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湖面水波開始涌動,由遠至近層層疊疊往岸邊翻滾過來,拍打着堤岸。
浪濤撞擊,水珠碎成粉末,隨着風兒撲在臉頰上,清涼清涼的,調皮的水分子鑽進鼻孔里,有股淡淡的水腥味兒,這是家鄉的味道,說不出的溫馨。
風速還在加快,波濤隨之愈發洶湧,無邊無際的湖面,一副波瀾壯闊的景致。
寧遠沿着湖岸向前而行,水花打濕了他的發梢、臉頰、衣襟,鞋面,同時,他的眼眶也潮濕了。
這時,他看到遠處碼頭,那裏有一個人影兒,正在與風浪抗爭,費力地起着兜網,不是父親又是誰去?
遠遠地望着,他發現父親的背已佝僂,身形是那般的消瘦,與巨大的兜網相映襯,兩者完全是一個鮮明的對比,顯得很不諧調,有種老牛拉大車的感覺。
「爸……」寧遠用力喊了一聲,此際他鼻子愈發發酸,感覺心裏堵得慌。
父母為了這個家,操勞了大半輩子,尤其是自己大學幾年來所消耗的巨大費用,壓得他們更是透不過氣來。鄉村里素來有言,一個高中生拖累一家,一個大學生拖垮一家,而自己家裏,姐姐高中倒是早就畢業,已結婚生子,而自己大學去年才畢業,小妹更是還在讀高中……
雖然父母一直未曾提及,但寧遠知道,家裏至少欠了幾萬塊錢的外債……而自己這近一年來,卻一直在有關部門打醬油,現在更是連工作都辭了。最要命的是,自己一直以來都心安理得,從沒有過什麼緊迫感……
一想及此,寧遠緊緊地握住了拳頭,暗下決定:在家裏休息兩天,然後出去,在外面不拼出一番事業,絕不回來!
「小遠……」碼頭處寧大同看到了兒子,大聲喊道:「起浪了,你回去吧,別把身給搞濕了。我再起個幾網兜就回來……」
寧遠沒有回去,反還往那邊跑去,跑近一看,父親的身全濕透了,不禁心裏更感難受,一把拿過他手中的繩索,說道:「爸你回去,我來。」
「行,你來。」寧大同也沒拒絕,一邊解着身上的魚簍,一邊說道:「我知道今天會起風浪,所以沒划船出去,誰知道運氣這麼不好,呵,搞了一個多鍾,就搞到幾條小鯽屁……我去那邊看一下田裏,放了一個上午的水,應該差不多了。」
說着把魚簍交到寧遠手中,往那邊田壟走去了。
飛魚村說是漁村,實際說穿了就是個農村,漁民亦是農民,大伙兒除了打漁外,自然還要種田種地。尤其是現在湖裏魚少了,不種點田地完全不行,日子沒法過,除非出去打工。
……
風越來越大了,浪頭一個緊接着一個拍打在碼頭上,很快把寧遠也澆了個透濕。
他沒有躲閃,任水浪濺自己一身,只緊抓着手中的繩索,目光一閃不閃地盯着水面。
一直過了兩分鐘,他開始拉扯手中的繩索,漸漸將兜網拉出水面。
兜網是非常普遍的一種捕魚工具,全國各地很多非專業的漁民都會使用,具體的學名寧遠不知道,只知道當地叫它兜網。
這種網子的製作比較簡單,砍四根鋤頭把粗細、三米多長的竹子,用火燒韌些,彎出一定的弧度,將它們粗的一端兩兩相連,綁成一個十字。再把專門的方網的四個角,固定在四根竹子的四個細端。
然後,再加一根碗口粗的竹子,與十字中心相接,作為撐柱。
最後,還需要一條麻繩,捆在十字中心上方些許,用來拉起整個網子。
兜網捕魚的原理非常簡單,將網子置於水裏,撐柱撐在岸邊上,過個一小會兒,便通過拉扯繩索將之起上來……這種捕魚的方式,純粹是碰運氣,魚恰好游到網子裏來了,便有收穫。反之,做無用功。
「靠,毛都沒有。」
風浪之下,起網格外地費勁,寧遠好不容易把網兜扯上來,一瞅裏頭卻是空空如也,忍不住爆了個粗口。
慢慢地松着繩索,將網子重新放回水裏,兩分鐘後,再起,還是魚毛都沒看到一根。
一連起了十來次,拉繩索手臂都拉酸了,別說鯽魚,指頭粗的魚都沒一條。
「看來湖裏的魚真是少得可憐了,老爸他們那些碩果僅存的漁民,想不改行都不行啊……唉,回家吧,再搞也沒意義了。」寧遠嘀咕,心裏有些落寞,欲要收工時,一個巨大的浪頭拍了過來,將他直接拍翻,撲通一聲,摔進水裏。
「你妹啊,這麼衰,魚沒搞到也就算了,還變個落湯雞……」自幼生長在這湖邊,他的水性自然是極佳的,雖然風浪不小,也無礙事,他利索地游上岸來,鬱悶得想罵娘。
「不玩了……」
重新找回繩索,粗暴地拉拽着。
他以為這一次又會是空的,然而老天爺就是愛開玩笑,越是在你得意忘形的時候,越喜歡給你突然地來那麼一下,打擊打擊你;反過來,越是在你失意落魄之時,越喜歡給你送那麼一個驚喜……
「不是吧,居然有一條?」
兜網起出水面,寧遠驚訝地發現裏面竟有條魚。
這魚還不是普通的魚,卻是一條渾身紅撲撲、沒有一絲雜色的傢伙……它也就三根手指寬,有一雙鼓鼓的眼珠子,還有一個寬寬的掃把般的尾巴,身子圓溜溜肥嘟嘟的,簡直就是萌呆了。
「這不是紅鯉魚,是條金魚。」寧遠將之捉在手裏,細細打量着,不知該說自己是運氣好,還是運氣背。
說運氣好嘛,卻捕到條金魚,這玩意兒能吃嗎?反正寧遠沒見誰吃過,也沒聽誰說能吃。
說運氣背嗎,竟然捕到條金魚,這玩意在千島湖裏可是個稀罕貨!反正寧遠從小到大都沒見到過,也沒聽說誰見過。然而沒想到,這一次自己居然搞到一條。
「管它能不能吃呢,先帶回家裏再說,問一下爸,能吃就紅燒了吃,不能吃當寵物養着,反正不能丟了,不然這半天勁白費了。」
寧遠如此想着,正要將金魚丟進魚簍子裏時,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響起。
「善良的漁民,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