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張福臻忍不住笑出聲來。
大帥如今還沒有往外擴,接下來會往陝西派出諜子,更加細緻的探聽情報。
待到主公揮師西進,相信進入戰俘營的楊鶴老部下會越來越多。
楊鶴其實也想開了,他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說。
因為他與賀今朝之間並沒有私仇,屬於是理念和利益上的衝突。
楊鶴在大明當官,自然是處處為大明的利益和統治着手處理事件。
而賀今朝作為被大明皇帝無償解聘的驛卒,想要活下去,只能奮力反擊為自己以及相同的一些人爭取利益。
當初楊鶴想要招撫賀今朝,除了是賀今朝佔據縣城後難搞,初期的官軍也並不是擅長攻城。
最重要的是崇禎抽調勤王兵,他手裏就更沒剩下多少人了。
所以只能出面招撫,結果招撫的第一個人就讓楊鶴碰壁了。
時間拖的越久,甘泉縣城內的反賊可以拆房子燒柴做飯,可城外駐營的官軍遭不住了。
一場大雪下來,當場動斃幾十個官軍,在拖下去也就沒什麼意思,官軍先得非戰鬥死亡成百上千的。
楊鶴這才跟賀今朝相商,花點錢讓他滾出陝西。
當然這不是楊鶴心善良心發現之類的,而是賀今朝展現出來了難纏的實力,才會有這種結果。
賀今朝隨即砍價加碼說你多給我點,我還能帶着其他賊寇走出陝西,給你減少些麻煩。
以鄰為壑的思想,在大明官員身上幾乎很明顯,只要不在我的轄區內鬧事,我管你去哪裏鬧騰,自是有人管你。
到時候被陛下責罰的只要不是我,那就行。
雙方在背地裏達成了py交易,賀今朝率人出擊山西。
楊鶴才有更多的精力去對付餘下的反賊,或拉或打,至少給洪承疇平定全陝奠定了極好的基礎。
待到賀今朝在山西做大之後,各種消息傳到崇禎眼裏。
他自是對楊鶴惱怒萬分,認為他縱賊助賊,準備讓他來詔獄進修,結果被賀今朝截了胡,送到「太原小煤山」進修來了。
如今楊鶴在「太原小煤山」進修一段時間後,對待錘匪的思想,果然有了極大的轉變。
畢竟一場場勝利,尤其是對後金韃子的大勝,更是讓他們轉變了思維。
就連戰俘營唯一的學員楊文岳都覺得以錘匪的戰鬥力,大明很難有官軍能夠敵得過他。
當一群官軍還在追着流寇打的時候,賀今朝已經脫離了大明境內這個優秀的匹配大區。
錘匪開始跟更加兇悍的遼東大區進行「互動」,且利用強有力的火炮,以及被鼓動而來的蒙古人,教他們做人。
皇太極肯釋放被擄掠的漢家百姓,當然不是他良心發現。
而是「畏懼」賀今朝,因為在這個客場,他對上錘匪不佔便宜,且還吃了大虧,被算計了。
他是來擄掠大明充實自己,而賀今朝同樣也是擄掠大明充實自己。
雙方合作的可能性更大,而不是相互廝殺。
至少皇太極現在不想與賀今朝進行死磕!
此番作戰,更是讓皇太極覺得對上大明都沒有如此敗過,可見這幫賊寇的戰鬥力有多強悍。
怨不得大明官軍對他們無可奈何。
楊文岳把炒黃豆扔進嘴裏:「我才是最慘的,被許鼎臣那個憨貨給坑進來,張參謀,你實話給我說,許鼎臣是不是錘匪的人?」
「當然不是。」張福臻連連擺手,隨即又捏着鬍鬚道:
「但是我聽吉珪說,許鼎臣接替宋殷統擔任山西巡撫後,確實變相幫助我家主公在山西站穩交腳跟出了大力。
當然你被他坑來,絕非我家主公在背地裏使壞,實則他這個人吧。
在我看來是心比天高,志大才疏,手比眼低的庸官。
行事作風大抵與大明崇禎皇帝並無區別。
不過一個是禍亂地方,一個是霍亂天下!」
這對君臣屬實是越做事,越是在幫敵人做事。
楊鶴與楊文岳二人,對於崇禎的感情都很複雜。
畢竟是他提拔的他們兩人,現在聽着昔日的同僚如此評價皇帝,心裏雖然認同他這種說法,可嘴上也沒說話附和。
因為在大明像許鼎臣這樣的庸官不在少數。
至少吏部任命官員可不是因為你有才幹,而是要收錢走關係的。
諸多官軍到任之後自是要摟錢還債,還完因為走關係欠下的債之後才能自己摟錢。
如此種種,大明還有幾個能夠真心想要為朝廷做事之人?
