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陽相府。伏魔府 www.fumofu.com
進進出出的幾個太醫,每一個都凝着臉嘆着氣,巴不得憋出幾顆淚珠子。
「相、相爺,長陽城最好的御醫都請了。」八撇胡小管家,只覺得自己聲音發顫。
「曉得了,想辦法去尋些老參。」徐牧艱難地吐出一句,沉沉回了身,再度往屋裏走。其實他也明白,讓老侯爺奄奄一息的,並非是毒,而是那具行將就木的身子。
古稀之歲,先前還為了清君側,已經是身先士卒地衝殺了一場。
「讓你莫請了。」李如成看得很開,臉面上難得露出一絲的神采。
「若放在兩個月前,我定然不敢死的,會拼命撐着身子,讓自個活下去。」
「遇着了你,婉婉有了着落,澄城李姓也有了着落。」
先是袁陶,現在是李如成。
徐牧只覺得,那些對自己好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即將離他遠去,天人永隔。
「也莫要讓婉婉入長陽,之後的事情,等我死了再講。你不知道,我已經很滿足了,征戰沙場三十多年,嘿嘿,差不多還能壽終正寢。」
「隨我一輩去從軍的,打北狄打馬匪,又要四處平叛,沒幾個人能活下來。我昨夜做噩夢,許多個死去的老友同僚,都在喊我了。」
「你抬着頭。」
徐牧紅着眼睛抬頭。
「我之將死,便最後講一次。」李如成清了兩口嗓子,清不去喉頭裏的嘶啞。
「內城風雲暗涌,你想辦法離開長陽。你也看得清了,新帝是扶不起的人。這才沒多少時間,便敢玩過河拆橋的路數了。」
「小侯爺不怪你的,萬千百姓也不會怪你。」
「離開吧……」
「小婿,且去準備酒席。我的那些同僚老友,都擠入屋子了……我的刀磨一下,尚還能用……」
聲音越來越低,直至什麼都聽不清了。
屋子裏突然有冷風灌入,凍得人整個身子發寒。
徐牧沉默起了身,一步兩步,第三步的時候,驀然停了下來,艱難地扶着門柱。
站在一邊的司虎,已經紅着虎目迸淚高喊。
「老爺子去了啊——」
……
治完喪事,徐牧並沒有入宮,日日稱病,連早朝都沒去。皇宮裏的袁安終歸是心神不寧,派了好幾輪的人過來。
「陳長慶呢。」
「躲在皇宮裏,原先的三千鐵衛,又多加了二千的營軍。」說着,曹鴻臉龐自責。
「主子,是我等無能。」
「怪不得你等,這真躲到王八殼子裏了。」
「主子放心,去請的人,今夜便該來了。」
徐牧微微點頭。刺客是曹鴻派人打聽到的,聽說花了七千兩的銀子。
「還打聽到什麼事?」
「新帝似是變了很多,先前跟着侯爺的時候,我見過他幾次。待人待物,都是謙遜得體。為了災民的事情,昨夜楊御史入宮求見,新帝卻置之不理,楊御史跪了一夜,整個人昏了去。」
「他是個善於表現的人。」
曹鴻苦笑,「不敢瞞主子,侯爺選他的時候,也曾考慮了許久,但那會,侯爺已經時日無多。」
「若是先前的那個幼帝,和袁安一比,袁安確實算得不錯。」
「所以,侯爺才讓主子去輔政。」
「扶不了了。」徐牧冷冷抬頭,「哪日去侯爺的墳頭,我再告個罪。」
「主子想——」
「日後再與你講。開春在即,隨着北狄人的叩關,內城一帶只會更加混亂。曹鴻,我若是離開長陽,虎堂會跟着麼。」
「既然認了主子,便會生死願隨。」
「好。」
徐牧難得露出笑容,袁陶留給他最大的收穫,不僅是斬奸相的名聲,還有這四千的虎堂死士。
「主子,人來了。」在外頭,另一個虎堂死士傳話而來。
「讓他入屋。」
先前便和曹鴻商量,請刺客入長陽,殺死陳長慶。
不多時,一個有些瘦弱的人影,一邊抹着額頭的汗,一邊挑着豆腐擔子走了進來。
徐牧怔了怔,在旁的曹鴻也怔了怔。
「曹鴻,無錯吧。」
「主子,應當是他……天下第一刺客,白褚。」
入屋的豆腐漢,笑着卸下了扁擔。
「曹鴻,去上熱茶。」平緩了臉色,徐牧認真開口。
為了活下去,他老長一段時間都在藏拙。估摸着眼前的豆腐漢,也是這個道理。
「入城之前,我打聽了一番。」白褚也不顧忌,直接坐到了徐牧的對面。
「你便是徐宰輔,斬奸相的人。」
「正是。」
白褚微微一笑,從懷裏摸出一摞銀票,遞到徐牧面前。
徐牧面色不解。
「好漢不願意接?」
「接了。」
「那這銀子……」
「徐宰輔的銀子,我拿了燙手。」
徐牧登時沉默。遠沒有想到,國姓侯讓他親自斬奸相,衍生出的福利,居然是這麼多。
「殺令便算生了契,徐宰輔等着消息。」
白褚露出笑容,平靜地起了身。
「這便去了?」
「殺完了,還要送豆腐。」
走出屋門,白褚突然又轉了頭。
「若我一去不回,勞煩徐宰輔,替我把水豆腐送去牛尾巷的黃家。」
「答應了的事情,若是不做,總覺得欠着債。」
「白先生,我尚有一柄好刀。」在旁的曹鴻,也有點忍不住。
「心有殺意,用根筷子也是利器。」白褚笑了笑,指着捲髮髻的一條竹筷。
「主子,這事兒能成麼。」待白褚走遠,曹鴻有些疑惑地發問。
「我也不知。」徐牧認真搖頭,「曹鴻,去調集虎堂的人,還有那些斷頭軍。若事有不吉,則做最壞的打算。」
心底里,徐牧是願意相信的。荊軻刺秦,專諸魚腹藏劍,豫讓口吞煤炭……古人的刺客,在動手之時,便已經帶了死志。
還是那句話,不管走哪一條路,陳長慶都必須要死。
……
約莫在一個時辰之後,便入了清晨。二輛送夜香的馬車,沉沉地駛入皇宮。
坐在馬車之上。
白褚躬身垂頭,如同一個擔驚受怕的匹夫,抱着雙手不敢動。
……
皇宮的御書房裏。
陳長慶和袁安兩人,正對面而坐,各自面色沉沉。
「長陽城的百姓,眼裏只有徐宰輔,並無陛下。再者,望州外的狄人,將來勢洶洶。」
袁安皺住眉頭。才做了不到一月的皇帝,他如何也想不通,會變成眼前的模樣。
「皇叔留給朕的爛攤子,太大了,朕有心無力。」
伴隨着袁安的嘆息,御書房外,仿若也傳來了古怪的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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