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梁遠在少年班經常性的神出鬼沒,導致王蒙蒙有什麼事情想通知梁遠都是第一時間去東大附小找到兩個小丫頭,由兩個小丫頭及時轉達。
王蒙蒙找自己能有什麼大事,居然要驚動唐婉從北平特意跑了過來?梁遠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事情的要領,只能開口問寧婉嘉。
「嘉嘉、菲菲,王蒙蒙要你們通知我什麼事情啊?」梁遠滿頭霧水的問道。
「事情的詳細情況王蒙蒙沒有細說,只是讓你回盛京後儘快去少年班一趟,王蒙蒙說班委會一致決定要打土豪。」寧婉菲說道。
「班委會要打土豪?」寧婉菲不提起班委會這個茬,梁遠都快忘掉自己還掛着班級勞動委員的名頭。
眼下又不是共和國的大運動時期,王蒙蒙這個打土豪的說法,根本是在開玩笑,多半和梁海平解決了整個少年班打掃衛生的吸塵器問題有關,這種歸屬於聊天扯淡打屁的事情怎麼可能把呆在北平的唐婉都驚動了。
思來想去,梁遠不由得越發迷糊了起來。
難得看到梁遠一副少年人懵懂的模樣,唐婉倒是越發淡定了起來,也不提示梁遠一邊和兩個小丫頭拉着家常,一邊笑眯眯的任由梁遠在那悶頭苦想。
還是寧婉嘉有良心,看着梁遠思考的入神,整個眉頭皺成了一團,嘟了嘟嘴巴說道:「小遠,我聽他們說可能和遊行有關,少年班打算組織一場遊行活動,需要許多帳篷之類的東西。」
恍若盛夏正午烈陽炙烤時兜頭而下的一盆冰水,所有的疑惑猛地迎刃而解,梁遠緩緩的深吸了一口氣,平抑着自己有些激盪的情緒,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和聽見寧婉嘉句話之前別無二致,免得精明無比的唐婉看出來什麼不妥。
共和國夏季里的這場風波對於梁遠個人的人生軌跡來說,遠沒有梁江平被冤這件事所帶來的衝擊和變化大。
上輩子風波發生之時,梁遠還是個懵懂少年,對政治這個概念近乎全無認識,待到成人參與社會之後,風波已經過去了十五年有餘,差不多相隔了兩代人。
不過由於梁遠經常滿世界亂竄的原因,這顆星球上各種勢力對風波各種角度的評價梁遠倒是知之甚詳,雖然在共和國內部這場風波依舊屬於半禁忌、半公開的話題,但在國外這件事早已炒了千百遍,絕對不會比人咬狗的新聞更吸引民眾的注意力。
這場由質樸的人民、熱血的大學生、老辣的政治家、油滑的政客、可敬的子弟兵、陰險的投機者、各種諜報機構共同導演史詩大片,以一個類似《辛德勒名單》的經典開頭,到最終以《放手愛》這類悲催無比的結局收尾,傾情演繹了這顆星球上極致的真、善、美、假、惡、丑。
經此一事,共和國的民眾與高層皆埋首於孔方兄的光輝之下,直到二十多年後,干翻了這顆星球上已經保持了半個世紀領先的貿易老大,才又小心翼翼的提起了政改這個極度敏感的話題。
以唐婉對政治、官場的敏感,得知梁遠有可能參與到民眾自發組織起來的散步活動消息之後,哪能還在北平呆得住,對於經歷了共和國大運動、上山下鄉、粉碎四人幫、撥亂反正、改革開放等一系列共和國政治氣候變遷的唐婉來說,早就察覺到暴風雨來臨之前,空氣中那種讓人煩躁不已的悶熱。
「小遠,寧姨從來沒有干預過你對公司的所作的任何決定,不過這次寧姨要破例了。」聽着寧婉嘉把話題的核心挑明,唐婉單刀直入,沒做任何言語上的修飾。
「寧姨不管小遠在羅馬尼亞做了什麼,也不關心兩德遠嘉如何平衡自身與政府之間的關係,但在國內,短時間之內小遠必須聽寧姨的。」唐婉正色說道。
「寧姨,發生什麼事了,寧姨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梁遠收起腦中剛剛泛起的有關風波的種種回憶,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略帶好奇的問道。
「你這個小混蛋,現在根本就沒有外人,還裝什麼傻,寧姨可不相信你天天只看關於國外的新聞。」唐婉笑罵了一句。
「不瞞寧姨,國內的新聞我最近還真沒怎麼看。」
「很多報紙都是整版整版的打倒官倒,看得多了難免有些物傷其類的感覺。」梁遠十分抱屈的說道。
