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一戰,秦軍順利前出到丹水岸邊,距趙軍丹水壁壘僅十里之遙;同時,奪取了趙軍設於谷口的兩座城池,消滅了五千趙軍士卒,斬一名裨將軍和四名校尉,參戰部隊評為「盈」沒有任何問題!
當天晚上,白起就秘密趕到谷口,在王齕和一群五大夫、公乘的陪同下,實地勘查了戰場,結合戰地實際,聽取了王齕等的匯報。這群高級軍官還親往營地,探視了作戰人員和傷員,傾聽他們在戰鬥中的感受,詢問他們是否害怕。這些來自巴蜀地區的士兵多不認識這些高級官員,也聽不懂他們的話,必須由帶隊的公大夫、官大夫、大夫們轉述翻譯。儘管如此,大家還是感受到這些大人物的善意,特別是當頭的那個人,稱讚他們叫人認識了巴蜀人!
巡視完畢後,白起和王齕進入城內的大帳中,遣走所有隨行人員,獨自交談了很久。兩人在泥地上又寫又劃,不時還有一兩句爭吵,但立即就壓低了嗓音。直到天明,城上響起聚軍點名的鼓聲,兩人的交談才告一段落。王齕出門處理每天的軍務,白起和衣躺在地上,閉目微寐。待王齕處理完軍務回來,白起向他告辭。王齕留他吃了早飯再走,他只找王齕要了一袋炒粟,帶着一百騎士路上分食,騎馬返回高都。
高都在長平以南約七十里,與長平間由一座並不陡峭的小山隔開,與泫水谷地有山路相通,可以避開趙軍壁壘的觀察。趙軍進入長平後,白起就把自己的活動重心從安邑轉到高都,安邑的一切政事都交給皮綰負責,兩年一直如此。皮綰要白起注意安全,白起道:「廉頗自守之賊,豈能害我!彼敢入高都,吾將使其不得出也。」話雖如此,白起兩年來一直在安邑、野王、溫、軹等地飄忽不定,並不斷派遣河東軍隊作戰,造成自己不關心長平局勢的假象,同時展示河東的戰鬥力,威懾廉頗不敢輕易與自己言戰。
王齕被委派主持制定上黨作戰計劃後,白起與他多次商議,秘密制定了糧食戰的作戰方案。白起道:「長平彈丸之地,三萬人守之足矣。彼以十萬眾,知其無略也。但張大其勢,彼必增兵。增則徒耗其糧,未得其實。吾有兵五萬,足以破之。」王齕深以為然。
回到咸陽,王齕向張祿密報了糧食戰的策略。白起和王齕關於長平地區根本容納不了十萬大軍作戰的意見提醒了張祿。張祿道:「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數,四曰稱,五曰勝。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勝兵若以鎰稱銖,敗兵若以銖稱鎰。今吾將以銖稱鎰,而為勝兵,如之奈何?」
秦王也召見了王齕,聽他詳細解釋了糧食戰計劃,隨後批准了他們的計劃。於是秦國上下開始大張旗鼓的戰前動員,報仇雪恥、誓斬賊頭全國十個郡,郡郡徵兵。一時間諸侯震動,邯鄲震動,趙王震動。趙王遂主動將長平的兵力增加到十萬,而廉頗則為了構建起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把上黨的幾乎全部居民都轉變為工程兵,上黨的糧食生產完全停止。上黨的精壯都被徵發,上黨不再生產糧食,上黨的全部居民都必須靠軍糧養起來。十萬士兵,二十萬居民,一天耗糧達三萬石,一個月百萬石。如果這樣堅持一年,邯鄲的收成已經不夠上黨開銷了。
邯鄲於去年秋天往上黨運送了五百萬石,扣除損耗,實際到糧三百多萬石,全都存放在臨時搭建的糧倉中,鼠噬蟲咬,又有相當的損失,長平的老鼠倒茁壯起來。所以到年初糧食就吃完了,二月時邯鄲掃倉又運了三百萬石,實際入倉二百多萬石。為了支撐更長的時間,趙軍減少了糧食定量,特別是對居民的糧食定量。由於吃糧大戶是居民,減少定量後,糧食消耗減少了三分之一,一天約二萬石,一個月六十多萬石。廉頗放了心,再支撐四個月,秦軍總不能不撤軍吧!而秦軍一旦撤軍,趙軍跟蹤追擊,一路的俘獲、戰果,糧食自然不成問題!
