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初賽那天並沒真的瞧清楚欒之帝座的模樣,但是弓月卻是知道,自己面前的,就是欒之帝座。
那日在九星天羅鏡內,她貓在婆娑樹影之中,雖不曾看得清楚,但是也隱隱的知道他儀容非凡。
眼前這般近的距離,她終於看見了他的面容。
弓月的身子輕輕晃了晃,她覺得自己可能掉的速度太快,導致視力出了些許問題,她看向欒之,竟然覺得他的面容竟是有些難以辨識的,卻是周體像是發出了月光一般的清輝,皎潔而又幽靜,與那日在九星天羅鏡內的感覺雖然一樣,但是即使眼前這般親近的距離,她卻無法看得清明。
只是依稀感覺得到,這位帝座,周身上下,無處不是巧奪天工精美絕倫。
弓月無端的覺得呼吸都小心了起來,這位收斂了鋒芒的上神,卻是讓她無法對上他的眼睛,但是目光,卻又有些違心的,看着他的衣擺,餘光感受着他不染半絲凡塵的氣息。
覺得過了很久,但這也只不過過去了一個剎那,看着欒之的衣擺,就自然看到了衣擺旁邊的——塌了的軟榻。
看着被自己砸塌了半邊的軟榻,弓月面容發苦,心裏首先想到的竟是此刻真是為難了欒之坐在另半邊都歪斜的軟榻上,還依然能手握紫砂小壺,坐的還這麼穩當。
還能這般不失儀態。
再然後她想的就是這可要怎麼賠償才好。
好像聽說這位帝座在九重天上愛享受是出了名的,對生活日常所用所食講究到了極點,就沖他在這個緊急關頭都這麼緊張他的紫砂小壺,也知他有多緊張身外之物。
現在她可是砸壞了他的軟榻啊……
再再然後,她想到的就是這次賽事可是由他主辦的,也是評審之一,現在還沒有進決賽,就被他看見她這般狼狽尷尬的一面,這……
她連忙就準備躬身道歉,衡量了一番,她覺得身外之物的損壞,應該罪名更大些。
卻是不知是不是方才驚嚇之中跳起的太猛,小腿突然鑽心的疼,上身已拱了手,下身卻是跟不上,咚的一下,栽倒在地。
欒之的目光在茶台上掃了幾掃,後而才將紫砂壺放到了目測最穩妥的位置,這才站起身來。
「呃……你……」欒之想伸手扶弓月一下,卻是停在半空,抿了抿唇,道:「你的尾巴似乎受傷了。」
尾……尾巴?
弓月震驚的低頭看去,就見自己不知何時現了原形,她甚至完全都沒有感覺到,自己就——現了原形!還只現了一半!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竟是暗紅的蛇身……
我的天哪……
光天白日的,她玄蒼的繼承人,走到哪也會得人恭敬有禮的喚她一聲『上神』『殿下』,她竟然還能現了一半的原形!
而且,而且還是在這如玉雕琢一般的天人面前!
而且這人還是賽事的主辦!
再沒有什麼詞可以形容弓月此時此刻的心情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寧可半空中墜下掉到岩石尖上,還不如來個對心穿算了……
她連忙就要運氣,卻是半分仙力都匯集不起,實在是心難靜心難平,折騰了數次,便也就認了命了。
她這般漲紅着臉,欒之帝座已靠近到了她身前。
弓月現在是連他的衣擺都不看了,別過了頭去。
「別亂動,不日之後你要參加決賽,別到時影響了發揮。」欒之的聲音非常好聽,如果弓月不是眼下這種尷尬的場景,她真的覺得聽欒之說話也是一種享受。
手邊有些發癢,微微側了側目,睨見欒之已躬了身來,長及膝的雲發華麗而隆重的傾泄下來,髮絲盤了個旋,碰到了她的指尖。
她的手縮了縮,卻不知怎的,並沒有收回。
尾尖漸漸傳來微涼的感覺,清清涼涼從皮膚滲透進去,非常舒服。
欒之指尖發着輕微而有力的銀色光氳,在她的尾巴受傷的地方輕輕柔柔的施力。
萬籟都俱靜了。
仿佛,這並不是她砸下來將他半個仙榻毀了大半並且還現了半身的原形,沒有剎風景的軟榻,只有如畫的人,在畫中,彎身撫水,碧波蕩漾……
他驚為天人的眉宇,縱然斂去了鋒芒,卻掩不住他的清高傲然,單薄的唇並無太多血色,使得他整個人都有些微涼,就連他那溫和的目光,都是冰涼的,如寒涼的月光。
哪怕他在做的,是這般溫柔的動作。
哪怕他在做的,是這般溫柔的事。
有生以來,弓月第一次覺得,時間可以過的如此的慢,一日的時光可以如此漫長。
她身體僵硬如石,她知道欒之一定感覺得到,因為她清晰的看見他唇角微微扯出的一絲戲謔的笑意。
「好了。」欒之收回手,站起來,看着弓月後輕輕一笑,伸手一拂,弓月的下半身,恢復了人形。
弓月的臉更紅了,趕緊站了起來。
欒之似乎一點也沒有取笑她的意思,道:「好好休養,就算是比賽也無需這般拼命,只要盡了力,平日裏多加練習壯大自己,這才是這次賽事的意義,至於能得第幾名,其實有什麼重要?」
弓月起身後就試了試,果然半絲痛意都沒了,不止如此,還感覺得到仙力一點點的恢復了過來,她很感激欒之,再一聽欒之這一番話,更是覺得非常非常的言之有理。
「回去吧。」
弓月笑彎了眼睛,拱手言謝,欒之回以微笑頷首。
踏上祥雲的那一刻,弓月回過頭來,對着欒之揮手再見:「帝座果然名不虛傳,人漂亮心地又這般良善,咱們決賽見!」
欒之微笑不改,點頭目送:「決賽見。」
弓月心情大好,眨眼就沒了蹤影。
青山綠水之中,欒之笑望着弓月遠去的方向,笑容越來越圓滿。
在他身後丈餘外,山石之間波紋輕動,一身影蹙着眉顯了真身。
東澤上前了兩步,對着欒之的背影道:「她砸翻了你半個軟榻,你竟然還笑?」
欒之不語,也不回頭。
他看着浩浩九重天層層的白雲,笑容越來越好看,卻沒人看得見,他的笑容似乎很有深意。
東澤見他不理,覺得沒意思,捏了個仙訣將軟榻變小收入袖內,很自覺的走人回去看看是不是能修補。
欒之對着天上捏了捏手指,十幾道青衣道衫的人影從雲層中現出身來,如同紙片一樣沒了靈動,急速到難以辨識,附回到了欒之的指尖。
欒之依舊微笑,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