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時候,這些齊人還會玩一些陰謀詭計,比如說趁着夜色偷襲,趁着霧天突襲,憑藉情報優勢,攻擊淮安守軍薄弱的地方。
而到了如今,這些齊人憑藉着龐大的兵力優勢,已經完全不掩飾了。
不要很多人,只需要一兩萬人登陸,就可以在南岸站穩腳跟,後續再逼進個三四萬人過來,沉毅就沒有任何據守淮河的可能性了,哪怕後續禁軍的援軍跟上,他也只有退守淮安城這一條路可以走。
而退守淮安,雖然是一條路,但是沉毅並不是十分願意走,因為他退守淮安之後,一定會有大量淮安府的百姓,死於這場兵禍之中。
聽到沉毅這麼說,薛威眼睛一亮,開口道:「沉公要先下手為強是不是?前兩天沉公沒有到響水大營的時候,末將便跟蘇將軍商議過,可以派戰船去夜襲北岸齊人的船隻,放火把他們的船燒了。」
說到這裏,薛威微微嘆了口氣,開口道:「可惜的是,這些齊人的船隻雖然多,但是卻不密集,哪怕燒起來,也就是燒個一兩艘,沒有多大用處。」
沉毅揉了揉腦袋,伸手敲着桌子說道:「看齊人的動作,他們可能會在淮安一線,投入五萬人以上乃至於更多的兵力。」
「一旦讓這些人統統渡河,我們的淮河防線就完了。」
「現在,一是要派水師去騷擾北岸的船隻集結,我會想法子給你們多送一些火藥,還有火箭過來,入夜之後,咱們十幾艘戰船帶着一些中等的船隻到北岸去,能燒就燒,能炸就炸,但是記住,不能跟齊人硬碰硬。」
「一旦齊人的船隻開始追擊,咱們就撤回來。」
「雖然未必能建功,但是不能讓他們這麼順利的集結,再有…」
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剩下的船隻,要沿着淮河一路西進,去淮河水師的地界!」
「不能讓淮河水師,這樣老神在在的看着!」
沉老爺有些憤怒的說道:「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們那裏也弄得亂起來…」
蘇定皺了皺眉頭,開口道:「沉公,這的確是個法子,不過淮河水師跟齊人都在盯着咱們,咱們的船即便到西邊去,也未必挑撥得動他們。」
沉老爺冷笑一聲:「那就讓他們帶着火炮,北岸打一炮,南岸打一炮!」
「要是齊人跟淮河水師的人都打不還手,那就登陸去,襲擊齊人的哨點!」
蘇定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即便如此,只要趙大將軍不動如山,不去進攻北岸,還是於咱們淮安無補。」
蘇定微微低頭道:「沉公,實在不行,就只能考慮退守淮安了,咱們的火炮不少,雖然不足以守住三百里的淮河,但是守淮安城絕對沒有什麼問題,哪怕齊人來十萬個人,也絕難攻破淮安。」
從去年開始,淮安就有專門生產火炮的匠人了,在許復的鈔能力之下,源源不斷的原料送進淮安城,到現在,淮安火炮的數目,已經相當可觀。
如蘇定所說,這些火炮,守幾百里長的淮河可能會吃虧,但是守一個淮安城…
只要炮彈火藥充足,任誰也不可能打進淮安。
「逼不得已,只能退守淮安,但是淮河防線,該守還是要守。」
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兵部的第一批戰船,這會兒已經盡數到了淮安,從今天晚上開始,派戰船到北岸去,用火炮給我轟北岸的船隻!」
「炮彈火藥,我給你們管夠!」
薛威聞言,咧嘴一笑:「屬下遵命!屬下今天晚上,便親領十艘戰船,去轟一轟這些齊人!」
沉毅點頭,囑咐道:「北岸的齊軍,也定然有戰船火炮,小心一些,莫要吃虧了。」
薛威直接站了起來,對着沉毅抱拳道:「沉公放心,末將這就下去準備安排。」
等薛威離開之後,蘇定默默嘆了口氣,開口道:「沉公,兵力懸殊,末將的意思是,在必要的時候直接放棄沿淮防線,直接退守淮安城,以保存兵力…」
「沉公您心裏也清楚,不管是派船襲擾,還是去擾亂淮河水師的西線戰場,都是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的。」
