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敷醒來的時候,覺得胸口有些悶,剛想動作,感覺手上有什麼,側頭一看,只見一個毛絨絨的腦袋,不用細看,定是賈敬了。----
賈敷睜開眼睛盯着床帳,緩了緩神,想,這是怎麼回事?眼前一黑,柔弱暈倒,怎麼演也是女主或者孕婦的劇情啊,他一個大男人,好好的,暈什麼暈,幾輩子,除了戰場上受傷過重,他就沒體會過暈過去的滋味兒。
屏風外傳來低語聲,賈敷凝神去聽,約麼是太醫在囑咐什麼,只斷斷續續聽見:「娘胎里的弱症……大悲大喜……調養……」賈敷大驚,難道他的身體真出了什麼問題?
不等賈敷細想,賈敬被賈敷無意識的動作驚醒,迷濛着的小眼神一看賈敷醒了,就高喊道:「娘,太醫,哥哥醒了,哥哥醒了。」
只聽得慌忙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賈周氏被丫鬟們簇擁着過來,一雙美目哭成核桃,太醫也緊隨其後。進來,太醫也不鬧虛文,直接上手診脈。
賈敷看着憔悴不少的賈周氏,心中嘆息,又連累她擔心了,還懷着孕呢!「讓娘親擔心了,您別傷心,兒子沒大礙的。」
賈周氏聞言,哭得更傷心的,直接拿帕子捂住眼睛。賈敷只得疊聲叫丫鬟們把賈周氏扶到旁邊的貴妃榻上坐下,給她上熱茶。賈周氏被丫鬟們扶過去坐下,又才想起什麼的樣子道:「敷兒,不用管為娘,靜養就好,不可耗費心力。」
賈敷心力戈登一下,這種照顧人的小事兒他是操心慣了的,如今賈周氏這麼說,難道他的身體真不行了?
太醫診了脈,對賈敷笑道:「敷大爺沒什麼事兒,只安心調養就是。」說完就要去收拾醫箱。
賈周氏也立即站起來,想送太醫出去。
賈敷看了一看握着自己的手,惶恐茫然看着自己的賈敬,又看了一眼明顯沒有說實話的太醫,道:「太醫慈悲,有話不妨直言。身子是我自己的,誰又能比我更清楚呢。再說,要知道了病症,以後才好按醫囑對症調養。」
太醫看了看賈周氏,賈周氏這幾年已經越來越聽賈敷的建議了,如今也下意識的看向賈敷,看賈敷堅持,賈周氏道:「勞煩太醫了。」
「敷大爺今次是未用早膳,氣血不足,加上情緒太過激動導致的眩暈,您的身子骨本不康健,是娘胎裏帶來的弱症,這樣的弱症,只能養,不能治,平日裏要定時定量飲食,不可多食生冷辛辣,可不可大悲大喜,更不能勞心勞力。」總而言之,這就是個富貴病、懶人病,什麼都不要干,什麼都不要想,好好養着才能活得長久。
弱症?這是什麼鬼?難道是先天性的器官功能不全,或者心臟病,還是先天性的肺動脈狹窄?也許是天生的免疫力不高?賈敷在心裏猜測着有可能的病因,細細向太醫打聽。
太醫常年給高官貴族看病,知道病人尤其是內宅女眷都不喜歡掉書袋,說話也是儘量直白淺顯,現在聽賈敷一問,知道他是真懂點道行的,也直接拿醫術上的話來說,兩人來回討論了很久,太醫給賈敷推薦了幾本醫書道:「敷大爺有興致可以去看看這幾本書,只是不可貪多,讀書也是件費神的事情呢。」
賈敷和太醫說了半天,也沒有鬧明白弱症是什麼病,只得暫時按捺,謝過太醫指點。賈周氏沒聽明白後面兩人說的什麼,但先前太醫說不能勞神,要靜養,總是沒錯的。因此,叫了賈敬,帶着丫鬟們送太醫出去。
看着賈敬留戀惶恐的小眼神,賈敷不忍,道:「娘,讓敬兒陪我吧,鬧了一天,敬兒也該睡了。」
平日裏像個小話嘮的賈敬今天卻話都不敢說的樣子,只拿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祈求的看着賈周氏。賈周氏知道他們兄弟感情好,賈敷不就是因為擔心賈敬才一口氣提不上來,暈到現在的嗎?隨即點了點頭。
等賈周氏出去,賈敬就輕輕拉着賈敷的手,也不像往日那般膩歪,沉默得不像個三歲小孩兒。
「敬兒怎麼了,不喜歡和哥哥說話了嗎?」
「不是,不是,敬兒最喜歡哥哥了,最喜歡!」賈敬抬起頭,原來小臉上已經滿是淚痕。
賈敷嘆了口氣,示意賈敬上/床,賈敬呼哧呼哧爬到賈敷的身邊,現在賈敷是半躺在床上,背靠着軟墊,賈敬也不像往常一樣直接躺在賈敷身上,小心翼翼的靠在軟墊上,只依偎在賈敷身旁。
「敬兒乖,哥哥也喜歡你,不管什麼時候都喜歡你,就算有了新弟弟、新妹妹,還是喜歡你,知道嗎?」賈敷終於意識到他讓賈敬這麼依賴他,也不是好事。賈敬還是嬰兒的時候,賈敷以為他們建立的是安全依賴,與其親近奶娘不如親近親哥。後來賈敬慢慢長大,賈敷卻沒有拉開距離,或者說就算不拉開距離,也應該讓他意識到,他最親近的還有父母、祖父母,不止有一個哥哥是親人。這樣的依賴,已經不在「安全」的範圍內了。
「哥,哥,我以為你不要我了。」賈敬哭道:「我不是個好孩子,我害哥哥擔心,害哥哥暈倒,害娘親流眼淚了。哥,我不是個好孩子!」
