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頗立即調整自己部署,加強沿洹水一線的防禦。但王齕只派出小部隊騷擾了廉頗幾天,就又帶着部隊離開了!
陳四從咸陽出來已經一個多月了,他的任務就是尋找王齕的部隊和陶郡的官員。剛開始時,他還是像過去一樣,駐於洛陽,畢竟那裏的天下商路匯聚的地方,有商人就有情報。但在洛陽,陳四隻知道陶郡被楚軍佔領,卻完全找不到秦人的下落。邯鄲那邊,雖然商路漸漸開通,但卻沒有關於秦軍動向的確切消息。大家都在談論的是秦將軍鄭安平投降,以及魏公子信陵君留在邯鄲。
在洛陽呆了幾天,陳四感到這裏距離消息源太遠,就前移到滎陽住下。滎陽正處天下的十字路口,它名義上是韓國的領地,但各種勢力都在那裏插手。洛陽體量太大,沒有足夠的實力難以立足。但滎陽不同,無論是諸侯國還是小混混,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陳四以洛陽馬車夫的身份,拉着貨物進入滎陽一家車行。車行一般都兼做逆旅,只不過是最低檔的那種,最便宜的只給一張席,一套衾被,哪個房間有空地就住哪個房間。自然,在寒冷的季節,這也是十分難得的待遇,比露宿好得多了!
陳四的東家自然不會在車行居住。臨走前,他給車夫們定了一間房,十幾個人擠在一起。這已經是很優待了,保證每個人都能住在房間裏,不用背着席褥四處求告。
鋪好席褥,為首的車夫分派了各項任務,誰去餵牲口,誰去採購,誰去下灶陳四被安排去餵牲口。他繞道來到前堂,取出兩枚銅錢,向車行購買草秣。他把銅錢在柜上按一定的節奏敲打了幾下,出來一名舍人,道:「大駕是哪裏來?」
陳四道:「從西邊來。」
舍人道:「日升於東,而落於西。」
陳四道:「雖落於西,復將升矣。」
舍人道:「大駕要草秣幾何?」
陳四道:「二錢足矣!」
舍人道:「時值初春,青黃不接,草秣騰貴,二錢恐不足。」
陳四把二枚銅錢遞給舍人,道:「且收此二錢,若不足,必增之。」
舍人帶着陳四出來,一起走到倉庫中。舍人小聲問道:「客來何事?」
陳四道:「但為邯鄲秦軍及陶郡事也。」
舍人道:「此地車行,均未聞秦人之跡。」
陳四道:「陶郡奈何?」
舍人道:「聞陶郡乃有楚人,楚商往來甚眾。」
陳四道:「其有往來陶郡者乎?」
舍人道:「將與客指之!」
兩人來到倉中,舍人遞給守倉者兩塊木牘,守倉者,從裏面搬出兩大捆草秣來。陳四用一根木棍挑了,來到馬廄中。舍人指着一個滿臉鬍鬚的人道:「彼自陶郡來!」幫着陳四把草秣打開,陳四道了謝。舍人離開。
陳四一邊餵馬草料,一邊偷眼觀察那個滿臉鬍鬚的人。馬廄中人很多,各人餵各人的牲口。那人餵起牲口來,十分細心,與旁人大大咧咧的樣子迥然不同。陳四也就放出手段,走到那人面前,指着他腳下的一柄石刀問道:「斫刀乃客之有乎?」
那人道:「非也,但主人所有。」
陳四道:「敢取一用?」
那人道:「客自便!」
陳四從地上撿起斫刀,將車行給的草秣一一斫短,再放入槽中。不多久,別的車夫都走了,廄內只剩下這二人。那人主動向陳四打招呼道:「客其有馬乎?」
陳四道:「非也,庸之於人也。」
那人道:「即庸人也,亦必盡心向馬,善矣!」
陳四道:「吾觀客亦善馬,客有之乎?」
那人道:「然也!仆之家業,盡在此四馬也。」
陳四道:「一人飼四馬,非容易也。」
那人道:「未得如客之盡心者也,必也自為之。」
陳四道:「客所行何鄉?」
那人道:「吾往東,梁、陶、衛、齊,皆可至也。客行何鄉?」
陳四道:「吾自西來,乃行洛陽、咸陽、安邑諸處。」
那人道:「非容易也。聞秦人貴農而賤商,咸陽客亦得往乎?」
陳四道:「咸陽數賈於洛陽,吾往來數矣。河東之鹽,行於天下,無商焉得行也!吾聞陶亦為秦有,秦人於陶絕其商路耶?」
那人道:「未之聞也。陶地本穰侯所封。穰侯不值商君之行,欲以商富其國,而終不可行。乃行之於陶。陶商益盛。」
陳四道:「吾聞昔者陶朱公與西施居於陶,三聚而三散。其故地猶存乎?」
那人道:「陶朱公為陶人所共祭,至今不絕。其旁婦人者,蓋西施也。非止一處,幾遍於陶!」
陳四道:「穰侯逝矣,陶其衰乎?」
那人道:「陶之盛也,形也,時也,勢也,非穰侯一人之力。穰侯雖逝,焉得衰!」
陳四道:「吾聞秦與楚戰於陶,有乎?」
那人道:「秦人有張唐者,囿於舊習,欲重農而輕商。有蔡捐者,親近商家,體恤下情。兩者各行其道。楚之至也,張唐將御之,而蔡捐欲從之。張唐遂斬蔡捐,以御於楚;然為商家所共逐之。今不知所之,恐亡歸咸陽矣!」
陳四問道:「楚人入陶,不絕商路,亦無所戰乎?」
那人道:「秦人已亡,魏人、齊人皆其親也,彼何戰?或有三五盜賊,自有商家衛士逐之。無賴楚軍也。」
陳四道:「楚軍十萬,所費必繁,乃索之於陶,陶不堪矣。」
那人道:「但所稅耳,別無他征。」
陳四感到十分震撼。楚軍入陶,已經被陶人看作仁義之師了。這要怎麼才能收復?
