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駕還沒到京,九阿哥的摺子批回來了。
九阿哥看着,沒有說什麼,只說按照規矩,在新分派的左領內擇適宜之人。
九阿哥不着急了。
他將摺子直接遞給十二阿哥道:「你按照摺子上的來吧……」
十二阿哥道:「這適宜之人?」
九阿哥道:「汗阿瑪沒有說世管,那就擇選本左領內品官最高的人報上來。」
十二阿哥應了。
九阿哥說完,察覺到不對了。
汗阿瑪沒有提世管,那老高的那個是世管嗎?
他叫筆帖式找了內務府左領冊子。
滿洲左領這裏,跟八旗左領一樣,分為三種。
世管左領,同家族傳承左領一職。
互管左領,兩個家族輪番傳承左領一職。
公中左領,沒有固定左領人選,都是在該左領人口中選派。
到了旗鼓左領這裏,就有些不同。
似乎沒有單一的世管左領,看起來像互管的,也不局限於兩個姓氏,還有三個、四個的。
就比如曹寅家所在正白旗包衣第五參領第一左領,也是國朝初立,這左領的更替就包括曹家、張家、鄭家。
他打算聖駕回來到御前問問,別被湖弄了。
幾日匆匆而過,轉眼就到了四月二十七日。
舒舒掐着手指頭算着日子,就等着這一天了,這一天簡直是逃出生天。
她二月二十八生產,至今滿兩月了。
早在滿四十二天的時候,伯夫人就放開禁令,讓她洗澡了,可還是控制着次數跟時間。
可是現在是夏天,雨季還沒到,正是乾巴巴熱的時候。
又不能用冰,真是一動一身汗一動一身汗。
舒舒叫人準備了浴桶,洗了大半個時辰才出來。
從今天開始,就算出了月子。
小椿跟核桃都看出舒舒的雀躍。
小椿忍不住笑道:「福晉,真那麼難熬麼?」
舒舒已經在榻上歪着,小松在給她按摩小腿,核桃在後頭給她擦拭頭髮。
舒舒輕哼道:「這月子,誰坐誰知道,我沒熬出病來,都是我心大……」
小椿聽了,收了笑,帶了關切,忙道:「是察覺哪裏不舒坦?要不要傳太醫看看?」
自打舒舒生產,九阿哥又請旨,從太醫院安排了一個大方科的太醫過來輪值,專門負責調理舒舒的身體。
舒舒搖頭道:「不是身上,是心裏頭,這個時候容易鑽牛角尖,就坐下心病……」
這是幾個丫頭完全陌生的地方。
小松想了想,道:「福晉是怕縣主對幾個小主子更好麼?放心吧,奴婢看得真真的,縣主最疼的還是福晉……」
舒舒忍不住失笑,道:「又不是過家家,整日裏就爭寵……」
她覺得應該是被圈的,憋着不見人,還有就是身體上的緣故,影響到了心情。
過了這陣,就好了。
小棠端了燕窩過來,舒舒接過來用了,想起一件事,吩咐道。
「今年夏天多做糖水果子放着,也叫人做乾菜……」
要是尋常百姓人家,冬儲菜估計還豐富些,可是皇子府這裏,現在還是內務府統一供應,冬儲菜就只有白菜跟蘿蔔這兩種。
舒舒他們這些主子不礙事,還有洞子菜供應,其他人吃大白菜都吃傷了。
小棠應了,道:「開春的時候,莊子上的人過來,說了種菜之事,原是打算做小鹹菜的,有富餘的,倒是可以都做菜乾……」
舒舒點頭道:「反正是想得周全些,也不能老指望內務府那邊的供給,誰曉得什麼時候就止了,往後採買供給什麼的,也都打聽着,做個開支預算……」
不說別的,她這回去海淀,可是奔着「建功立業」去的。
真要順利,說不得明年這個時候就有成效,九阿哥的爵位也會早些下來。
小棠應了。
舒舒看着這幾個丫頭。
除了核桃是後來的,其他幾個都相伴了十幾年,說起來比父母相處的時間還多些。
小椿年底出去,核桃明年出去。
小棠已經說過不出去。
小松這裏呢……
她望向小松,小松道:「我再給福晉按按胳膊……」
「嗯……」
舒舒點頭,伸了胳膊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抱孩子的緣故,舒舒覺得右手臂都粗了。
按完了胳膊,舒舒又翻身趴了,小松又沿着她的脖頸按起,兩肩也都給揉了。
舒舒愜意地迷了眼睛。
這日子,離了小松會少幾分滋味兒。
舒舒轉過頭,看着小椿道:「人挑好了麼?挑着身板結實,手上有勁兒的,給小松撥兩個,好好學學這一手推拿,然後撥寧安堂一個……」
