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府的邀請,沉毅只當是沒有看見,也沒有理會。
至於其他官員的宴請,他也只當是沒有瞧見,一律避而不見,只在家裏陪老婆孩子,還有家裏人,偶爾出去找顧老頭喝酒,或者去醴泉樓借書。
一轉眼,半個月時間過去。
時間來到了洪德十一年的臘月三十。
照例,這天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將在宮裏宴請文武百官,以慶祝年節。
皇帝如果興致好,還會登上皇城城牆,與建康的百姓見面,算是與民親近。
這天上午,沉毅在家收到了幾封來自於淮安以及其他地方的書信,他大半個上午的時間回信,到了接近中午,才讓蔣勝把這些書信一一寄出去。
在家吃了頓中飯之後,沉毅就在蓮兒的伺候下,換上了朝服。
朝服是官服的一種,是官服之中最隆重的一套,因為今天他要去宮裏參加「團建」,所以要穿的隆重一些。
穿的差不多之後,沉老爺回頭看了看一旁坐着的陸若溪,輕聲笑道:「今年是沒辦法一起進宮了,明年再帶夫人進宮去。」
她因為產期將近,挺着個大肚子,去宮裏實在是不方便。
陸若溪輕輕嘆了口氣,開口道:「去不去宮裏,無關緊要,只是夫君回來這半個月,已經先後好幾個大家族的子弟過來尋你,明年要同你一起去淮安打仗…」
她看着沉毅,開口道:「夫君,明年是不是要打大仗了?」
沉毅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騙自己的夫人,輕聲道:「差不多。」
「不過夫人放心,淮河離建康很近,騎馬也就兩三天的路程,年節的時候,我儘量趕回來陪夫人就是。」
陸若溪默默點頭,沒有說話了。
沉毅頓了頓之後,問道:「岳父大人,還沒有到麼?」
因為又一個外孫將要臨世,宅在江都的陸安世,也有些坐不住了,在沉毅三番四次的邀請之下,他終於同意來建康過年,只不過小老頭動身的時間太晚,現在都還沒有趕到。
陸若溪也有些愁容,開口道:「本來昨天就該到的,偏偏大前天路上下了雪,就有些耽擱了路程,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到,今天不能到,父親豈不是要在路上過年了?」
沉毅想了想,開口道:「夫人不必擔心,回頭我跟蔣勝說一聲,讓他帶些人去迎一迎岳父。」
今年沉毅帶回建康的隨從,是一整個百戶營的將士,也就是一百個人,手底下能用的人很多。
陸若溪在蓮兒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走到沉毅旁邊,幫着他整理了一番衣服上的褶皺,輕聲道:「夫君進宮之後,言談舉止要注意一些,不要得罪了人,前些日子,工部的程彬程侍郎,也不知得罪了誰,被陛下降罪…」
「聽說家產都被抄沒了。」
「近兩年的官員,哪怕被貶官出建康,也少有被抄家的,妾身聽那些夫人們說,多半是這位程侍郎,得罪了什麼大人物。」
「所以才被抄家。」
她皺着眉頭說道:「我們女兒家,就算生氣了,也就是互相不理睬對方,你們男人就在心裏憋着壞,不定什麼時候就下黑手。」
沉毅啞然失笑,開口道:「夫人莫要胡說,朝廷自有法度,怪不得旁人,再說了…」
「論起爭鬥,朝堂政鬥,可遠不如後宮爭鬥那麼兇狠。」
夫妻倆說了會閒話之後,便已經到了下午,沉老爺趴在陸若溪肚皮上,聽了聽孩子蹬肚皮的聲音之後,便坐着自家的馬車,一路離開了沉宅,進到了宮裏。
今天下午,朝廷上下,大部分衙門都已經休沐了。
不少官員匆匆趕回家沐浴更衣,換了身新衣服之後,就都趕到了宮裏,等待着皇帝陛下賜宴。
不過與朝會一樣,有資格到場的官員,都是五品以上的京官,與平時朝會不同的是,今天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會在坤德宮宴請建康的命婦們,也就是說,各位大人的正妻,也能進宮參與團建。
這個時候,這些夫人們就會聚集在一起,說一些八卦。
而皇帝陛下,則是在德慶宮宴請文武群臣。
雖然是晚宴,但是皇帝陛下宴請,朝廷里的這些官員們自然不敢怠慢,還沒有到傍晚,基本上就已經到齊了七七八八。