「小混蛋瞎胡說,你算哪門子官倒,小遠就算是官倒,也是從外向里倒,和某些從裏向外折騰的王八蛋,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唐婉略帶驕傲的說道。
「北平的六通公司小遠知道吧?也是做電子行業的。」唐婉問道。
「大名鼎鼎,當然知道,集團的打字機用的都是他家的牌子。」梁遠點頭說道。
「六通公司在北平已經為目前這場反官倒運動提供了不少的物資和資金上的幫助,寧姨不管遠嘉在國外如何運作,但在國內,小遠絕對不許調動任何物資和這場風波產生半點經濟上的關聯。」唐婉肅容說道。
看着唐婉有些凜冽的眉峰,梁遠對自己這個未來丈母娘佩服的五體投地,現在國家還未對這場如火如荼的反官倒運動下達任何官面指示,唐婉卻憑着敏銳的政治直覺近乎本能的看到了幾個月之後的未來。
「嘉嘉,少年班怎麼和反官倒運動產生聯繫了?寧姨,該不會是上邊又有什麼指示了吧?不過六通公司可是北平的坐地戶,消息應該很靈光,不至於看不清形勢啊。」梁遠有意放鬆氣氛,笑嘻嘻的問道。
「你這個小混蛋,總是轉移話題,寧姨和你說的你到底聽進去沒有。」唐婉笑罵道。
「寧姨怎麼說,我就怎麼辦,寧姨要是不放心我自己去大西北的塔克拉瑪干沙漠隔離好了。」
唐婉瞪了梁遠一眼,卻沒跟着梁遠胡說八道,略一思索才繼續說道:「小遠一定想不到,這場反官倒運動的起源就在少年班,只是不在東大罷了。」
假如世間真有歷史大神這種神職存在的話,絕對是個極具幽默感或是惡趣味的神靈,很多留名千古影響歷史之河走向的決定性瞬間,往往都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這場深刻影響了共和國國策的風波,最初起源於同東大少年班並稱「北東南科」的科大少年班抗議科大學校食堂伙食太爛,反官倒運動的第一場散步,就是科大少年班在科大校園反抗科大食堂渣一般的食物。
星星之火從來都是可以燎原的,隨着科大食堂管理、採購人員貪污腐敗,以次充好等等問題的揭開,科大學生的訴求也越來越多,從食堂管理到學校管理進而推及到社會管理,從科大少年班的伙食問題擴散到全國的官倒問題僅僅用了一年的時間。
作為同科大少年班並稱的東大少年班,兩者之間有着較為密切的往來,早在少年班開學之初,東大和科大就把對方少年班設為友好學校友好班級,雙方都有對方聯絡地址和學員簡歷,不過以共和國八十年代的通訊方式來說,兩者之間的聯繫還是以筆友這種非常傳統的方式為多。
早在去年,科大少年班反抗科大食堂的伙食之前,東大少年班這邊就已經從往來的信件中知道了消息,當然對於某個兩學期在學校呆了不足五個月的傢伙來說,這些事情統統是不知道的。
前世梁遠意識到這場風波為共和國帶來深遠影響之際,歷史的真實細節早已面目全非,對於一個沒有什麼影響力的普通民眾來說,靠個人的力量試圖尋找一小段歷史真相這是一個極為艱巨的任務,聽着唐婉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的說了一遍,梁遠倒是有種親歷歷史的戰慄感。
「小遠,你這種不學無術、天天逃學的傢伙東大真該把你開除掉。」看着梁遠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寧婉菲翻了翻白眼,扁着嘴巴說道。
「東大可捨不得開除小遠。」看着寧婉菲翻白眼的模樣可愛有趣,唐婉親了親小丫頭的臉頰。
「小遠無意間幫東大度過了一個劫難。」唐婉笑着說道。
梁海平和東大敲定了香格里拉基金會的常年贊助計劃之後,或許是考慮到梁遠對家族的影響問題,少年班原本較為粗糙的伙食大為改觀,最為明顯的例子就是從前每隔兩日必定出現的秈米徹底的消失不見,全部變成了合乎北方口味的粳米,菜品上也有了很大的進步,雖然還保留着大號不鏽鋼洗衣盆裝菜的傳統,不過菜湯是水煮半顆白菜的情況卻再也沒有發生過。
這種伙食上的改良使得東大少年班感到比較滿意,在雙方的信件交流中東大少年班很多人都炫耀了這一點,梁遠考入少年班的效果,在無意中讓東大避開了一段**煩的同時,卻在科大那邊起到了火上澆油的作用,
聽着唐婉說完這段插曲,梁遠整個人都被哭笑不得情緒籠罩着,世事之離奇莫測果然不是人意可以揣度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