白丁一般?」
沈老爺站在皇帝面前,微笑道:「陛下的確是極其威風,臣一時半會,也想不到詞來形容陛下了。」
皇帝示意沈毅落座,然後搖頭感慨道:「這袞服,朕不是頭一回穿了,每年祭天祭祖,或者要緊場合,朕都會穿一穿,但是這一回,卻有些緊張。」
他抬頭望天,喃喃道:「天子天子,不知道上天,認不認朕這個天子。」
此時的洪德皇帝,已經不再操心洪德一朝的事情了,因為他很清楚,只要他活着並且不做什麼蠢事,大陳洪德一朝,在史書上一定是光輝的一朝。
這一朝,也會是大陳國力比肩開國的一朝。
於是乎,他開始擔憂後世了。
他口中所說能不能得到上天的認可,就是在說大陳將來能不能得到上天的認可,能不能長治久安。
不過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後世之人,才能夠回答他了。
沈老爺想了想,開口道:「北齊偽帝,如今敗亡只在頃刻之間,即便他逃到關外去,將來至多也就是朱里真汗,不復為帝,陛下此時便是九州天下唯一的天子,上天不可能不認。」
皇帝站了起來,給旁邊伺候他的宮女一個眼色,宮女立刻過來幫他換下身上繁瑣的袞服,幾個宮女一邊換衣服,皇帝一邊感慨道:「但願如此罷。」
「對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開口道:「這幾天,禮部那老頭把朕煩了個半死,都忘了問你北邊的戰事了,現在北邊戰事如何?」
沈毅微微低頭道:「根據可靠消息,相當一批朱里真精銳,還有很大一部分朱里真人,已經撤回了關外,到了他們所謂的盛京。」
「因此,燕都附近的兵力空虛了不少,不過諾勇還在燕都,現在如果要北進的話,臣有把握推到燕都城下。」
「不過具體能留下朱里真多少人,以及能夠取得多少戰果,臣不敢保證。」
沈毅的這個「可靠消息」,相當一部分來自於內衛,因此皇帝說他不知道北邊的情況,沈毅是一點都不信的。
皇帝陛下認真想了想,然後搖頭道:「罷了,一切等朕泰山封禪之後再說吧,泰山之後,沈卿也可以專心軍事,不必被朕拖在身邊了。」
說着,他看向沈毅,笑道:「朕到時候在建康,等着沈卿光復燕都的好消息,燕都光復,沈卿的爵位可能要慢慢考慮,但是太子太保的太子二字,朕一定給你摘了。」
餅哥這話說的雲淡風輕,但實際上整個朝廷里的官員,很少有活着的時候,拿到太師太傅太保這種「榮譽稱號」的。
事實上,就連沈侯爺現在身上行動太子太保,大多數人也都是被追贈的。
成為正一品太保,沈毅幾乎立刻就會成為整個朝廷官員之中,地位最高的那個,幾乎沒有之一!
沈毅欠身低頭。
「陛下,臣不求什麼太保,臣向您求一個恩典。」
皇帝低頭喝茶,看着沈毅:「咱們君臣,不必管彎抹角,你說就是。」
沈老爺低頭道:「臣之三伯,早年誤入北地,蒙陛下寬赦,現得以還歸聖朝,前番三伯一家,敬獻朝廷一百萬兩現銀充作餉錢,另捐贈糧食無數,臣請陛下,破格拔擢臣之八弟入仕。」
「除此之外,臣別無他求。」
這個請求,其實跟沒請沒有什麼分別。
說到底,是為了推拒餅哥遞過來的大餅。
皇帝陛下笑呵呵的看着沈毅。
「沈卿要把太保之位讓給他?」
沈毅連忙低頭:「臣不敢。」
「那不就得了。」
餅哥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五品實職以下,任你挑選。」
「朕都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