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將軍府的歌女舞姬們、今天很需要點體力,她們要輾轉於兩處宴廳表演,因為男賓女客不在一個地方。伏魔府 www.fumofu.com舞姬只有那麼多,節目卻不少,她們每個人也不止跳一曲舞、唱一支歌,期間只能歇一會,換了衣裳繼續出場。
賓客會在宴廳附近走動閒聊,又有侍女也穿梭其中,一派熱鬧喜慶的場面。
剛死了阿翁不久的盧氏、也來參加了宴會,只是金鄉公主沒來。何晏的長子何駿幾乎每天都喝酒吃肉,盧氏只是偶爾出來赴宴結交罷了,而且是金鄉公主的意思。
不過她還是有點擔心別人說三道四,直到來到廳堂里,在引薦的時候、發現羊徽瑜也來了,盧氏這才覺得自己好像不是一個人。因為羊徽瑜也是剛死了阿翁。
司馬懿是何駿的殺父仇人,在殺何晏之前、還讓他出賣了許多同僚,羞辱坑害了一番。何駿應該仇恨司馬家,但盧氏對司馬師的妻子羊徽瑜、倒沒什麼惡感……盧氏不太關心何家的事,何家幾乎完了,現在整個何家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金鄉公主。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賓貴婦們,連盧氏也看得眼花繚亂。婦人們不像男子經常聚集宴飲,平素最多的也只是兩三好友相聚、以及親戚之間相處;參加這麼多人的宴飲,貴婦們也不常遇到。所以一些婦人穿上了最好的衣裳,穿金戴銀,讓庭院之中更增富貴華麗的氣息。
不過女主人王岑的妝容反倒比較簡單,既不樸素、也不繁複,十分得體。挽鬢上一枚金色的步搖,只有一件首飾、連耳墜也沒戴,一身簡潔的夔紋紅色深衣,顏色鮮艷,卻又很簡單。
旁邊有貴婦在深究王岑的衣服料子、以及頭上那根步搖的來歷,說是很好看。但盧氏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枚首飾連玉石鑲嵌也沒有,就是普通的金簪。王岑的打扮得體漂亮,最主要是因為她人長得好。
瞧瞧那精緻的五官、勻稱秀麗的臉型,以及修長的腿,線條美妙的身段,恐怕隨便裹塊破布也不會難看。
不信的話、看那個王玄姬就是了。王玄姬便是穿着麻布袍服,而且還很寬鬆,可能是因為胸襟的原因、不太好裁剪。她就那麼簡單樸素的打扮,同樣讓人覺得艷麗。
盧氏聽她們說話,王玄姬好像是在避世清修,所以衣着很簡樸。難怪何駿等人好幾年了、還對王玄姬念念不忘,這女郎長得確實美貌。
但盧氏心裏尋思,什麼清修是假,躲着與秦仲明幽會才是真!王玄姬雖是妾生女、卻也是王彥雲之女,為了那種事竟然連人都不嫁了,尋常人必定不敢相信。不過秦仲明的身體形狀,盧氏知道是什麼樣子,她不願意為了身體愉悅就做那種事,然而她知道、有些婦人真能豁得出去。
如此絕美、出身大族的王家姑侄兩人,都看得上秦亮。盧氏看在眼裏,此時當然完全明白、自己看走眼了秦亮,居然拱手讓給了別人!
她不斷告訴自己,如今後悔已經沒有用,但仍然忍不住懊悔,只覺當初真是鬼迷了心竅。
一曲舞蹈散去,有貴婦便趁空隙對王岑恭維道:「王夫人出身大家,容貌出眾,如今夫君又文武雙全,真是羨煞旁人阿。」
王岑姿態端莊,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聲音不緊不緩:「陳夫人說笑了,哪裏需羨慕我呢?」
陳夫人又道:「秦將軍年輕有為,乃國之肱骨,有『儒虎』之名,夫人輔佐功不可沒阿。」
王岑道:「我只是做些平常婦人的事,在家中操持些瑣事罷了。夫君做官,我也沒幫上什麼忙。」
盧氏聽到這裏,覺得似乎有點耳熟,她想起來、自己以前想像過這樣的場景。不料類似的場面、竟在王岑這裏應驗了!
其實也很正常,秦亮的名聲那麼大,別的婦人必定會有恭維之詞。而受恭維的人,總要稍微自謙一下,差不多都會說這口話。但聽在盧氏耳中,感受便很不同,她恍惚間好像在夢中一樣。
想來盧家也不比王家差多少,只是盧氏並非主家之女、稍有不如。但如今境遇真是天差地別!婦人嫁的夫家,影響真的是太大了。
又有人饒有興致地問道:「王夫人出閣前認識秦將軍嗎?」
王岑搖頭道:「我很少出門,哪裏會認識?家父乃守舊禮之人,在淮南見到夫君時,覺得夫君的品行端正,便作主答應了婚事。事情十分平常,只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人道:「王夫人必是命中有福。」
盧氏默默聽着,但根本不相信王岑的說辭。王公淵那等大族出身的人,會這麼容易與尋常人聯姻?多半是看中了秦仲明的才能,預見到秦仲明有一番作為,才不惜嫁女拉攏。
想到這裏,盧氏又覺得自己識人的眼光、確實比不上王公淵。當時她就沒看出來秦亮的能耐,否則什麼也不做,如今眾星環月般受追捧誇獎的人、不就是自己嗎?
