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天,邯鄲城內又傳開了,趙括的母親闖進王宮,聲言趙括「一旦為將,東向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藏於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這哪裏是出征,分明是拿打仗當兒戲!
為了籌措支援長平的糧草,上卿藺相如心血耗盡,已經病臥在床,無力政事。聽說趙王要任命趙括為將,急忙上書阻攔:「王以名使括,若膠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讀其父書傳,不知合變也。」
趙王對這些反對意見一概置之不理,但答應了趙括母親的要求:如果趙括兵敗,不連坐家族。
趙括的舉動就像一個紈絝子弟,他讓家臣在父親封地馬服山周圍瘋狂購置田產,並把全家都遷往馬服山中。這種轟轟烈烈的舉動其實是在掩蓋趙括真實的動向:他每天住在宮中,與趙王議論長平之事。參與此事的,只有平原君和平陽君。在外面張羅的,其實只是他的冢宰。
隨着廉頗戰事不利的戰報一一傳來,趙括對戰事有了更清晰的認知。秦軍的戰鬥力不容小覷,而趙軍的戰意正在一點點消退。這在朝中也有反映:現在已經很少聽見慷慨激昂地抗秦表態了;冷靜、理智的人越來越多。
趙王仍然十分擔心,他憂心忡忡地對趙括道:「卿但以此百萬糧,相持至十月,寡人親引大軍與秦決之。」
趙括很冷靜,道:「臣往長平,替回廉卿,願王親之任之,必使邯鄲固若金湯!」
趙王道:「准!」
趙括道:「以百萬石糧,食之三月,月只三十萬石,日不過萬石,此十萬人食也。四十萬人,曾不得半食。固當為之以非常之策!」
趙王道:「准!」
趙括道:」事急矣,臣當以倒行而逆施之!「
趙王道:「准!」
趙括道:「吾觀廉卿,必不肯弄險。臣願即往引兵。」
趙王道:」姑俟卿家安而後啟也。「
母親似乎對趙括十分生氣,她強令遣散了所有的僮僕、家臣和門客;連願意跟趙括走的,她也堅決不留,只讓趙括帶走。自己帶着全家——媳婦、孫子,移居到趙奢的封地馬服山。
馬服山位於邯鄲西北,是邯鄲的「靠山」,有多位趙王安葬於此。趙奢去世後也葬於此,只不過是一個比較靠下的位置。趙括結廬的地點在距離趙奢墓最近的山下。
趙奢被封為馬服君後,在封地建了一座不大的住宅,由於他平時主要管理稅收,兼管武安一線的防禦,住處不定,這處住宅平時並無人居住,只偶爾過來休閒讀書。趙括在封地周圍又買了些地,佃與人耕種。趙括母親把家眷搬到這裏,跟過來的只有冢宰。
在母親搬遷到馬服山第二天,七月初五,趙括帶着近千名年輕的兄弟們出發了。這些人都是趙氏宗族子弟,平時有些勇名,在王城中擔任一些中低級職務。許曆本來準備了十萬更卒,但由於一月前廉頗告急,先派出了五萬人,現在只剩下五萬人,跟着趙括一起前往長平,算是趙括惟一的生力軍。一百萬石糧食,已經運了一次,還剩五十萬石,就由這五萬人臨時充作運夫,運往長平。隨征的趙室宗親就充任了這五萬人的各級軍官,包括五名萬人將和十名裨將,一直到百人將。整頓軍隊花了五天時間。
運輸糧食和進軍路線有所不同。那時最經濟有效的運輸手段就是船運,比馬拉肩扛要經濟得多,所以運輸多不取最直捷的山道,而是繞行水道。由於這五萬人臨時充當了運輸隊,他們先把這五十萬石糧運往邯鄲城邊的滏水渡口,繞道漳水,向上游前進。漳水在太行山間蜿蜒曲折,行走在千山萬壑之中,大部分時間都需要人工纖拉而行。趙括讓大隊隨船行進,由五名家臣協調各軍行動。自己只帶了五千精銳,從滏口直往長平。
趙括用了八天時間,趕到長平。趙括先把部隊留在上黨,派出軍使報告廉頗。自己則稍事休息,整頓好營務後,就領着一名萬人將、一名裨將,五名千人將、十名五百人和五十名百人將進入長平。
當趙括到達百里石城時,廉頗派出的軍使也到達那裏迎候,將一眾人等引到廉頗的帳中。趙括取出節符,向廉頗說明自己奉命接替指揮長平軍事。廉頗合符,查驗無誤,稱「敬喏」。隨後廉頗問趙括道:「臣屢敗,王其罪臣!」
