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海浪倒映出的星辰依稀可辨。
「隆......」
科考船邊,回收作業的安全纜繩成功勾住掛鈎,輪盤隨即開始轉動。
帶着粼粼水光,深潛器被緩緩拉起,如同從大海中撈起一輪明月。
「呼......今天這一天下來可真是累死人了。」
從深潛器里出來後,野原倫太郎嘬了口煙,靠在船欄邊悠閒的吐了個煙圈。
「真不知道你到底幹了什麼啊,明明從頭到尾一直在划水吧?」
一旁的小佐川真帆將忍刀從腰間取下,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要不是夜神的話,我們可能都離不開魚宮城了!」
「關於這一點我倒是不否認,不過我也做了不少事就是了。」野原倫太郎撓了撓頭。
「哦?具體說說聽聽。」小佐川真帆一臉的不相信。
「我嘗試和笨蛋交流,理解笨蛋的想法,但是卻失敗了。」
「說實話,我現在大受打擊。」
「小佐川,難道我們真的無法溝通與理解嗎?」
仰頭望着繁星密佈的夜空,野原倫太郎取下口中的煙,憂鬱的嘆了一口氣。
「野原,你這傢伙......」
聽到這話,小佐川真帆牙齒氣的直打顫,不顧二人之間的實力差距,掄起手中的刀鞘便向着對方猛擊而去。
砰!
力道飽滿的一擊打的野原倫太郎整個人向後踉蹌而去,不小心越過船上的護欄,翻滾着落入了大海之中。
似乎沒想到自己真的會得手,小佐川真帆一呆,隨即慌忙撲到船欄邊,向着下方喊道。
「喂,野原,你沒事吧——」
倏然間,她目光一滯。
科考船外,野原倫太郎坐在一艘早已準備好的救生艇之內,抬起頭哈哈大笑道。
「抱歉了,小佐川,我先走一步了!」
「浪人的歸宿應該是藝伎的大白腿,而不是一個附贈笨蛋的船艙!」
發動機的轟鳴聲夾雜着笑聲,救生艇張狂的在海面上留下一道擴散的白線,迅速躥入黑暗中消失不見。
「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看着對方離去的瀟灑身影,小佐川真帆將船邊的護欄都攥的凹陷下去,咬牙切齒道。
而望着救生艇駛離的方向,一旁的夜神空目光之中若有所思。
轉過頭,開口安慰道。
「小佐川巡查,也不要太苛責野原先生了,畢竟我們好不容易才從一個四級特異點中安全返回,任誰都會覺得興奮不已,想要好好放鬆一下。」
他語調稍一停頓,隨即切換到了另一個話題。
「不過話說回來,關於我們在魚宮城中得到的寶物,該如何處理?」
「是現在交給巡查,還是回去之後再交給巡查?」
「欸?這可是那位人魚公主特意為你挑選的寶物,夜神你就這麼大方的交出來了?」
小佐川真帆一愣。
「不然呢?好不容易小佐川巡查才幫我證明了清白,我可不想再被那位音無隊長盯上了。」
夜神空略顯無奈道。
「那好,我聯繫一下隊長。」
小佐川真帆點了點頭,隨即輕觸兩下耳機。
但很快的,她俏臉上浮現出一抹疑惑的神色。
「嗯?怎麼回事......」
又嘗試了幾次之後,小佐川真帆抬起頭向夜神空,困惑道。
「奇怪了,我聯繫不上隊長,她那邊好像沒信號......」
果然!
至此,夜神空終於可以確定。
野原倫太郎與小佐川真帆只不過是佯攻,這次魚宮城之行的真正主力,恐怕是那位音無澈雪。
此時此刻,對方還依舊滯留在魚宮城之內,目的無外乎是為了特異點中可能孕育的咒印。
想到這,夜神空不禁稍稍攥緊了拳,將掌心那枚剛剛得到的淡藍色瑰麗寶石握緊。
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看到自己留下的消息......
「既然這樣的話,那這些寶物就只能暫時放在夜神你們那裏了,畢竟有些特異點有識別主人的功能,別人隨意拿動的話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小佐川真帆思索道。
「這樣巡查能放心嗎?」
「當然放心啦,反正夜神你手上一個咒印也沒有,根本就無法使用這件寶物吧?」
小佐川真帆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
是的,的確一個也沒有,因為我有兩個......