眼下盧氏卻只能躲在一邊不敢多說話,她在貴婦們面前、實在沒有什麼太光彩的談資。這樣的感覺挺心酸,她對何駿的怨氣也莫名地增加了不少。
這時王岑又與秦亮的嫂子張氏說話,感謝嫂子操勞幫襯。一些家勢較低的婦人、又去恭維張氏……有些大事找女眷也有用,這些婦人主要還是看家勢、與男人們的勢利沒什麼兩樣。
不料張氏竟然向盧氏看過來,笑着說道:「沒想到與盧夫人還能見面。」
盧氏聽到這裏,頃刻間更是百感交集。好多年前,秦勝被清河郡抓了,張氏來求過盧氏幫忙,曾向盧氏跪伏懇求!當時以盧氏的地位,接受跪求其實很正常。不過張氏會因此記恨上自己?
但在盧氏看來,幾年前那件事,自己做得根本不算刻薄!以當時秦家的家世,若非看在與秦亮的舊誼情分上,張氏能見到盧氏一面都不可能。
盧氏忍了下來,只能陪着笑臉,端起酒杯向張氏敬酒,然後用寬袖一遮,將酒水和着苦澀一些吞了下去。一種強劽的屈辱感便襲上心頭。
張氏也給面子對飲了一杯,側身說道:「我剛到洛陽,認識的人少,盧夫人算是舊相識。我挺感激盧夫人,當初若是換了別人,我怕是見不到人呢。」
盧氏聽到這裏,好受了一些,轉頭拱手道:「可惜沒幫上忙,有些大事、婦人真沒有好辦法。」
關係似乎有所緩和。但盧氏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張氏可能還不太了解何家的處境、尤其是何晏死前得罪了太多人的情況,所以留有餘地。等張氏打聽清楚之後,說不定便會譏諷、報復!
就在這時,忽然「叮哐」一聲傳來,盧氏等人循着聲音看過去,只見羊徽瑜把面前的酒壺翻了!上面的酒水全撒到了她的深衣上。
羊徽瑜喝了酒滿面通紅,好像酒量不行、她卻非要喝,自己把酒壺給碰翻了。她立刻向王岑拱手道:「妾失禮了。」
王岑身邊姓董的婦人走了過去,輕輕扶住羊徽瑜、拿出手絹給羊徽瑜擦拭酒水。王岑轉頭道:「無妨,我有衣裳,羊夫人把弄髒的衣裳換下來便可。」她接着叫來了一個侍女,吩咐道,「把羊夫人帶到內宅,叫莫邪找一身好些的衣裳,照顧好羊夫人。」
侍女屈膝道:「喏。」
確實是件小事,廳堂中的絲竹未歇,大家也繼續相互談論歡笑起來。
但盛宴之下,並非所有人都能融入到這樣的喜悅之中。氣氛改變不了每個人,甚至因為飲了酒、氣氛熱烈,還會放大內心本有的情緒。如盧氏就是這樣的感受。
……熱鬧的宴會還在繼續,秦亮請客的時候沒寫是慶功宴,但這個時機、這個景象,確實像是在慶賀。
秦亮在庭院裏見過羊祜之後,回來又喝了不少酒,已經喝多了,只覺得周圍「嗡嗡」直響。他的酒量不太好,不過醉酒之後心裏是清楚的,有人上來敬酒交談,他也不糊塗。
這時上來了個不認識的人,自己說了名字之後,秦亮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王經。以前秦亮沒見過王經,只是聽說過、知道這個人而已。
前幾年王經還是江夏郡守(東吳的地盤)、在邊境統兵,秦亮從陳安那裏聽到了一件事:曹爽覺得王經沒什麼事干,就給了王經二十匹絹,讓他去東吳做生意。王經一氣之下,便不當官回家去了。經過母親的勸說,他才自己去官府認罪、擅離職守,叫人打了五十杖,這才沒有被曹爽放過。
王經最近才回到洛陽、找當官的機會,秦亮本來沒想起這個人,是傅嘏給王經發的請帖。
王經端着酒杯道:「沒想到秦將軍竟記得仆。」
秦亮自然不會說、記不得,便笑道:「卿是冀州清河郡的人,我家在平原郡,我們算得上是同鄉,怎能不記得?」
王經笑道:「確是同鄉,崔德儒也是冀州人,不過以前未能在崔公府上結識秦將軍、實屬遺憾。」
崔德儒就是崔林、清河大族的人。不過秦亮是平原郡人士,不是一個郡、在品評等方面便沒有交集,以前沒走崔林的路子。
而王經出仕,就是靠的冀州同鄉崔林,如今崔林已經死了。秦亮喝得頭暈目眩,只是反應比平時慢,心裏卻很清楚:冀州士人不少,但近些年在朝中勢力不太行、亟需一個領袖。
秦亮立刻說道:「既是同鄉,彥緯應多來府上走動,不要見外阿。」
王經高興道:「仆先干為敬。」
read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