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應該是精彩,可金光色的暖意卻如此寒冷。
臥房中央有一張床,床單是薄薄的一層白布,床上躺着一具屍體,也被白色的被子蓋着,而那金色的光,正打在他身上。
他散發出一種淒涼,光是看着就覺得可惜,可悲之意油然而生,同情之心情不自禁。
他不該得到此結局,他應該有輝煌的事跡,有更多的偉業等他完成,那些個土地、山峰、耕田及河流,在等他去收復,留下英雄的足跡;他國和自家的黎民百姓甚至還在等着他去征服,帶來更好的秩序和領導。
如今,煙消雲散了,正如很久很久以前,另一位將軍那樣。
二十有三猶如暮年老卒,馳騁疆場已然立功無數。他英年早逝,打下的疆土還沒來得及享受,就跟床上躺着的那位一樣。那時很多人說:「老天爺需要霍將軍!」
而床的人,雪玉大將軍,南宮郡王的兒子,南宮風升,字雪玉……
十七歲任收復計劃將軍之一;打拼近一年,他當上將軍的第一個月,就以兩千人的兵力將燕妃一處府城的漠瓦蘇士兵趕出邊境。
半個月後,他又帶人攻下戎青邊境直搗三座縣城。而其他將軍,卻一年內毫無進展。
十九歲時解放燕妃全境。
二十一歲正式執行收復計劃,任職全軍最高指揮,不出二年便拿下戎青和珉青。
可在最後關頭,英雄已落幕,也正是收復計劃完成後的時間,就宛若他的命運就和這收復計劃一樣,等完成了也就退去了。
二十歲功冠全軍數次。
人生猶如票姚!
可惜可悲可嘆!
由門發出來的咯吱咯吱聲預示着這間臥房有人來了,而此人並不是別人,她就是風升的娘,南宮郡王,助他成就這一番事業的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沒有之一。
開門後她看到床上蓋着白色被單的兒子時,下一秒,她當即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眼淚瞬間湧出。
她顫抖着緊咬嘴唇,呼吸都變得無比顫抖,而張開嘴巴後,口水和眼淚已在嘴唇呈拉絲狀粘稠物,舔了下嘴唇咽下口水。
她的表情忽然堅定,緊咬牙關,強忍着發自內心的痛走到床邊,可不管怎麼冷靜都已無用,眼淚依舊在流,呼吸照常顫抖。
風升此時的身體還有餘溫呢,並沒有涼的那麼快,宛若還有生機,還有條命在苟喘。
但經昨日郎中的查看,得知風升於今日凌晨丑時,死於毒藥。
到現在還沒到四個時辰呢,身體當然是熱的。
「娘給你擦擦身子吧。」
「順便……再說說話。」
聽聞顫抖着聲音說罷,她親自燒了一盆熱水,用自己的絲巾擦拭。
這是跟她時間最長的絲巾,一直戴着,除了蒙面或冬季保暖,沒做其他用途,不管是紀念意義還是珍貴程度,都配得上來擦拭兒子的身子。風升應該不會嫌棄。
可到了掀開白色被單這一步時,她都快把嘴唇咬破了,遲遲不敢掀開,雙手揪着被單角顫抖、猶豫,眼睛不停的眨而落下許多眼淚。
就在呼吸加快到一定程度時,他放下被單,轉身蹲下雙手抱頭。
「不行,不行。」
「娘不敢看你這樣,娘不敢。」
她不停的晃動腦袋,抓得頭髮零散無樣
過了一會兒。
她再次起身,也不知以何事作為緩解,這次,她竟然直接掀開了被單,開始了擦拭
臉上的眼淚也沒了,狀態也變得
跟無事發生一般。
「其實,娘還有一個秘密沒告訴你和風起。」
「哼哼!」
她苦笑出聲,十分糾結,而且此事對她來說很嚴重,非常深刻,表情透露着嫌棄,對此事亦難以啟齒,折磨得苦不堪言。
她是從頭開始擦的,用稍微有些熱的水擦。
擦完臉,也就說完了這句話,她看着風升的面孔目光呆滯,自我懷疑由此而發。
「不重要了,你只需記得你是我南宮雲媛和蕭攸策的孩子。」她照着風升的額頭親了一口,繼續往下擦拭,還真不流淚了。
「我會把你的遺體送到家裏,讓你爹爹,你兄弟們你妹妹們看一眼,留個念想!」
「千萬別遺憾,你的故事會記在皇家史書中,會有單獨的幾頁是專門描寫你的故事,名垂千古,永垂不朽,你永遠是娘的英雄,只希望下輩子……我們還做母子。」
「哈哈哈,和你妹妹一起。」
她的語氣變得十分嘆息,每句話都有一種嘆氣的感覺,可並不影響說話的聲音,而是為這場景添加了一絲悲情的語調。
此處的每一聲笑都是苦笑,即便回憶起過往小時候的經歷。
「還記得你你小時候嗎?長得比你妹妹還美,還一度讓記事起的風凰認為你是大姐,哈哈。」笑聲隨着回憶落下而消散了。
「本應是個逍遙的公子,可卻是征戰沙場的將軍。」
「兒啊!」
「這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啊,讓他人對你那大少爺的形象顛覆,認知是勇猛剛毅的漢子。」