「才不是呢,敬兒是最好、最乖的!只是敬兒以後不能任性了,你看哥哥身體不好,你就要更懂事一點,知道嗎?」
「嗯,哥,你別怕,我會很快長大的,我會保護你的!」賈敬握拳保證到。
「那哥哥就交給敬兒保護了!」賈敷笑道。「來,把軟墊移開,鬧了一天了,陪哥哥睡一會兒吧。」
賈敬聽話的把枕頭和被子理好,鑽進被窩,抱着賈敷的手,很快就睡着了。賈敷看着賈敬酣睡的臉,到底是小孩子,今天肯定是累狠了。
門外稀稀疏疏傳來聲響,賈敷今天累得很,不想應付了,只閉眼裝睡。本以為是老太太,進來的卻是賈演和賈代化,他們剛從衙門回來,兩人看了看熟睡的哥倆,給他們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等他們走了,賈敷才睜開眼睛,想自己的心事。
賈敷一直以為自己的身體調養的差不多了,即使知道原來的賈敷是個身體病弱的,但除了最開始的那半年,這個概念並沒有被放在心上。總以為靈魂變了,身體也該跟着變化。如今看來,一個純潔的靈魂並不是好掙的,若是沒有難度,又哪裏輪得到付出靈魂這樣大的代價!
一直以來規劃的道路,也該做些調整了。原身賈敷的願望是多子多福、長壽安康,且血脈不斷。賈敷還在想是該妻妾成群,還是該多娶幾個。妻妾過多,有了孩子也容易夭折,就算活了下來,不平從出生就開始,並不利於兒孫團結對外,不到萬不得已,賈敷不願走這條路。多娶幾個的意思是,不用顧忌妻子的身體健康,不間斷的生孩子,這樣總會把身子拖垮,前妻死了,再續娶接着生,這樣孩子就都是嫡子了。不同母的嫡子比不同母的嫡庶要好,這是賈敷原來的想法,現在嘛……
就這個身子,不知道以後能不能順利行房,就不要想太多了,先調養身子吧。
賈敷今年十三歲,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聲。跟着父、祖在外做客,入宮請安的時候表現都很好,才思敏捷,多才多藝的孩子,大家都喜歡,只是賈敷的身體也太不好了,如今聽到賈敷居然又請了太醫,這體弱多病的名聲也跟着傳了出去。
那些被大人教訓要向賈敷學習的同圈子的孩子們,總算平衡了。現在大人們也不逼他們向賈敷看齊了,只說慧極必傷,還是普通點好啊。作為「別人家的孩子」,賈敷這幾年拉足的仇恨,倒被同情淹沒了。
是啊,聰明,有才幹又有什麼用,身體不好,不能科舉、不能武舉,就是直接授官,估計也受不了官場的勞心勞力。果然啊,天賦又豈是那麼好得的。
這場昏厥,讓賈敷的身體徹底打上了病弱的標籤,賈敷緩過來之後,開始大量翻閱醫書,企圖找到能讓自己活得更長久的辦法。
同時,賈敷也開始引導賈敬去接觸同齡人,更親近父母,既然身體不好,就不要把賈敬綁在自己身上了,不然日後出了事,如何護得住他。同時,一個早就有的念頭,更清晰了。
這天,賈敷找到了休沐的賈演和賈代化,稟明了自己的心意:
「祖父、父親,兒請讓賈敬襲爵,領導寧國公府。」賈敷跪倒在地,以頭觸地。
「敷兒,起來,你這是做什麼?」賈演趕緊把賈敷拉起來。
賈敷不起,堅持跪在地上說:「敷兒知道長輩都疼我,也知我年紀小,說的長輩們可能都以為是孩子心性,還是讓我跪着說吧,至少讓您知道我是認真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罷了,你先起來,我們認真聽你說就是。」賈演還是把賈敷拉了起來。
「我身子不好,不能勝任襲爵人的身份,這幾年我也看了敬兒的資質,帶領全族不是問題,請祖父和父親,從現在開始,就把敬兒當成是繼承人來培養吧。」
「敷兒,你為人早慧,對朝政也看的清楚,並不是沒有能力,你要知道,你今天放棄的是什麼?」賈代化道,他對這個聰慧又病弱的嫡長子是愛惜的,想讓他一生無憂。
「父親,兒知道,兒願意輔佐弟弟,守護家族,不過是換一種形式罷了。」
「你和敬兒感情好,可以這樣想,那你的後人呢,他們和敬兒的後人關係還會像你們哥倆一樣親密嗎?到時候,你的兒孫會埋怨你為什麼把爵位和族長之位拱手讓人。」
「我的兒孫,自然會是有本事的人,不會看重這些外物,待兒百年,又關兒什麼事兒呢!」
「我會多分銀錢與你。」賈演最直接,知道賈敷打定主意,也不再勸說,自己也決定把私房全部留給賈敷,以補償他。
「不必,祖父按規矩分就好。子孫如我,要錢何用,子孫不如我,要錢何用。」
「我兒有氣魄。」賈代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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