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通行無阻的進了宮,這時候桑夏才將夏元昊扶下馬車,宮裏誰都知道大皇子重傷,需要人扶實在太正常。
夏元昊也順着她的意將蒙在眼睛上的綢緞取了下來,眼睛張着,卻沒有焦距。
桑夏扶着她往前走,邊道:「我送你去你的景泰宮。」
夏元昊溫聲拒絕,「我想先去看看父皇,正好請溫神醫給父皇診診脈。」
「也好。」桑夏也沒有反對,回頭對看過來的安大哥歉意的笑笑,她這會實在不放心將二弟交給別人,二弟這情況要是被他其他幾個弟弟知道,他們不可能還安安份份的。
皇宮這地方,從來不缺野心過剩的人。
安平之不是淺見的人,雖然心裏也有些不舒服,可想到夏元昊的退讓他也不能在這種時候翻臉,要是被人看出端倪對誰都沒有好處。
桑夏回宮的消息自然瞞不住人,如今皇宮被桑宜容掌握在手,自然是最先得到消息的。
冷佳進來看她只是歇息並沒睡着,也就立刻將消息告訴了她。
「終於回來了,往正德殿去了?」
冷佳一頓,「恩,看他們去的方向是正德殿。」
桑宜容拍拍她的手,「別去影響夏兒,其他的我心裏有數。」
「……是。」
那邊廂在宮中經營了二十年的范冬也得到了消息,親自在門口等着,遠遠的看到人就迎了過來,倒頭拜倒在地,「老奴拜見長公主殿下,拜見大皇子殿下。」
長公主在前,大皇子在後,可以說是按長幼,想得遠一些卻也遠不止如此。
夏元昊這會什麼都不想去想了,而身邊的姐姐則明顯很抗拒這個稱呼,趕在她要說話前。夏元昊對范冬介紹道:「范公公,這是溫神醫,先請溫神醫去給父皇看看。」
范冬看向那個自帶一身藥香的中年男人,多問了一句。「溫神醫是……溫大夫的師傅?」
「正是。」
范冬大喜,忙躬身在前引路,「請快隨老奴來。」
這是夏元昊第一次進入正德殿,他的眼睛現在已經能模糊看到一點東西了,不着痕跡的左右瞧了瞧。
對於深宮中的人來說。入正德殿一窺是所有人心底里都夢想的事,夏元昊自然也是如此,如今也算是滿足了好奇心了,可惜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過就現在看來,和其他宮殿相比除了大了點,也沒有其他差別。
「太醫不敢進內殿,皇上如今安置在偏殿。」范冬看了長公主一眼,低頭提醒,「正德殿中一切東西都是由皇上親自打點,請小心些。」
桑夏只當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下官等知曉了。」
夏榛明的情況確實不太好,面如金色,臉瘦得就剩一層皮裹着那頭骨,被子下的身體也只剩一點點。
就是不懂醫理的人看着,也知道這人真活不了幾日了。
溫神醫上前號脈,片刻便起身搖頭,「準備後事吧,三五日的事。」
隨侍一旁的幾個御醫紛紛看過來,皇上的情況他們心裏當然知曉,可沒一個人敢把這話說出來。這人,倒是真敢。
范冬嘴巴抖動,想斥他胡言亂語,可最終。他也只是朝着昏迷中的皇上跪了下去。
「父皇神武了大半輩子,想來也不願意老來受盡磨難,這對父皇也是好事,范公公,傳令禮部做準備吧。」
「……是。」
「除姐姐外其他人都退下。」
安平之和溫神醫也都識趣的離開了。
「姐姐,你扶我走近一點。」
桑夏木然的扶着人走近。看着床上的人,心裏空着,腦子裏也是空的。
夏元昊直接在床沿坐了,前所未有的大膽隨意。
「在我懂事之前,我一直以為我是父皇最疼愛的孩子,因為只有我得了例外,比後宮妃子都離得父皇更近,後來懂事了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這後宮,誰行事都帶着幾層意思,所以我總是往外跑,父皇都知道,可他從不攔我,更縱容似的給我一個身份做掩飾,一出宮門我便總是忍不住想,要是能不回去就好了,真的一點都不想回去,疼愛不是真疼愛,喜歡不是真喜歡,討厭不是真討厭,就連敵人也不是真敵人,一旦涉及利益,隨時都能失憶似的忘了那些齷齪事聯手。」
抓住父皇枯瘦的手,明明離開前父皇還好好的。
夏元昊眼裏有了濕意,「父皇其實都知道,只是他不看在眼裏,後宮妃子沒一個有強勢的娘家,她們翻不起大浪來,他連安撫都不需要,動輒十天半個月的宿在正德殿,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呆着,那時候其實我很羨慕被父皇惦記的皇后娘娘,如果早知道姐姐你的存在,我一定會很嫉妒你,現在怕也沒有這麼好的關係了。」
夏元昊抬頭看向站着的桑夏,眼裏有淚落下,視線更加模糊,要是這個人不是他姐姐多好,他想盡辦法也要將人娶到手,哪像現在,連心思都要深深的藏起來,就怕傷着她一絲半點。
可有一個這樣的姐姐也真好。
他的姐姐會在那樣的天氣不遠千里去救他,接他回來,這一路上危險重重,她每每首先想到的都是保護他,暴露自己也在所不惜。
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何其有幸。
桑夏用自己的手帕給他擦去眼淚,似乎是嘆了口氣,「現在怎麼是想這些的時候,後面還有很多麻煩事,樁樁件件都少不得你,把這江山接好了比哭管用,皇上也定然會更高興。」
「我知道怎麼做父皇會高興。」夏元昊彎了彎眼睛,「我不會讓父皇失望的。」
「那便好。」桑夏視線總忍不住往床上的人看去,眼神中難掩悲傷。
她以為夏元昊看不到,這屋裏也沒有其他人,她連裝都無需裝一下,就想着多看幾眼。
以前是看不到,後來是不能多看,以後,就是想看也看不到了。
這個她該叫父親,明明是最親近、佔據她心裏很重要位置的男人,和她卻始終隔着千山萬水,他走不過來,而自己從始至終都未曾邁過腳步。
如今,他即將徹底從她的生命中離開,她想記住這個人的面容,以後說起父親這個詞時能記起這樣一張臉。
她有父親,只是不能相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