夜神空默默的在心裏吐了個槽。
「而且我想,千葉也不會使用那個奇怪的笛子吧?」
「嗯?啊,當、當然......」
在小佐川真帆的注視下,千葉結衣的俏臉再次變得酡紅,背過手將羊角長笛藏在身後。
「雖然有點麻煩,不過也只是暫時的事情而已,我想等聯繫上隊長之後,很快就會有人去找你們回收這些特異點的。」
小佐川真帆道。
「好了,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那我們就這樣回事務所吧,這次我真的好睏,今晚一定要好好睡一覺才行......」
說罷,她舒展着腰肢伸了個懶腰,向船艙內走去。
「等一等,小佐川巡查。」
夜神空忽然開口道。
「我想,你應該不用回事務所了吧?」
「欸?」
懶腰正伸到一半的小佐川真帆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呆呆的看着夜神空。
靚麗的雙眸中充斥驚訝與意外,同時還有着焦急與不安。
就像是養了很久的貓,忽然得知自己已經被主人決定拋棄時露出的表情。
她下意識問道。
「夜神,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你不希望我回事務所嗎?」
「不,巡查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既然巡查的潛伏任務已經完成,那應該可以回到自己的住處正常生活了,沒必要再繼續回事務所委屈自己吧?」
「可是.....我也沒覺得在事務所有多委屈啊......沙發很舒服,飯也很好吃,和大家聊的也很開心......」
小佐川真帆委屈巴巴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平常小佐川巡查同樣可以來事務所找我們吃飯聊天,只不過是休息的地方換了一下而已。」
夜神空安慰道。
「那行吧,不許耍賴。」
聽完後,小佐川真帆勉強點了點頭。
這下,反而是夜神空微微一怔。
本以為,還要再花一番口舌才能說服對方。
卻沒想到僅僅是祭出「吃飯聊天」這樣的伎倆,對方便欣然應許了。
霎時間,他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這樣一副場景。
拋棄已久的貓,每到飯點時,便會準時出現在家門口。
看着進入船艙休息的小佐川真帆的背影,夜神空輕輕嘆了口氣。
搖了搖頭,看向身後的千葉結衣。
「千葉同學,我們也去休息吧。」
聽到夜神空的話,甲板上的千葉結衣並未有所動作。
她背手低着頭,柔軟的嘴唇微微抿緊,像是有什麼問題憋在心裏問不出口。
「千葉同學?」夜神空有些驚訝道。
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千葉結衣忽然抬起頭,有些倔強的問道。
「夜神君,我......我有事想要問你。」
「嗯,請問。」
千葉結衣深吸了一口氣。
「夜神君,你.....你是怎麼喚醒汐姬公主的?」
「你和公主接、接接......接吻了吧!」
說到最後,她不禁緊緊閉上了雙眼。
其實她心裏也十分清楚。
只有喚醒公主,魚宮城才能避免爆炸的結局,霓虹才不會沉沒。
為了拯救霓虹,夜神君也不得不這麼做。
可是......可是......
果然還是好不甘心!
不知怎的,她下意識的攥住了手上的羊角長笛。
「並沒有。」
她耳邊,忽然傳來了夜神空那認真的聲線。
聽到這個回答,千葉結衣頓時驚喜的睜開雙眸。
差點忍不住想要跳起來歡呼一聲。
太好了,夜神君的貞操還在!
此刻,她克制住心中的喜悅,勉強保持着矜持岔開了話題。
「那夜神君,你是怎麼喚醒汐姬公主的?」
夜神空略一沉吟,回答道。
「用手。」
「太好了,是用手啊......」
聽到這個答案,千葉結衣捂着胸口,鬆了一口氣。
忽然,她整個人一呆。
等等。
用手是怎麼做到的?
......
圓月之下。
此刻,野原倫太郎駕駛着救生艇在海上繞了一個大圈。
確認沒有人察覺後,才關閉發動機,停在約定的地點。
下一瞬。
救生艇前,那覆蓋了一層夜色的漆黑海面忽然仿佛被利刃斬斷了一般,斷裂成了光滑如鏡的兩截。
一道筆直向下,一路延伸至深海不可視之處的巨淵出現。
而在巨淵之中,一道潔白的身影自其中一步步向上走來。
每落下一步,她腳下便會出現一柄柄由海水凝聚而成的太刀,宛若自森羅萬刃之中走出。
踩着這些刀刃,音無澈雪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船邊,登上了船。
隨着海淵再一次合攏,波濤帶動着船身激烈的搖晃起來。
救生艇上,野原倫太郎上前遞上了提前溫好的毛巾,詢問道。
「怎麼樣,隊長,得到咒印了嗎?」
擦拭着小太刀的刀刃,音無澈雪搖了搖頭,輕聲道。
「失策了。」
「有人提前一步,帶走了咒印。」
聽到這話,野原倫太郎明顯吃了一驚。
「什麼?誰能從隊長手中搶走咒印?」
這一次,音無澈雪沒有回答。
而是伸出手,將一張紙條放入了野原倫太郎手中。
「隊長,這是什麼......」
野原倫太郎迷惑的接了過去。
倏然間,他目光瞪的筆直。
放下紙條,目瞪口呆的望着音無澈雪。
「不......不會吧?這麼說的話,那枚四級特異點的咒印,現在就在那個夜神空手中?」
「這怎麼可能,他是什麼時候......」
倏然間,野原倫太郎猛然回想起了之前離開魚宮城時,夜神空和汐姬的那個出乎意料的擁抱。
是在那個時候嗎!?
