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僕從忙道:「是,請崔大人上車。讀書都 m.dushudu.com」
「走吧。」
崔雲灝乘坐着派來的馬車,一路去了徐府,此時天已經黑透了,徐府門前掛着兩個大紅燈籠,散發出昏暗的光芒,影影綽綽的。
那僕從道:「老爺在花廳等您。」
崔雲灝來了徐府許多次,早已熟悉了,他快步走向花廳,徐嘉靖果然已經等着了,徐嘉靖年逾四十,蓄着長須,他很喜歡把玩棋子,此時面前就擺着殘局,手裏拿着青玉制的棋子,見了崔雲灝來,笑着指了指對面,道:「來了?坐。」
崔雲灝也不推辭,坐了下來,隨手拿起旁邊的黑子,道:「老師先走?」
徐嘉靖道:「黑子先行。」
崔雲灝點點頭,將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盤中,徐嘉靖一邊落子,一邊道:「你何時去景雲門侍值?」
崔雲灝簡短地答道:「後日。」
徐嘉靖沉吟片刻,道:「想個辦法,改到明日去。」
崔雲灝落黑子的動作微微一頓,抬眼看向他,徐嘉靖捻着手中的白子,慢慢地道:「昨日有急報,戎敵犯我朝邊境,損兵一萬五,破了一城,今日朝議時,兵部惹怒了皇上,兵部尚書已被問罪了。」
崔雲灝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徐嘉靖落下一子,道:「我與王爺都覺得,這是個機會。」
他說着,抬起眼來看崔雲灝,道:「你覺得呢?」
崔雲灝終於有了反應,回視他,道:「老師與王爺自有高見。」
兵部尚書如果真的被罷職,那麼兵部內的體系必然受到不小的動盪,如果雍王想在其中安插人,這確實是個機會。
崔雲灝落下一子,黑子在寂靜的室內發出「嗒」的輕微聲響,伴隨着他的聲音:「該老師了。」
徐嘉靖手執白子,望着棋盤,似乎在沉思,過了片刻,才道:「今日雍王殿下已向陛下舉薦你為兵部職方司員外郎,陛下並未當場答應,但是也未立即否決。」
他說着,望向崔雲灝,道:「你想個辦法,明日去景雲門輪值,陛下每日午後會宣翰林侍講經史,這是你的機會。」
徐嘉靖拋下棋子,站起身來,負手走了幾步,道:「如今盯着兵部的不止我們,還有吏部和太子,若想不經由吏部任命,目前便只有這一個辦法。」
「迄今為止,唯有兵部,不是鐵桶一座,」徐嘉靖沉聲對崔雲灝道:「兵部是握在皇上手中的。」
崔雲灝的手指微微捏緊了棋子,而後鬆開,很快應道:「學生知道了。」
次日,崔雲灝去景雲門輪值,照之前的安排,今日午後永泰帝會召他侍講經義,果不其然,午時剛過,便有宦官來宣他。
崔雲灝收拾了書冊,跟着那宦官一路出了大門,往謹身殿而去,大殿門口站着兩名當值太監,見了他來,連忙上前輕手輕腳地將殿門推開,那殿門雖然厚重,但是竟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大殿裏的暖意霎時間撲面而來,崔雲灝腳步從容地走進殿內。
永泰帝正坐在御案後翻看奏摺,直到崔雲灝行禮參見之後,才道:「起身吧。」
「多謝皇上。」
崔雲灝站起身來,永泰帝仍舊在看奏摺,眉頭微微皺起,大殿裏一片寂靜,一絲聲響也無。
過了許久,不知永泰帝看到了什麼,冷哼一聲,將手中的摺子合上往御案上一扔,表情看起來十分生氣。
「廢物!」
他狠狠罵了一句,又將目光投向大殿的門口,殿門已經被合上了,永泰帝的視線沒有落在實處,仿佛在思索着什麼,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看着崔雲灝道:「朕今日不想聽那些經義了,你給朕講講啟書。」
這有些出乎崔雲灝的意料,本來今日依循舊例,他是要給永泰帝講六韜明傳篇的,為此他也做了詳細的準備,沒想到永泰帝臨時改了主意。
雖然有些猝不及防,但這時候崔雲灝自然不能拒絕,他的腦子急劇思索着,口中從容應答:「臣遵旨。」
啟書乃是前大啟朝編纂的一部史書,崔雲灝很快便在心裏整措了言辭,開始徐徐替永泰帝講解起來。
「念舊而棄新功者凶,用人不得正者殆,強用人者不畜,為人擇官者亂,失其所強者弱,決策於不仁者險,其意思是只念及他人的舊惡,卻忘記其所立的新功,日後必會遭來大凶,任用邪惡之徒,日後必然會有危險,勉強用人,一定無法將其留住……」
當崔雲灝講到這一段的時候,永泰帝頻頻頷首,忽然道:「大啟既有此書,何以後來會為魏取而代之?」
他問完,一邊抬起眼來問崔雲灝,永泰帝已是知天命之年,又因近來政事操勞,面容上已浮現出了疲憊的皺紋,但是那雙眼睛卻依舊炯然,甚至是銳利的,僅僅就是這麼看過來,便帶着一份獨屬於上位者的氣勢,令人倍感壓迫。
崔雲灝答道:「回皇上,臣以為書是寫給願意看的人而看,大啟有此書,他們卻未必願意看,看了未必願意懂,懂了也未必願意去照做,上行下效,有書如無書。」
聽了這番話,永泰帝琢磨了一會,笑了,似有些興致地問道:「話到這裏,那你索性給朕說說,自大啟末年以後,短短數十年時間,天下稱帝王者不下十姓,戰亂不止,民不聊生,這又是為何?」
崔雲灝語氣平靜地答道:「以臣愚見,這是因為大啟藩鎮過強,而王室太弱的緣故。」
永泰帝的目光盯着他,追問道:「你覺得該如何解決?」
崔雲灝想了想,答道:「應適當逐漸削弱藩鎮的兵權,限制軍餉,將其麾下精兵收回朝廷,天下自然就平定下來了。」
永泰帝一手撐在龍椅上,過了一會,徐徐笑了,站起身來,稱讚道:「說得好。」
他負手走了幾步,道:「想不到你年紀不大,卻能想這麼多,讓你在翰林院做一個區區侍講實在是屈才了。」
他說着,頓了頓,道:「昨日雍王向朕薦你去兵部當值,朕本覺得你年紀小,恐怕不大合適,如今看來,倒是朕太過拘泥了。」
他說着便笑起來,崔雲灝立即垂首道:「皇上過譽了,臣見識尚淺,還需勤勉學習。」
永泰帝擺了擺手,笑道:「不必自謙了,朕雖然老了,但是看人還是很準,自明日起,你就去兵部吧,侍講學士一職仍兼着,回頭還進宮來給朕講解經義。」
話說到這,崔雲灝便知今日這一關算是過了,他立即跪下來叩謝皇恩,自此,他便算正式入了兵部,就任職方司員外郎,從五品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