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鈐鎖天錄 第409章 禮儀爭執

    清晨，宋歆從山水靈澤出來，又是十二個時辰的修煉，讓他覺得神清氣爽。打開門時，東方的陽光已照在臉上。

    一晚上的時間，宋玉他們就已經將昨日的狼藉打掃乾淨，還從山水靈澤里搬出了新的家具。看書喇

    「公子，你醒了。來洗臉吧。」黎寒蘇見宋歆開門，端着一盆熱水走了過來。

    「你何時回來的？」宋歆見她居然也回來了。

    「曹公子說你這邊缺人手，讓我回來的。公子你先洗臉，朝食我已經準備好了，馬上給你端過來。」說完她跑着去端來一個盤子，上面有粟飯，裏面還有些碎肉。

    看着宋歆吃飯，黎寒蘇又去取來一套衣服說道：「公子，這是昨晚羊公子派人送來的衣服，說是今後去聽講時要穿的體面些。」

    接下來黎寒蘇把今日的行程也報了出來，宋歆才知道今天要去山下靶場學習禮射，黎寒蘇好奇問道：「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啊。」話音中，曹沖居然走了進來。接着他打量了一下院落，說道：「嗯，這裏看起來不錯嘛，你這個小丫鬟還真是勤快。」

    接着他又對黎寒蘇一笑道：「小妹妹，你會射箭嗎？」

    黎寒蘇搖搖頭：「我不會。」

    曹沖哈哈一笑，「我們學的乃是禮射，我看你就換上一身男裝，跟着宋兄做個持弓的小廝吧。」

    曹沖所說的禮射，乃是當時漢家地區的一種禮儀活動，一般會帶一兩個隨從，一是提醒禮儀動作的步驟，二是幫忙持弓和奉酒。

    朝食用罷，宋歆和黎寒蘇換了衣服。當她走出屋子的時候，曹沖和宋歆都有些錯愕，眉眼間的英氣甚至不輸給一個俊俏的公子。

    曹沖哈哈一笑道：「好，沒想到黎姑娘穿男裝這般清俊秀逸，不輸徐公了。」

    「徐公？他是誰？」黎寒蘇好奇問道。

    「哈哈哈，他是戰國時的一個美男子。」去靶場的路上，曹沖給黎寒蘇講了城北徐公的典故。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的，不一會就到了靶場。

    今天的靶場都被布幔圍住，每隔三十步都插了旗子，走進來一看，鼓手樂師也已就位。羊衜和鍾毓看見眾人進來，立即招呼他們過去同坐。見到黎寒蘇時，羊衜等人也吃了一驚，沒想到她換了男裝居然這般颯爽。

    正說話時，許多公子們都陸陸續續到場，牽壽、周文直、劉糜、魏遷等人隨後到來。和曹沖等人見禮後，他們找了個地方坐下，靜待課程開始。魏遷惡狠狠地瞪過來，宋歆微微一笑，卻對他視而不見一般。

    「哼！」魏遷哼了一聲，暫時壓下了火氣。

    一陣鼓聲響後，十名身着淡黃色皮弁冠服的青年，個個昂首挺胸，隨着鼓點排着整齊的隊伍一步一步走進來。他們左手持弓，右手按在腰帶上，腰間都掛着裝飾精美的環首刀，腰間玉佩隨着腳步，碰撞在刀鞘上叮噹作響。

    在座的公子們見到他們，都露出了羨慕神色。

    「這不是令狐兄嗎？」宋歆一看，這裏面居然還有令狐華。

    羊衜點點頭，「令狐兄精通射箭，故而被選中做了今天的演禮。」經過介紹，宋歆才知道，只有射藝特別出眾的人，才能有機會被選作「演禮」。這是一種類似於後世標兵的職位，能被選做演禮的人，都是相關技藝出眾，在辟雍之內都是受到尊敬的。

    十名青年走到靶場中央站定後，立即有十名女婢端着酒和坐墊上來。他們手端酒杯飲下，對周圍公子們行禮後，持弓坐下。

    曹沖偏頭提醒道，「看好了，今天是燕射。」

    宋歆點點頭，所謂燕射，就是飲宴時的一種禮儀。此時大型的宴會都會有這個項目，只是宋歆很少參加飲宴，而夏侯惇和周文直的宴會也正巧沒有安排這個項目，所以這也是第一次看到。

    此時這射箭也分不同種類，總的來說分為文射和武射兩大類。而涉及禮儀的是文射，其中天子主持的稱為「大射」，天子與群臣諸侯的稱為「賓射」，官員的宴會之中會有「燕射」，而最低等的稱之為「鄉射」，普及度也更高，參與度也最為廣泛。

    不過，這些禮儀都限制在士大夫階層，很多人都是從小就開始學習，但是普通的庶人百姓是沒機會參加的。

    宋歆曾經跟隨郭妙學習過賓射之禮，禮儀的步驟心中也很清楚，不過想到此處，心中不免一痛。周文直正巧轉頭看見宋歆發呆，便輕聲問道：「宋兄，在下聽說郭妙小姐曾經教過宋兄射藝，不知是不是真的？」

