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子比信陵君年齡要大上一些,加之磨礪甚嚴,比之信陵君要滄桑許多,倒似與魏齊、晉鄙等一干老臣同齡。當二通鼓響起,眾臣由信陵君和太子領着,同往宮前庭中。龍陽君立在宮前階上,魏王可能在宮中就坐。
例行的朝禮後,龍陽君宣佈議事開始。魏齊首先報告了秦使來訪,隨後又有幾名大臣報告了其他一些事情。龍陽君一一記了,進到宮中報告,出來道:「着信陵君與群臣議決來報!」沒有別的事,朝議就此結束,總共不足半個時辰。
散朝後,信陵君宣佈接待秦使,由段子干和須賈大夫負責,秦太子主持!秦太子十分道:「臣焉可!願侍以君侯!」
信陵君道:「臣親領軍御秦,見之不便!願太子代之!」然後不理秦太子的挽留,直接走了。魏齊和晉鄙也跟着離開。
太子道:」臣為秦質,焉得東道而待秦使!「
段子干和須賈道:「太子質於魏,是魏王客也。敝王相托,正合東道之義。願勿辭!太子其思之,魏王、信陵君皆難坐東,王之客惟太子,寧臣等為東乎?」
這下太子為難了。魏王肯定不會親自出來接待,信陵君因為自己曾經與秦作過戰,也不願與秦使面對面;自己身為魏王客,幾乎是惟一有資格代表魏王出席的人。如果自己不出面,那麼接待的級別就降低了;如果自己出面秦太子代表魏國接待秦使,怎麼也覺得怪怪的。
然而由不得太子多加思量,這邊已經把席位都安排上了,就在旁邊的一個偏殿中,而秦使已經在大梁門外等候。
尊俎鼎爵皆已就緒,樂隊舞女也各自到位,段子干和須賈請太子上坐,囑咐了幾句,須賈直出大梁門迎接。早已等候在門前的秦使們與須賈見禮,在揖讓下依次魚貫而入,來到偏殿前。音樂響起,站好隊的舞女就於庭前起舞。段子干立於階前,高聲唱道:「王客秦太子迎秦使!」
這一傳唱將秦使給弄暈了,賓相立即出來反對道:「奈何以秦太子迎秦使?」
段子幹道:「秦太子,王客也,素親於秦,合為東道。」
事出倉促,大家來不及商議,但似乎不能因此而中斷禮儀。段子干繼續唱道:「奉賓入席!」深深一揖。一眾秦使進入殿中,往上看時,的確是秦太子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主賓比較機靈,主動以臣禮向上敬拜道:「臣行人中郎廩,謹奉太子安!」
太子於座中答道:「於魏得見中郎,敢奉王安!」
段子幹道:「太子今奉王命為主,敢請秦賓入位。」
按禮儀,主賓的席位就在主人的旁邊,以示地位平等。但面對秦太子,秦使卻不敢往主賓席上坐。太子坐起揖讓道:「請貴使入席!」
秦使意識到這可能是魏國的一個陰謀,讓太子充當主人,如果秦使以待太子之禮待之,就可以理解為將秦國的地位降到魏國之下,這顯然是不可以接受的。在太子的鼓勵下,秦使回禮後,坐上了主賓席,其他使臣依次落座。
按照常規,主相段子干出面致辭,用華麗的語言歌頌了魏、秦兩國的友好關係。
秦國的賓相也致了一段華麗的辭藻,表達對魏國的友好感情。然後話鋒一轉,道:「臣近聞魏軍出於安邑。安邑蒙大國相賜,已十餘年,敝國生民賴焉。猝聞大軍至,敢問其故!」
須賈避而不談,反問道:「臣聞大軍入安陽,駐幾邑,何也?」
賓相答道:「秦與魏共伐趙,秦伐趙至邯鄲,數日乃退,道安陽而趨南陽,為魏所阻,遂入於幾。願魏念同盟之情,開安陽之道,而令秦歸。」
須賈道:「秦與魏共伐趙,秦出邯鄲,而魏居太行。秦入幾,欲出安陽;魏入唐,蓋道安邑。此正同也。魏不絕秦,秦必不絕魏!」
太子突然發聲道:「蓋聞唐,韓邑也;幾,舊魏邑,今趙邑也。是耶,非耶?」
太子突然發問,引得魏國這邊十分尷尬,但太子既是自己請來的,起碼的尊重還是要有,段子干答道:「太子所言是也,幾本魏邑,二年前為趙襲奪,魏不忍兄弟相爭,屢遣使索歸,趙欲歸之久矣,惟取值也。」
太子點頭,對段子干拱手道:「謹領教!」
秦賓相道:「大夫所言是也。魏不絕秦,秦不絕魏。願魏通南陽之道,秦當備東道於安邑也。」