趙括道:「非罪也。但勞將軍耳!」
廉頗對趙括還是很有好感的。見趙王命趙括來接替自己,雖然有些不放心,但也覺得是一種解脫。畢竟野外作戰了二年,任誰都有心理疲勞的時候。派個人來暫時替換自己,不失為對自己的褒獎。目前朝中,除了趙括,似乎也找不出其他人可以出征了。許歷雖然是國尉,但難以獨當一面。
現在長平已經有二十萬軍隊,包括從邯鄲來的十五萬,和太原來的五萬。萬人將就有二十名,不是宗室,便是貴戚。上黨民眾也按行伍編組,但只編成一軍,由廉頗的一名門客管理。廉頗派軍使將這二十名萬人將都召到大帳,向大家宣佈重大決定。
眾將集齊後,廉頗通報了趙王的決定,向大家出示了合符的情況。趙括道:「諸君出征經年,皆生蟣矣。王甚勞諸君,命括暫代之!」眾人皆拜道:「但為宗廟,不敢言勞!」
一名萬人將問道:「何諸將之幼也?」
趙括道:「此前部,大隊在後,復有糧秣至焉!」
廉頗道:「月色明亮,各將盍各言其道!」
趙括道:「願親往營間以觀之。諸君勿辭勞苦。」本來大家只是想在圖上簡單介紹一下就算了,不想趙括竟然要親自到前線去巡視。二十萬人,三百里防線,這要介紹到什麼時候!大家都望向廉頗,希望他能出來阻攔一下。
廉頗道:「少將軍欲親臨視之,未得辭勞。臣願為先驅,諸公且歸。但以備戰為要,將軍至者,乃迎焉!」
趙括道:「無須也。括年少無識,願得諸父教也!」趙括謙遜的態度為自己贏得不少好評。
將眾將送走,廉頗乘着月色,沿着第二道山腳,上到離前線最遠的百里石城。這裏依着山勢,築壘着一道石牆。所謂石牆,不過是把石頭堆在一起,再用土夯實加固,形成的一道胸牆。工事雖然簡易,但居高臨下,也是很有威脅的。
百里石城,由五萬人據守:三萬人輪流上城,兩萬人輪流休息,戰時作為預備隊,增援危急地段。廉頗指定了一名年資最長的萬人將為將軍,負責這裏的一切。
登上石城的門樓,月光下,整個戰場盡收眼底。廉頗讓跟來的五名萬人將各自回營,指着從對面山樑伸延過來的一道山腳道:「此山之後,乃秦軍大營也。」趙括目測一下,從他們站的地方到那座山樑大約二十餘里,而那座山腳也大約長二十餘里,它與另一支山腳合抱而成的谷口特別清晰,大約有山腳的多一半長。山腳上也築有壁壘。由於山腳的阻攔,秦軍的營柵分佈被完全遮蔽,谷內一片火光,在天空中凝成一朵朵烏雲。
廉頗又指了指西邊十里之外,道:「長平之入上黨也,彼徑最捷。吾閉此徑,則斷入上黨之道也。」又指了指東邊,道:「二十里外亦有孔道通上黨。吾夾山而守,此道斷矣!」
廉頗的門客加上趙括帶來的家臣和青年軍官,總計有百十來人,在石牆上漫步。現在牆上是十步一卒放哨,其他人都在牆下休息。軍營設在山後的山谷中、山坡上。更遠處,燈火通明,應該就是民眾居住的場所。由於營地管理得很嚴格,山谷中不聞多少污穢之氣。但成群結隊的蚊子卻鋪天蓋地而來,兇狠向士兵們發動攻擊。
一邊看着地形、壁壘和營地,一邊聽廉頗的介紹,雙方來到一段與前段石牆垂直的石牆前。趙括等走上石牆向下觀望,一條道路從山下蜿蜒而過。不用說,這就是扼上黨咽喉的丹朱嶺陣地了。
廉頗道:「吾所念者,惟此道耳。此道不失,則上黨無恙!」他指了指對面山上的秦軍陣地,復道:「彼欲攻吾,必出山岡,下山而復登山,力不能濟也。」他又指着向兩端延伸的石牆道:「城長三十里,彼亦難繞出吾後而攻之。」趙括注意到,這道石牆不僅控制着進入上黨的道路,而且也為山谷中的軍營提供了防禦。在這裏,廉頗部署了一萬人,另有一萬人的部隊隨時可以加強他。
順着這道石牆下到山腳,天已經開始亮了。這道山腳與夜間上山的那道山腳幾乎相連,兩道山腳合抱成的山谷中,依然安置着大量軍營。山腳之外就是連綿的城壘,城壘之外,就是丹水。
廉頗道:「天色已明,今日且住。不時將聚眾點兵,餐後,吾恐秦人將至也!」
趙括道:「吾之營五千在上黨,願近之。」
廉頗道:「餐後便當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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