    宋歆淡淡說道：「的確是她所教

    。」

    魏遷聽到這話，也笑起來，「可惜呀，某人用盡心思想和郭氏聯姻，最後卻是一無所獲。人家郭氏也不會讓一個庶人娶了自家的女兒。」

    話音一落，劉糜、鄭越、鄭平就跟着笑起來。這笑聲引來不少人側目，有些知道宋歆和郭妙事情的，也都投來鄙夷的目光，都覺得宋歆是想要高攀而不得。

    黎寒蘇聽見他們又開始羞辱宋歆，氣的臉色一白。正想要反擊他們，卻被宋歆攔下，他看了魏遷一眼，「魏公子伶牙俐齒，只是不知你的箭術是不是比你的嘴巴更厲害。」

    「噗嗤」黎寒蘇一聲笑。

    「你敢笑我！？」魏遷見到黎寒蘇發笑，又想到之前發生的事，臉上一紅。

    曹沖聽着他們說話，隨口說道：「好了，安靜些。」

    魏遷聽見曹沖發話，也不敢再多說，狠狠瞪了宋歆一眼。

    「咚咚咚」一陣鼓聲之中一個身着淡黃色皮弁冠服，留着一條長須的男人走了進來，這人身高八尺有餘，身材魁梧，容貌矜持嚴整。

    「此人是誰？」宋歆問道。

    「此人姓何名夔，字叔龍，陳郡陽夏人。曾經是樂安郡太守，最近才被調回擔任相府相府東曹掾。」曹沖將這人來歷介紹一番，宋歆已然明白，看來這個何夔是要受到重用了。

    曹操看重的人，一般會先安排在身邊做一個小職位，試試其能力，然後再外放數年擔任縣令、國相或太守等職位，若政績優異，則會調回身邊，再做些相府幕臣職位。經過這三關考驗的官員，基本就可以在朝中擔任大員了。

    宋歆和周文直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在這第一關上。

    「沒想到是他來教授禮射。」周文直聽過何夔之名，只是沒想到他還能被委任來辟雍教公子們射箭。

    何夔走到校場中心，輕輕一抬手，樂工們立即停下來，何夔說道：「在下何夔，受丞相所託，前來教授諸位公子們燕射之儀。禮記有云：『古者諸侯之射也，必先行燕禮。燕禮者，所以明君臣之義也。』諸位能在此，俱是出身名門，自然要知君臣之禮乃是第一重要之禮。」

    聽到此處，魏遷等人偏頭看了宋歆一眼，發出輕蔑的笑聲來。

    可是，這聲音卻被何夔給聽到了，他把臉一板，問道：「為何發笑！？」

    魏遷臉色一白，抬頭卻看見何夔正看着自己，連忙一行禮道：「在下魏遷。」

    「我正說話你卻發笑，毫無禮儀，自己出去吧！」何夔繼續道。

    魏遷頓時心急，馬上辯解道：「方才...何大人說，我等俱是出身名門，在下卻有異議，故而發笑。」

    「你試言之，若說的准，便可以留下。」何夔依舊板着臉。

    魏遷直起身子，眼神瞟向了宋歆道：「大人，古語曾有雲，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是嗎？」

    何夔點點頭，「的確。」

    「那燕禮也算禮嗎？」

    「自然算。」

    「那就是說，出身低賤的庶人，是不能和我們這些士族公子一起的？」

    何夔聽出他似乎意有所指，便問道：「你想要說什麼就快說。」

    魏遷惡毒看了宋歆一眼，說道：「今日這裏有一人，出身是個庶民，卻着相同衣冠與我等同席演禮，在下想到此處，這才發笑。在下覺得，他豈能有資格和我等一起學禮！？」

    羊衜等人聽了臉色一變，不由憤怒看向了魏遷，他們都知道魏遷是在以勢壓人，想要把宋歆給趕出去。

    何夔說道：「此人是誰。」

    劉糜聽到他發問，立即起身一指，「就是他！宋歆！」

    何夔看向宋歆問道：「你是何出身？」

    宋歆聽到他們指着自己，只好站起身道：「大人，在下宋歆。兗州鄄城，庶人出身。」

    靶場上其他的公子們看到這一幕，紛紛議論起來，「他是庶人，怎麼能來這裏！？」

    「聽說是沖公子的侍從，還得到了鍾大夫的薦書，才能進來。」

    「現在真是禮崩樂壞，上下不明了。」有人自恃出身，一聲嘆息，同時對宋歆更加鄙夷。

    何夔聽到此處，卻是露出一個笑容，「魏遷，這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是誰教你的？」

    魏遷一愣，問道：「這話何意？」

    何夔卻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若你在街上行走，許都的庶民百姓看見你的車架，是不是都要停下向你行禮？」

    魏遷不知道對方為何這麼問，就搖搖

    頭道：「庶人自有其事，不必向我行禮，避讓即可。」

    「那你是否認為他們不對你行禮，就是無禮的舉動呢？」

    「並非如此。」

    何夔露出一個笑意，點點頭，「禮不下庶人這句話的本意，乃是說大夫和庶人各有不同，不必以大夫之禮來約束庶人。夫子還說，倉廩實而知禮節，天下之人都能學習禮儀。而並非是你所說的，庶人不配學習禮儀。」說到這裏，忽然臉色一變，「汝不但曲解夫子之言，還以之惑眾，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