魏國三人,包括秦太子在內,都沒有想到秦使這麼好說話。兩人一齊行禮道:「大國之惠,小國之福也!」
第一輪談判進展得非常順利。段子干和須賈以太子的名義,請秦使酒宴。各人盡歡。
宴罷,太子和秦使同往城南館驛。太子問道:「勢何急也,而允魏之請耶?」
秦使道:「事急矣,必亟出秦軍於幾,遲恐難保!」
聽到秦使如此說,秦太子也有些急了,問道:「今已至矣,復將奈何?」
秦使道:「當請魏使入幾,拔出秦軍。」
秦太子道:「幾之軍究竟何如?」
秦使道:「臣等亦不明,但知魏遮其道,不通南陽,乃命臣等行也。今獲魏允通其道,當急報之洛陽。」
秦太子道:「其奈洛陽何?」
秦使道:「太子不知。為拔幾之秦,安邑、大梁、濮陽、陶四地齊動,客卿張祿居洛陽以調動之。臣之所使,蓋奉於洛陽也。」
太子心裏有些不忿,自己身為太子,如此大事不僅不能主持,甚至不能與聞,卻讓一個剛剛入秦的客卿來主持,自己只能在一旁觀看!念及此,太子道:「既如此,便當速報洛陽!」
於是一葉扁舟載着一名信使沿鴻溝直趨洛陽。
第二天,太子在梁西驛中聽說秦使又與段子干和須賈見面,這次是事務性會談,沒有主與客的區別,只談事情。如是兩日,終於傳來談判的結果:魏遣一公子入質於秦,魏遣使與秦趙和。太子聞此訊,頗感絕望:自己大約要在魏國長住了。
秦王傳令,太子代表秦王與魏會盟。秦王的信使終於詳細地向太子介紹了胡陽的處境:由於趙軍距邯鄲不遠,趙軍的損失可以隨時補充,而秦軍只能越戰越少,終於會不免於失敗。陳四帶回秦國的山川地理圖,被穰侯派畫工重新做了圖,這次信使就帶出一幅。看着圖上標誌的各邑形勢,太子也能體會到形勢的嚴重。
為了儘快調解秦趙的爭端,魏王不等會盟,就派出了使者,出使幾和邯鄲。等到五天後會盟時,魏使已經從邯鄲回報出使的結果:趙國必須獲得幾邑,方能言和。本着同盟之誼,魏國大度地宣佈放棄幾邑,就送給趙國了。而秦太子也宣佈,為報魏王之恩,安邑將竭盡東道之義。
秦、魏結盟後,秦軍的危險基本解除,秦軍退出幾邑,取道南陽,過黃河,經洛陽歸國。秦軍前腳撤出,廉頗後腳就沖入幾邑,幾乎與秦軍的後衛遭遇。兩軍相互警戒了一陣子,沒有發生衝突。
黃歇對這一結果雖然談不上十分滿意,但也在意料之中。魏利用與秦和談的機會,擺了太子一道,使太子與張祿之間留下一道不易察覺的隔閡,如果時機成熟了,略加引誘,就可能是引爆秦國動盪的引子!秦與趙雖然明面上議和了,但趙人的態度十分明確,決不能屈居人下,所以從秦手中失去的幾邑,一定要奪回來,甚至不能留給魏國。胡陽在邯鄲城外的騷擾,明顯引發了趙國極大的怒火。所以黃歇全力促成了兩國的和解,讓胡陽回到秦國,胡陽的怒火也將燒向趙國。
張祿和黃歇依然留在洛陽,處理善後事宜:秦軍歸國,魏軍入出安邑,魏公子入質。按照議定的程序,魏國調解完秦趙糾紛後,即派人和秦使一起前往唐城,與魏軍取得聯繫。
幾天前,司莽派出的信使、信陵君的門客也到了。司莽向信陵君詳細報告了整個事件的經過,說明了自己的處境:兵雖萬人,而勝戰者不過三五千人;輜重糧草消耗一空,只能在韓邑中連唬帶騙地徵集糧秣;周圍的韓邑對自己並不友好,但懾於萬人的兵力規模,暫時不知虛實,不敢妄動;但如果探知實情,難免不起二心。
信陵君得到這個通報時,與秦結盟的事項已經基本落實。信陵君讓信使回報司莽,魏公子一定保信陵邑民無恙,不必憂心。現在一得到秦軍退出幾邑的消息,就立即催促派人入安邑,與秦接洽。
派往安邑的使者,是瘦弱的梁尉公子。梁尉府與信陵君保持了良好的關係,又是魏王的心腹,兩邊都能放心。而且撤出唐城的魏軍,涉及很多兵家事務,一般人還真干不來;只有梁尉公子引着一幫梁尉府的家臣,有這樣的專業知識和能力。
梁尉公子帶着十來個家臣,和秦使一起離開大梁,至梁西驛向太子辭行,就往洛陽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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