此時,德慶宮裏,已經擺了一張張矮桌,一個個太監來回穿梭忙碌,準備着晚上的宴席。
而早到的諸位大臣們,則是三五成群,一起說着一些衙門裏或者是朝廷里的事情。
比較火爆的話題,就是工部左侍郎程彬被天子下旨罷職抄家的事情,理由是這位左侍郎在負責給宮裏修殿宇的時候,從修大殿的款項里上下其手,佔了皇帝陛下不少便宜。
皇帝陛下龍顏大怒,下令撤職抄家,把程侍郎占皇家的便宜,統統給「要」了回來。
這是建康最近一個月的熱門事件。
因為…
處罰有些嚴苛了。
畢竟已經是六部侍郎級別的官員,不是什么小人物,按照從前的規矩,通常也就是貶官到地方上當知縣知府了事。
而皇帝陛下直接下令抄家,讓工部自己朝廷上下的官員,心裏都有一些害怕。
畢竟誰能不貪?
不貪,家用都未必夠用!
這些人正在嘰嘰喳喳聊八卦的時候,沉老爺老神在在的走進了德慶宮,他四下看了看,找到了兵部的位置,自己找了個矮桌坐了下來,開始閉目養神。
此時的沉老爺,一身緋紅色的官服,再加上又如此年輕,在德慶宮十分顯眼。
不過,大家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也沒有人過來跟他搭話。
因為不熟。
跟他比較熟的兵部姜尚書,戶部趙尚書,都是大九卿級別的人物,現在都還沒有到。
沉老爺坐在矮桌後面,閉目養神,靜等開飯。
片刻之後,天色漸暗。
沉老爺閉着眼睛,昏昏欲睡。
直到一個近在眼前的聲音,把他從睡夢之中驚醒。
「沉大人。」
這聲音很年輕,而且並不熟悉。
沉毅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自己這張矮桌對面,跪坐着一個年輕人。
一個身着杏黃色四爪蟒袍的年輕人。
很年輕,看起來二十歲都不到。
沉老爺愣了愣,才慢慢清醒過來。
他默默的看了一眼這個年輕人。
年輕人見沉毅醒了過來,臉上露出笑容,對着沉毅拱手行禮:「沉大人,小王…」
沉毅沒有等他說完話,二話不說,直接站了起來。
因為跪坐了太久,現在的沉老爺,兩隻腿已經有些麻了,他勐地站起來,只覺得腳底板如有針扎。
沉老爺飛快的掃視了一眼整個德慶宮。
試圖找到一個熟人。
一個讓那年輕人,不敢接近的熟人。
很快,沉老爺就鎖定了目標,他強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朝着目標走去。
很快,他走到了目標面前。
這個「目標」,也身着杏黃色四爪蟒袍,面色平靜,不怒自威。
沉老爺連忙拱手,微微低頭:「晉王爺,借您寶地避一避?」
晉王李睿,看了一眼沉毅身後不遠處那個年輕人,然後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沉毅,指了指對面。
「客氣,沉郎中請坐。」
沉毅小心翼翼,坐在這位晉王爺對面,然後眼觀鼻鼻觀心,開始「入定」,時不時深呼吸一口氣。
見他這個模樣,晉王爺笑呵呵的給他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笑着說道:「來,喝杯酒,壓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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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毅接過這杯酒,低頭道謝:「多謝王爺。」
「不必客氣。」
晉王爺笑着說道:「你我兩家淵源頗深,你算是本王的半個晚輩,幫你是應當的。」
說着,晉王爺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那個似乎想要過來,但是又不太敢過來的年輕人。
「那倒霉孩子,現在莫說你怕,本王這個親叔叔…」
他自己也低頭喝了口酒,澹澹的說道。
「都有些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