縱然是有,也輪不到他們!
因為這些人大多都沒有錢財和門路走關係。
這就導致了明廷大部分職位,都被這種佔據了,想要他們為任一方,造福百姓的可能性不大,但讓他們滋擾百姓,橫徵暴斂,驅趕百姓從賊或者從了後金,那可太順手了。
至於許鼎臣的位置為啥沒有人爭?
因為那些花錢走關係買官職的人深知,他們是來掙錢的,而不是來送命的!
這幾年朝廷派往山陝之地的官員,大多都是有些才能的,可不是那種花錢找關係的人。
以如今山西這種情況而言,誰敢替代許鼎臣,那就是接盤。
許鼎臣可以完好無出為任,是賀今朝不允許大明派一個真正幹吏前來。
楊鶴放下小酒杯,咂咂嘴道:「我在賀大帥治下,看到的百姓與別處大不一樣。」
楊文岳也是點點頭,沒有什麼橫徵暴斂,賀大帥肯花錢安置流民,給他們一個穩定的地方。
他歷任江西、湖廣、廣西、雲南等地不是沒有富庶的地方,但只有到了山西,才發現與大明別處不同。
百姓臉上的笑意,是騙不了人的。
儘管別處的百姓也能吃飽,但大多是臉上都是深深的皺紋,多是把自己當牛馬。
或者說習慣了被當成牛馬,麻木不仁,年歲不大,就已經像是六七十歲的面容了。
哪像山西錘匪治下的百姓,至少像個人。
尤其是大小曹將軍連敗賀今朝手中,一下子就打的三邊總督洪承疇異常謹慎,輕易不肯渡過黃河。
朝廷目前拿錘匪根本就沒法子!
不得不說其餘流賊與賀今朝配合的不錯,他們往外跑,牽扯了大批官軍。
五省總督的職位都出現了,看樣子朝廷是想要覆滅外面的賊寇,然後竭盡全力圍剿山西。
但真到了那天,楊文岳不知道官軍能有幾分勝算。
張福臻見聊的差不多了,便把一封信從破木桌子上遞過去:
「斗望,我家主公乃是世間少有的雄主,你是想要在此地蹉跎一生,養老到死,還是想要趁着大勢,乘風而起,皆是在你自己的選擇。
至於你的家人自是不用擔心,許鼎臣已經把你戰死的消息上報朝廷,你現在和我一樣,都是個死人了。
莫不如在我家主公麾下,重獲新生!」
楊文岳看着張福臻一時間沒言語。
「家人也不用擔心,我家主公揮師西進之後,便會攻打四川。」張福臻捏着鬍鬚笑了笑:「實在不行像我一樣,請主公派人把你家人接到山西。」
一旁的楊鶴靠在老舊的竹椅上:
「文岳啊,你允文允武,不像我這個糟老頭子,只喜歡曬曬太陽,教孩子識字,就已經很滿足了。
你不是第一個來我戰俘營的大明官員,也肯定不會是最後一個。」
楊鶴並沒有把話點的太過明朗,總之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楊文岳把黃豆扔進自己的嘴裏,抓起破木桌上的書信,站起身來:「我考慮考慮。」
然後便雙手背後,施施然的走進房間去了。
楊鶴與張福臻對視一眼,舉起酒杯對飲一二。
待到客人走後,只有楊鶴靠在老舊的竹椅上,眯着眼睛看着頭頂是掛着綠色爬蔓。
太陽撒在人身上,照的老頭暖洋洋的。
楊文岳進了房間直接打開信件,他翻來覆去的看,只有三個字:來幫我。
他把信放在一旁,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賀今朝行事果然粗暴且直接。
沒有什麼花團錦簇的文章說我需要你,咱們兩個做劉備與諸葛亮那樣一對令人嚮往的君臣。
不過楊文岳稍微想想,以賀今朝那個驛卒的水平,他也寫不出來那種文章招徠人才。
他中進士那年,便爆發出了薩爾滸大戰,明軍一下子覆滅了幾路,他就有心軍事了。
楊文岳也不是沒有編練過士卒,他也可以像賀今朝那樣對普通士卒噓寒問暖,但骨子裏依舊是個文人,心裏看不上這些大頭兵,屬實正常。
他開始與許鼎臣接觸,也是客氣的很,可不曾想許鼎臣不知不覺當中已經成長為一方軍閥。
儘管許鼎臣自己還沒有意識到,但他行事也變得頗為狠辣,不顧朝廷的威嚴了。
楊文岳在來之前也打聽了賀今朝的戰績,在山西如何如何攻破太原,擒獲晉王,把兩代晉王的妃子全都納入後宮之類的。
甚至傳言,當年與高闖王一同天街踏盡公卿骨的罪行,也有他賀今朝一份。
如此種種的謠言不知真假。
在楊文岳看來,賀今朝總歸是規模大一些的流賊罷了,沒什麼了不得的。
自從大明朝建立以來,二百多年有過多少次叛亂,不全都被朝廷給平定了嗎?