他強迫着自己迅速冷靜下來,思索道。
「可是,就算那枚咒印真的在他那裏,又為什麼要主動暴露出來?」
「難不成他覺得掌握了一個四級特異點的咒印,就覺得能跟隊長叫板了?」
「這種想法,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不,他並不幼稚,相反,他比你想像的還要聰明的多。」
音無澈雪的目光追尋着科考船離去的方向,但最終在夜色中失去了目標。
輕聲開口道。
「他想要告訴我的事很簡單。」
「他並不打算融合這枚咒印,同時也不希望我對魚宮城動手。」
「所以,他才會留下消息,讓我打錢給他,希望做一筆用金錢換取咒印的交易。」
「他知道如果這樣做的話,那我們之間就還有商量的餘地。」
「否則的話,我會不計一切代價,將他永遠的葬送在這片大海上。」
原來是這樣嗎......
野原倫太郎恍然大悟。
但他隨即遲疑道。
「隊長,那咱們隊伍里還有流動資金嗎?」
「沒有了。」音無澈雪淡定道。
「那,上哪弄錢去?」
「再議。」
「......哦。」
野原倫太郎悻悻的應了一聲。
他看着眉頭依舊沒有舒展開的音無澈雪,好奇道。
「隊長,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算不上問題,我只是覺得奇怪。」音無澈雪沉吟道。
「他是如何瞞過野原你,將咒印帶出來的?」
「對啊,那可是四級特異點的咒印,那麼強大的靈力,如果沒有融合進入身體的話,我是不可能沒發現的。」
野原倫太郎猛地一拍大腿。
「除非,那個夜神空擁有着比那枚咒印還要強大的靈力。」
音無澈雪輕聲道。
「但是,如果他有那麼強大的靈力,為什麼不直接橫推掉這個特異點,而要選擇最困難的方式,靠着話語去說服對方?」
「最後,他為什麼不融合那枚四級特異點的咒印?」
「那可是數萬輪靈力的提升,真的有人願意把這麼珍貴東西換成那些沒有意義的廢紙嗎?」
「那個,隊長,我覺得,最後一個問題我可能知道答案。」
野原倫太郎小心翼翼的舉手道。
「因為那個夜神空,在魚宮城的寶庫里得到了一件寶物,能量的來源就是靠着咒印......」
「你說什麼?」
音無澈雪平靜的表情一怔,驚訝的看向野原倫太郎。
「而且據那位人魚公主說,那件寶物是整座魚宮城最強大的寶物。」
「其名為有限手套,擁有操縱空間的能力。」
「操縱空間......」
聽到這個詞語,音無澈雪本就白皙的臉龐更是失去了幾分血色,她下意識的咬着手指,有些慌亂道。
「不行,不能讓他離開,野原,快點追上去——」
倏然間,她耳機上的綠點激烈的跳動起來,發出了滴滴的聲響。
這是五番隊緊急聯繫的信號,表示留守基地的值守人員碰到了完全無法處理的問題,必須向她請示。
音無澈雪稍稍一怔,隨即接通了通話。
「佐倉。」
「隊長,不好了,大事不妙,最最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
耳機內,隨即響起了不停歇的報警聲以及佐倉唯那慌亂的聲音。
有什麼情況,會比一件落入他人之手的四級特異點的咒印還要糟糕嗎......
音無澈雪輕輕嘆了口氣,問道。
「是什麼?」
「那須!是那須!位於那須的五級特異點,忽然開始移動了!」
耳機內,佐倉唯瘋狂的大喊道。
以救生艇為中心,霎時間,方圓數公里的海面在一瞬間歸於平靜,風波不起。
所有的波濤都被迫留在數公里之外,仿佛這裏形成了一片禁忌的領域。
但如果仔細看去的話,能發現海面並不是歸於平靜,而是被一股無法想像的強大的力量給強行壓制住了。
整個海面隱隱顫抖,如同臣民般匍匐在至高無上的王的腳下,祈求王的寬恕。
連頭頂的烏雲都被驅散一淨,如鏡面般平靜的海面上,唯有月光靜靜灑落。
沐浴在月光之中,音無澈雪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寒冷。
她開口,平靜的語氣連野原倫太郎都為之膽寒。
「移動的方向是?」
「是......東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