小椿道:「總共擇了十六人,現下跟着邢嬤嬤學規矩,等到一個月下來,規矩學完了,再從中擇十二人進來當差。」
如此,也是怕選進來的丫頭偷懶懈怠。
他們府里也不興體罰,總要有個震懾。
這十六選十二,就是給她們繃個弦兒。
舒舒覺得自己當額涅了,心腸更柔軟了,道:「到時候沒選中的四個,就說是候補,備着使的,省得回頭被家人打罵。」
小姑娘,都要臉面,直接說成被淘汰的容易被人說嘴。
小椿點頭道:「奴婢曉得了。」
小松在旁道:「福晉,只撥給奴婢兩個麼?那射箭呢?不帶徒弟麼?」
她興致勃勃的,很是期待。
舒舒想了想道:「不帶了,打小沒學現在也學個花拳繡腿,不當用……」
她看着小松,倒是越發捨不得了。
早先沒有想到,小松居然是不可替代的。
之前總覺得她就是給自己作伴的,不像小椿她們都有個長處。
實際上,小松的長處才是不可取代。
不說旁的,只說外出的時候,有小松陪着,對上三、五個青壯不擔心。
小松不單遺傳了黑山的黑皮膚跟身高,也遺傳了黑山的力氣。
主僕幾個說的歡快,伯夫人站在門口,也跟着笑了。
「終於鬆快了吧,是不是忘了什麼?」伯夫人進來道。
舒舒翻身坐了起來,笑道:「別的都忘了,就記得孝順阿牟來着,剛還想着給阿牟挑個按腳丫頭……」
伯夫人現在的年歲,正是天癸絕的時候,有些失眠肝鬱的症狀。
伯夫人白了她一眼,道:「忘了自己是當額涅的人了?二阿哥找不着人,都急哭了……」
舒舒聽了,不安心了,起身道:「趕緊過去看看……」
一行人又往後罩樓來。
自從舒舒搬回正院,三個孩子也跟着分開了。
嗓門大的大格格獨自佔了西稍間,大阿哥與二阿哥挪到東稍間。
舒舒到了東稍間的時候,二阿哥穿着肚兜,裹在舒舒的舊衣裳里,小嘴抽抽搭搭的,眼裏也含着一包淚,看着可憐兮兮的。
這誰能受得住呢?
舒舒連忙伸手抱了起來。
跟他的哥哥、妹妹相比,輕飄飄的,可是這熱乎乎的手感差不多。
二阿哥到了她懷裏,聞到熟悉的味道,小嘴一咧,「哇哇」地哭了起來,
舒舒被哭得手足無措,望向伯夫人。
伯夫人道:「這是嗔你早上沒過來了……」
舒舒滿肚子的憐惜變成了無奈,看着手中的小寶寶,預感自己要多個跟屁蟲。
要是沒有親自經歷這一遭,舒舒會覺得這個說辭太玄學。
兩個月的小寶寶,視力還不健全,怎麼就會找媽媽?
神奇的是,他們真的找,而且能分辨出來。
不單二阿哥粘着她,就是大阿哥跟大格格,每次她抱的時候,跟旁人抱的時候也不一樣。
怎麼辦呢?
舒舒只好輕輕地拍打二阿哥的後背,好聲安撫着。
好一會兒二阿哥才止了哭聲,被奶嬤嬤抱着吃奶去了。
舒舒的坐在椅子上,看了伯夫人一眼,小聲抱怨道:「往後也這樣粘人麼?那不是把我拴住了?」
伯夫人瞥了她一眼,道:「還想往哪兒飛?就這五、六年,等到開蒙了,你想要人粘着,也懶得粘你……」
舒舒覺得養兒難了,重重地嘆了口氣。
她可不想將孩子養成媽寶,也不想自己成了兒迷。
她不想改變生活狀態,可是卻不得不改變,適應為人母的日子。
「兒女都是債……」
舒舒小聲滴咕着。
伯夫人猶豫了一下,道:「下午的時候,我就挪大格格過去了。」
舒舒痛快點頭道:「挪吧……」
還有不到十天就過端午節,等到端午節後,聖駕奉太后往暢春園,他們也要跟着住阿哥所去了。
舒舒有些期待。
現下想想,大婚後的輕鬆自在時光,居然就是懷孕之前的那一年多。
伯夫人見舒舒如此,有些代大格格不平,道:「你倒是捨得?你從小都是受寵的,可不興學外頭那些湖塗人『重男輕女』?」
舒舒哭笑不得,道:「您放心,咱們家指定是格格金貴,我都出月子了,又不是之前,多走幾步都要怕這怕那的,去寧安堂跟後罩樓也沒差幾步……」
伯夫人這才放下心,道:「養孩子容易,教孩子難,往後不知道怎麼教的時候,想想你額涅是怎麼教孩子的……」
舒舒想起了記憶中的雞毛撣子,嘴角抽了抽。
額涅怎麼教孩子?
講道理,然後就是升級武力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