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風吹入天牢,捲走了楊啟的睡意。
坐起身,楊啟看向窗外,不見明月不見星空,太陽亦未升起,顯得格外的深邃,想來這幾日應該都是陰天。
「楊將軍睡得可還好啊?」
一道虛無的聲音突然在牢房內響起,嚇走了楊啟最後一絲倦意,轉頭看向桌邊,一個老道正坐在桌前笑眯眯地飲茶。
「喲,當真是許久不見啊,祖師。」楊啟揉了揉眼睛,走到桌邊坐下。
「呵呵,確實許久不見。」祖師將茶葉嚼了兩下吐到杯子裏,笑道。
他將酒壺往楊啟那邊撥了撥,卻見楊啟盯着自己,搖了搖頭,「怎麼,不過些許時日不見便認不出貧道了?」
「那倒不是,能無聲無息進入我這牢房的,全天下可沒幾人,再加上這么喝茶的,可就剩道長您一個了。」楊啟撇撇嘴,眼中卻露出些許疑惑,「只是我看您這身子不太對勁啊?」
「哦?楊將軍好眼力啊,此等心境修為,若是拿來一本道經修上一修,飛升指日可待啊。將軍可知那金丹法?」
楊啟擺了擺手,「我才不在乎你們道門的事情。」
祖師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貧道今日前來的是那陽神,非是肉身,這金丹法的陽神亦實亦虛,雖比不上尋常地仙,卻也另有妙用。」
楊啟伸手捏了捏祖師的胳膊,確是實體,與肉身似是並無不同,沉吟片刻,問道:「亦實亦虛?」
「不錯,亦實亦虛。」祖師撫着花白的鬍子,似笑非笑。
祖師話音落下,楊啟許久不曾出聲,倒顯得牢外的風格外喧囂。
「那那件事......」良久楊啟才問道,臉上也出現了多年未曾出現過的游移不定。
「那自然是準備妥當了,楊將軍放心,幻境百年也不過彈指一瞬。貧道依約準備好了,敢問將軍可有所準備?」
楊啟長出一口氣,癱在了椅子上,顯得格外的放鬆,嘿嘿一笑,「今日便是行刑之日,祖師您今日才來不正是因為已經知道結果了嗎?」
祖師大笑三聲,起身對着楊啟行了一道禮,一揮袖,人便已消失不見。
牢房內又恢復寧靜,祖師的笑聲猶在耳邊,窗外的風聲似是更大了。
楊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接住了
兩行清淚。
......
明明已是深秋,空中的雲卻宛如盛夏。
潔白、濃稠。
一團團地飄蕩在空中,又被風揉成各種模樣。
楊小央低下頭,緊了緊身上的道袍,壓低草帽的帽檐,在兩排禁衛的注視下慢悠悠地走進了京城城門。剛一進門喧囂聲便湧入耳中,儘管如今的五感已大不如之前,這吵鬧聲卻是更深入人心。
望了眼高高聳立的望樓,楊小央微微一笑,邁開步子往城裏走去,見路邊有賣糖葫蘆的小販,便笑吟吟地走上前去。
「施主,這糖葫蘆怎麼賣啊?」楊小央隨意地行了一禮,配上那身道袍還真......
還是沒有高人風範的。
那小販似是在想事情,一時沒有回應,正當楊小央猶豫着要不要再喊一聲時才反應過來,看到楊小央先是一愣,立馬換上了一個笑臉,「道長,咱這糖葫蘆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只要十文一串。」
楊小央尚沉浸在那一聲道長中,聽了那後半句還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想到自己的道長風範,把怎麼不去搶這句話咽了回去,故作高深地一笑,行了一禮便轉身走了。
糖葫蘆的酸甜尚未從鼻尖遠去,又有幽雅的芳香自遠處傳來。
這香楊小央覺着有些熟悉,閉眼竟覺自己身處青山木寨,溫熱濕潤,眨眼又似身處一處山洞,洞邊坐着一個親近的人。
順着花香竟來到一家書肆,店裡冷冷清清,與門外喧鬧格格不入。
楊小央剛跨進門檻,一抹鮮紅便從一眾灰褐中跳脫而出,越來越多的熟悉感湧上心頭,楊小央走向櫃枱,卻不覺那盆中的紅花有何奇特,也沒什麼印象,更像是路邊普普通通的一朵野花。
撓撓頭剛要離去,櫃枱後突站起一書生模樣的人對着自己行禮道:「原有道長賁臨小肆,小生幸之。」
楊小央看着他手上的書,想來剛才應該是坐在櫃枱後看書看得着迷,自己走近才發現來了客人。
回了一禮,笑問道:「掌柜的也不多照看這些,屆時這店內的書被人偷去也不知。」
掌柜的年紀不大,捧着書啞然失笑,「道長怕是初入京城吧,莫說着光天化日,便是夜不閉戶也大可安心啊。且小生這書肆並
不為賣書,肆內之書任人翻閱,想買便買,若無錢財,小生便贈與他們。」
那掌柜見楊小央愣住,接着說道:「當年李相出身寒門,食不果腹,四處求學,莫說買書來看,便是書上那一滴墨也買之不起,今依舊滿腹學識,掌半國大運。如今國泰民安,小生以李相楊將軍為楷模,願為這盛世獻力一分,給天下寒門多一分機會。」
楊小央對這書生的理想沒什麼興趣,見他眼裏已經冒着星光,手上的書都被攥皺了,生怕他繼續長篇大論,急忙指着櫃枱上那盆紅花問道:「貧道見這花眼熟,卻不知在何處見過,掌柜的可能替貧道解惑?」
「道長莫看此花普通,小生能得到它倒也有幾分奇妙。」
楊小央來了興趣,「有何奇妙?」
「那日小生正研讀佛經,恰逢有幾處百思不得其解,便起身前往廣法寺。廣法寺小生常去,與裏面的僧人也頗為熟稔,那日卻見一道長正搭着方丈的肩膀談笑風生。那道長看上去倒是風仙道骨,只是還有另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倒與道長您有些相似。那道長看到我大笑,對着方丈擠眉弄眼了一番,便把這盆花給了小生,還不待問話那道長便叫我回去。小生那時一頭霧水,回過神來已經在書肆中了,道長您說奇妙不奇妙?」
楊小央聽了也一頭霧水,「所以這花?」
「哦,這花小生後來細細考據,發現這花來自南邊,我們鳴武叫它赤劍,佛經中叫它彼岸花,與黃泉引人向幽冥。它花期本已應該過去,卻不知用了何法使其開到現在。」
楊小央恍然,突想起尚在南疆時母親摘過這種花,他指向那盆火紅,「不知掌柜能否割愛?」
「誒,道長這說的什麼話,這花小生受之於道長,與之道長,何嘗不是件雅士,道長取走便好。」
楊小央連忙道謝,把花拿在手上愈發覺得親近。
「小生見道長欣喜,小生也來了興致,小生便不再招待了,道長請便吧。」那書生說完便坐下接着看書了,似是比之前更津津有味了。
楊小央也不再打擾,只是見這書肆依舊冷清,忍不住問道:「掌柜如此營生可能負擔得起?」
「道長安心,家父在朝中任戶部尚書,些許小錢還是有的。」
楊小央嘴角一抽,提着花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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