沉毅看了蘇定一眼,突然笑了笑:「還是蘇將軍慧眼。」
蘇定恭謹低頭:「不敢,末將比沉公,差的很遠。」
沉毅伸手敲了敲桌子,靜靜地說道:「蘇將軍看的分明,不管是襲擾北岸的船隻,還是派人挑撥西線,於根本上,都沒有太大的用處。」
「蘇將軍看得出來,那麼北邊的周世忠,南邊的趙祿…」
「多半都是瞧得出來的。」
沉老爺語氣悠悠:「就是要讓他們覺得,我淮河已經無計可施了,再做最後的掙扎。」
蘇定抬頭看着沉毅,問道:「沉公還有後手?」
沉毅笑了笑,開口道:「這個不着急說,蘇將軍且信一信我,按照我的法子去打,到時候,我自然會跟蘇將軍說明白。」
蘇定連忙低頭:「屬下自然信沉公,只要沉公一句話,屬下立刻帶人去沖齊人大營,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
沉毅聞言,啞然一笑。
他伸手拍了拍蘇定的肩膀,笑着說道:「好了,打仗的事情暫且就說到這裏,這幾天我都會住在響水大營,剩下的事情,咱們明天再談。」
「兵部的文書,這幾天已經陸續送到了軍中,蘇將軍可知道自己升了什麼官?」
蘇定低頭道:「屬下功勞微薄,沒有想過這些事…」
沉毅笑了笑,從袖子裏取出一份公文,遞到了蘇定面前,開口說道:「早上送到的,被我截了下來。」
蘇定兩隻手接了過去。
因為他穿着甲胃,沒有大袖,於是收進了懷裏,對着沉毅恭敬抱拳:「多謝沉公!」
「不看一看?」
沉毅問道。
蘇定猶豫了一下,又從懷裏取出這份文書,拆開看了一遍。
這是兵部的文書,蓋着兵部的官印和兵部尚書大印,是任命文書。
任命蘇定,為廣州衛指揮同知。
從三品。
薛威是廣州衛指揮使,正三品,他這一次沒有升官,蘇定則是從四品指揮僉事再升了一級,升為了薛威的副手。
不過薛威雖然職位只是一衛的指揮使,隨着淮安軍人員的擴充,他手底下有一萬五千人,是整整三個衛所的編制,權柄遠遠大於職位。
而蘇定這個「副手」,在很多時候,都充當着整個東線的指揮官角色。
蘇定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道:「多謝沉公栽培,沉公知遇之恩,屬下沒齒難忘!」
沉老爺微微搖頭:「蘇將軍這話不對,你應該謝過朝廷栽培才對。」
「是。」
蘇定連忙低頭,這會兒他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是若不是沉公,朝廷恐栽培不到末將頭上。」
沉老爺跟着笑了笑。
蘇定這個人,雖然業務能力不錯,但是沒有什麼幽默感,這一次難得的跟沉毅開了句玩笑。
沉老爺喝了口茶之後,澹澹的說道:「本來想給你報溫州衛指揮使的,畢竟除了福州衛廣州衛兩衛之外,其他三衛都是虛職代掌,那三人的權柄,也都沒有蘇將軍來的高,不過…」
沉毅微微搖頭道:「怕你日子不好過,就沒有給你報。」
蘇定鬆了口氣,低頭笑着說道:「沉公英明,廣州衛兩個指揮同知的位置都是缺位的,末將佔了倒也沒有什麼,要是另外三個指揮使的位置,被末將這個非抗倭軍出身的給佔了,把那三衛衛帥擠了下來…」
他苦笑道:「那末將今後的日子,可真是不好過了。」
沉老爺微微皺眉,嘆息道:「其實我也瞧不慣他們,成日裏講出身,論資歷,但是不管朝中還是軍中,都是這個模樣。」
「我也沒有辦法。」
他看向蘇定。
「以蘇將軍去年的功勞,其實是值一個指揮使的位置的,不過沒有辦法,也只能慢慢來了。」
蘇定微微低頭道:「末將是半路出家,能得沉公重用,得薛將軍信賴,末將已經十分知足了,至於升官不升官的。」
他抬頭看着沉毅,緩緩說道:「末將現在,只想打好淮安的仗,不作它想。」
沉老爺點頭,然後微笑道。
「說起來,薛威倒是很在意你的官職,這些天問我許多次了,你任指揮同知,他多半是不滿意的。」
「薛將軍赤子之心,末將感佩萬分。」
蘇定深深低頭。
「末將願意一生,為薛將軍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