「記得我們女人之間聊天時,也就是你那三個妹妹和娘。」
「風凰和展兒說長大嫁給你,旁邊的風起雖不說話,可那吃醋的眼神你是沒看到,笑死了。」
「可自從你上了戰場,回來變了樣兒以後,風凰和展兒就不耐想了,只是把你當做好大哥,而風起依然在提及時一臉害羞。」
「也不知是她倆長大了,懂得你是大哥哥,還是……不喜歡了,風凰也找了個兵。」
「若你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家裏最愛你的人,一直都是風起,只有她對你的心不會變,既把你當做哥哥,也當做老對手冤家,或是……可以託付的最終選擇。」
「娘敢說,全家包括娘和爹爹以及你妻子,最愛你的人,就是風起,你信不信?」
「但風起有分寸,倘若你倆給我做違反倫理綱常那一套,我非和你倆斷絕關係不可。」
「說遠了,說回你吧。」
「娘會照顧好你妻子,和我那可愛的孫兒的,讓他長大成人,不再走你的老路,再給她找個媳婦,在鄉野之間過完一生,延續下去。」
「還有你妹妹,我也會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讓她跟那小子成親,讓她生十個八個孩子陪我。」
「最後,是你的……軍隊!」
說了這麼多,她終於在這句話轉變了態度,連眼神、表情都變了,變得跟之前剛醒來那樣。
「我會讓你舅父下道聖旨,任我代替你的位置,率領軍隊完成你未完成的征戰。」
「殺光漠瓦蘇人!為你報仇!」
「你會支持娘的對不對?也會保佑娘對不對?」
遠方,快馬加鞭已經越過漠瓦蘇邊界直奔夏原京城。
徑一天一夜,可算是來到了皇宮。
今日執雲淵上朝,趕上文武百官。
諸多大臣和太監都在場,而他就這樣被傳到了朝上。
他面對這麼多身居的人圍着自己,等着他說話,內心未免會有一些緊張。
「稟報皇上!」
「南宮風升大將軍……已戰死在漠瓦蘇京中!」
此話一出,朝中一瞬間傳出了沸沸揚揚的議論聲,但能依稀聽見,都是在惋惜風升。
皇上更是震驚到合不攏嘴,眼睛也不停狂眨,看了看身邊的貼身太監,和皇后。
「此事當真?」雲淵驚呼。
「陛下過目!」他將雲媛寫的文書呈了上去。
「拿空聖旨!」雲淵一聲令下,太監拿來了一道空的聖旨,親自起筆,寫了一句話。
「待朕的皇侄兒遺體歸來,命全國為其送行,皇家大葬!」
「擇日執行!」
他並沒有念出這道聖旨的內容,只是派人按照此人給出的路送到邊境城雲媛的面前。
等退朝時,貼身太監跟雲淵一起來到了書房。
「陛下!讓南宮殿下擔任,這是不是些不妥?」太監拱着手,抵着頭,小心翼翼的。
「放屁,她是我皇姐。」對此提議雲淵一口否決。
「她來當這個將軍合情合理,而且能力還強,說不定漠瓦蘇全國會被她打下呢?我皇姐不會對我有二心的,只要我們娘還活着!」
說罷,他竟又寫了道聖旨,不過這次是寫給央寰南宮府的。
等風升遺體送到時,他們會來皇宮參加風升的葬禮。
聖旨派出的第三天。
雲媛正走向風起的臥房,等着風起如期甦醒。
塵威倒是挺老實,畢竟這三天他多次出門被護衛攔回來,護衛也不看他身份的威脅。
這兩天裏,他一直等着送飯的,給大姐餵粥,自己待着沒事看書,練練武啥的。
他坐在大姐身邊,看着大姐在昏迷時的臉龐。
「你就和娘一樣,固執,極端。多大人了,還這麼幼稚,總說什麼迫於家族使命。」
「什麼家人至上。」
此時,雲媛靠近門口,聽到了他說的話。
「復仇,就一定要變成仇人的樣子以牙還牙嗎?他殺你,你殺他,這樣下去沒頭兒。」
「聽弟弟一句勸,別跟娘似的,做好你自己!」
他知道在睡着時說話,對方不一定聽到外界說的話,可他還是像發泄像傾訴一般,不停的說着。
門口的雲媛擺出一副不在意但又很在乎塵威這個孩子的表情。
塵威伸手撫摸着風起的臉頰,雲媛也順勢推門而入。
「幹嘛呢?她是你姐!」她一聲怒吼使塵威瞬間起身,瘋狂眨眼,緊張兮兮的。
「沒大沒小!」雲媛推走塵威,坐在床邊。
塵威當即跪在地上,直接給雲媛磕了個頭。
「娘,對不起,前幾日是兒子的不對,衝撞了母親,意外……使母親心急如焚,當場昏迷,在母親昏迷的三天兒子還沒來看一眼,讓大姐背負着照看母親的職責,害得大姐也變成這樣,都是兒子的錯。」
「請母親責罰!」
他又連續磕了幾個頭,用行動請求母親原諒。
「行了!」雲媛一聲怒吼,「你沒做錯,起來!」
「娘!」風起的手恍伸着,雲媛見狀一把握住。
「娘在這兒,娘在這兒。」她呼吸緊促,眼睛不停眨着,極其擔心風起此時的情況。
「娘,我餓!」風起的手用力攥着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