看來目前必要找到張唐,才能扭轉戰局。可張唐在哪裏呢?
陳四相信,秦人在陶非止張唐一人,前往陶的秦人前後數萬。他如果能找到一些秦人,有可能能找到張唐的下落。
看來,還要找機會親往陶郡。
第二天,一名將啟程前往洛陽的商人,接待了朋友介紹來的一名商人,那人托商人給在洛陽的家人捎一家書。
家書寫在一片木牘上:「謹白:陶事未了,吾當親往了之。若得,即往邯鄲貨之。至秋乃歸。」
這是一封再普通不過的商人家書。那名商人問明了地址、姓名,將家書收好,滿口答應。
陳四等三名車夫辭了洛陽的這家主人,庸於車行,驅車前往陶郡。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車夫把車駕到目的地,領到工錢,自然還要再找工作。被車行雇庸,也是一條重要的生計。
從滎陽到陶,最便利的交通工具是舟船,陸路運輸只是輔助,一般運送些價值高的貴重物品。客戶通常財大氣粗,出手闊綽,對運貨人的要求也是極高。
這次車行接下的貨是一隻大木箱子,十分沉重,不知道裝着什麼。三名家臣押送。車行自然不會單車出發,那樣的話,一個小賊就能給搶了。必須要等到湊足一大群才出發。這名客戶是前天晚上才聯繫的車行。滎陽內車行眾多,早就集齊了百乘車。這單生意只是錦上添花罷了。車行接到這單生意後,直接找到陳四,問他願不願意接手,提出的報酬十分豐厚。陳四自然一諾無辭。
百乘大車浩浩蕩蕩沿濟水東去。濟水沿岸多是商埠,繁華熱鬧,車隊也就沿商埠而行,近程起居,絕不走荒涼小道。一路平安地從滎陽來到濟陽。從濟陽再往東就出了魏境,進入陶地。
濟陽雖是邊境城市,但也有車行,只不過位於城外。進入車行後,車行主再三叮囑,從濟陽到陶這一段路河流縱橫,地形複雜,人煙稀少,常有野獸出沒,一定要小心在意。一行人都有些提心弔膽。
第二天打迭好行裝,裝好車,吃過早餐,百乘大車一起出發,向東進發。果然一路行來,人煙稀少,時有大小野獸出沒其間。見這裏人多,探頭探腦一陣後,就驚慌逃走。縱然有些野狼,也不敢靠近,在感覺到地上的震動後,早早地遠遠離開大道。
陳四坐在車上,環顧四周,覺得這裏交通閉塞,消息不通。如果有人藏在這裏,倒是不容易找到。中途休息時,他找到嚮導問道:「由此而北,是何地也?」
嚮導道:「其北一片湖澤。中有一小城名煮棗,蓋魏邑也。有守軍五百人。」陳四心中一動,暗暗把煮棗這個地名記在心中。
從濟陽到陶,也並非完全沒有人煙。這裏時不時會出現些斷壁殘垣,向世人訴說着往日的風華。在這些斷壁殘垣不遠處,有或多或少的人家,耕種着或大或小土地。被莽莽原野包圍着,盡顯淒涼。
每逢遇到這樣的人家,陳四都要以討水喝為藉口,上門與主人攀談幾句,詢問周圍有沒有軍隊出沒。有人說有,有人說沒有。說有的人描述的軍隊的情形,似乎更像是楚軍,而不是秦軍。陳四頗為失望,但也不好在臉上表露出來,只是神色如常地繼續駕車。
他不時望向北方,希望一步邁向那個名叫煮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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