陝西鬧賊,不就是天災的緣故嗎?
那王二、王嘉胤、王自用等賊寇頭領,還不是全都死在官軍手裏?
大明足夠大,在作亂當中出點厲害的人,十分正常。
他們可都是比賀今朝鬧的還要凶,甚至闖王的名頭也在錘匪之上。
不過是因為朝廷被遼東戰事牽扯了極大的精力。
錢糧與善戰之卒,像是無底洞一樣撒了進去,才導致中原各地空虛。
楊文岳是不懼怕凶名赫赫的錘匪的。
只要他在山西安穩發展一二,就能讓賀今朝重蹈前面那些死去賊王的後路。
他賀今朝縱然能打,能打的過小曹將軍等悍將嗎?
一個人在戰場上發揮出來的實力總歸是渺小的,幾千上萬人的廝殺,足可以把他淹沒。
從古至今多少名將死於一支流失?
紫金梁不就是因為一支流失射中,嗝屁之後,導致三十六營分崩離析。
更不用說現在戰場上還有火銃火炮等等。
只要賀今朝命數一盡,那他就只能走紫金梁等人的後路。
軍隊才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
當他楊文岳被許鼎臣坑到錘匪的戰俘營之後,了解到許多真相,發現自己以前對賀今朝完全是誤解。
先不說賀今朝本人極為自律,把晉王的女人賞賜給部下,到了他今天這種地步,尤其以前還是個驛卒崛起的。
身邊只有兩三個女人,其中一個還是因為聯姻需要所娶的。
這種人還能堅守本心,不被誘惑沉淪,必定心懷大志。
再說去年連黃河都幫助錘匪水淹官軍,賀今朝再趁勢擊潰大小曹將軍,進而雄踞整個山西。
更不用論近日與後金韃子交戰,更是連連斬獲頗豐,逼得皇太極退出大同府。
足以證明他編練出來的軍隊,十分強悍。
楊文岳以前覺得賀今朝一個小小的驛卒,看了看不知從哪裏淘換來戚大帥的幾本兵書,也敢被人喚作「陝西八十萬起義軍總教頭」、「西北錘王」之類的諢號,當真是可笑至極!
可事實卻是打了楊文岳的臉,讓他覺得自己與崇禎、許鼎臣並無區別,皆是志大才疏之人。
縱然他在山西苦心經營三年,也無濟於事。
那宣大總督張宗衡不就是明證嗎?
他也一直在辛苦的編練士卒,沒等打錘匪呢,遇到女真韃子來襲,還不是龜縮在城內,不敢出戰?
楊文岳可不覺得自己比張宗衡乾的好!
他不可能打的比賀今朝的戰績還要好。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傳言在大明軍隊裏傳唱。
可這些後金韃子遇到賀今朝的隊伍,還不是被打的狼狽逃竄,死傷慘重?
縱然他回到大明又能如何?
連被崇禎寄予厚望的靖遼伯,也得來舔賀今朝這個大明反賊。
因為戰績都是賀今朝打的,名頭被賣給了吳國俊。
楊文岳又忍不住拿起賀今朝給他寫的親筆信,仔細觀看。
作為一名進士,他覺得賀今朝作為一個主公,字寫的可真難看,但他仔細一想賀今朝的情況。
天時站在他身後。
人和握在他手中。
地利被他踩在腳下。
楊文岳不得不承認張福臻說的對,賀今朝當真是一個難得的雄主!
好在,他是自家主公,字寫的難看這點小缺點,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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