從二月到四月,秦軍只打通了端氏到丹水的通路,還未摸到丹水防線的邊,這讓廉頗進一步放了心。以這樣的速度攻擊,再堅守兩個月完全沒有問題。
昨天,廉頗親自觀察了趙軍與秦軍的戰鬥。儘管秦軍戰力強悍,但趙軍也絲毫不落下風。前出到谷口的應該是秦軍的前軍,從交手的情況看,大約有四五萬人,則秦軍全軍至少在十萬以上。但如果秦軍沒有明顯的戰力保留,都是這樣的戰鬥力,自己穩守防禦應該不成問題。
就在廉頗整頓軍隊,激勵士氣,準備與秦軍大戰之時。邯鄲派軍使傳來情報:南郡兩萬士卒已經進入河內,要廉頗小心在意。
廉頗估算了一下,南郡二萬,加上河東一兩萬,高都方向可能出現三萬以上的秦軍,加上泫水方向的秦軍,總兵力將達十三五萬。自己十萬人是不是有些不夠呢?他當然知道長平這個小地方其實容納不下十萬人作戰。但打仗是要死人的,如果自己一邊人死了沒有人頂上去,而對方那邊可以隨時補充,那仗也就沒法打了。以白起「人屠」的綽號,一仗死個幾萬,他連眼皮也不會眨。
更何況,打仗沒有萬無一失這種事,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弱才是常態。萬一對方集中力量打擊一點,惟一的應對就是往裏面填人,誰填的人多誰贏!
考慮到這一點,廉頗謹慎地向邯鄲提出:「彼兵於上黨無大害。若一二月間得兵五萬,則善之善矣。」
讓廉頗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準備迎擊秦軍來犯時,秦軍竟然也開始築壘!王齕先在谷口修築起一道壁壘,這還好理解,為了保護糧食、輜重等後勤物資,以及傷員、文職、高級官員等重要人物,建立穩定的基地是必須的。但隨後王齕的操作就更加奇怪,他把壁壘沿山脊向北延伸,一直修到丹朱嶺旁邊。這讓廉頗大惑不解。難道王齕過來不是奪取上黨,而是要把自己困死在上黨嗎?自己的背後就是邯鄲,所有通往邯鄲的道路都在自己嚴密控制之下,自己的後路決不會被切斷!最壞的結果,守不住上黨,全軍撤回邯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王齕的舉措看上去更像是保衛河東。但廉頗不相信,白起會膽小到這種程度。深深的陰謀感襲上廉頗的心裏。他小心地估算着哪裏出現了意料不到的破綻,被白起抓住了
無事之時,廉頗會來到大帳後面那外高山上,長平的整個戰場盡收眼底。他一寸寸地巡視着,估計着白起的行動,始終沒有找到可以被白起利用的破綻。
但白起顯然不是無的放矢啊他會突向哪個方向呢?
更多的消息傳來,漢中、南陽也都出現了動員的跡象。四月正是春耕農忙季節,又是青黃不接之時,在這時動員士卒前所未有!
趙王感到極大的壓力:自己已經竭盡全力了,而對方似乎才剛剛起步!廉頗也感到巨大的壓力,他覺得自己摸到了王齕不急於進攻而是忙於修築壁壘的原因:白起要調集絕對優勢的兵力,一舉壓倒自己!王齕的任務只是建立陣地,為後續援兵的到來鋪平道路。
如果是這樣,按理廉頗應該搶先發動攻勢,爭取在白起主力到達之前殲滅王齕的部隊,至少也要破壞掉這個進攻陣地,不能讓白起從容排兵佈陣,然後對準自己的缺點,狠狠來上一下。
廉頗叫來諸將,商議出擊事宜。
谷口的作戰對趙軍刺激很大,很多將領都認為未能救出谷內的守軍是一項恥辱。王齕在消滅了谷內的趙軍後,沒有立即發動進攻,而是忙於築壘防禦,大家認為是一種心虛的表現。估計秦軍在連續作戰後,損耗很大,一時無力進攻,正等待後援。當聽到廉頗提出主動出擊的動議時,大家全都同意。
上一次打北面的陣地,吃了地形很大的虧,有將領提出是不是換一個地方,攻擊南面的陣地。
馬上有人不同意,南邊的陣地離主陣地更遠,中間還隔着一座小山包,雖然不是什麼障礙,但比起北面的土坡來還是要高得多。
但那人堅持道:「彼山居中央,四野盡收眼底。誠攻守之要也。王齕雖怯,未可一陣而破之,自當陣伍堂堂,立於不敗而後求勝。」
這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廉頗。攻擊王齕應該着眼於持續不斷的進攻,短促的突擊是沒有作用的。如果攻擊要持續一兩天甚至數天,南面的陣地的確更利於出擊。特別是,王齕的壁壘是沿着趙軍壁壘的方向向北延伸,南邊缺少壁壘掩護,如果能夠以那座無名的小山包為依託,建立起前進陣地,持續不斷地猛攻幾天,或許能夠改變戰局。目前,他相信,兵力是己方佔優。只要發揮出兵力的優勢,其他陰謀都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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