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大宋世祖最新章節!
尚書省治中從事李彌大神色急匆地走進東華門,一路上全是入內閣辦公的中低官員和書吏。
見到李彌大,都客氣地拱手招呼。
「李治中/李官人,早啊!」李彌大是太宰蔡卞的幕僚長,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大宋的二號大秘——一號大秘是秘書省左散騎常侍兼機要局主事宇文虛中。
官階不高,但很有實權,就算是學士尚書們遇到了,都要親切地叫一聲李治中。
李彌大強打着精神,擠出笑容來,一一回應,腳步絲毫不敢放緩,急匆匆地走進東閣最裏面的閣房,太宰蔡卞入值辦公的房間。
蔡卞早早就在裏面辦公了。
「蔡公!」李彌大走進來叫道。
蔡卞抬起頭,看到李彌大額頭上滿是汗珠,氣息微喘,神色有些慌張,不由地皺起眉頭。
李彌大三兄弟是成均大學第一批學生,後國考中試,李彌大成績優異,成為第一批庶吉士。
散館後歷任地方多職。
蔡卞與李彌大的父親李撰有舊,又同屬閩黨——李撰為閩州連江縣人。
蔡卞出任太宰已成定局後,挑選自己的大秘——治中從事時,先是選了五位候選人進一步考察,其中就有李彌大。
到最後,他脫穎而出,正式成為尚書省治中從事,主理治中局。
做事細緻,沉穩可靠,今天怎麼這麼驚慌了「出什麼事了」蔡卞不動聲色地問道。
李彌大從懷裏掏出一份報紙,展開攤在蔡卞跟前。
《鳳閣報》!中書省又名鳳閣、紫微省。
紫薇太大,不敢用,於是就用了鳳閣之名,以《鳳閣報》作為中書省的官報。
蔡卞狐疑地看了李彌大一眼,順着他的手指,看向了第二版。
版面中間有一篇文章,名字就讓蔡卞吃了一驚。
《彈劾尚書省太宰蔡某大不敬疏》。
急忙往下看,越看蔡卞的臉色越難看。
文章說,「昊天蓋高,祀事為大」!祭祀除了祭天地祖先,還包括治陵墓。
歷朝歷代,新帝即位,無不先擇地修陵,以求千秋。
本朝體恤民力,太祖定下先堪寶地,千秋後方可修陵的祖宗之法。
文章還洋洋灑灑,說本朝皇陵修建制度,從太祖到太宗,再到真宗,幾經改善,從草草無章法到井井有條。
一般是新官家即位後,朝廷先遣使去鞏縣,在太祖劃定了那一大塊區域裏,擇定方位和大概位置,然後工部官員做出設計和預算,開始準備——真要是按照祖制,在皇帝駕崩後九九八十一天完成皇陵建設,工部官員只有上吊的份。
等到先帝千秋,再由山陵按行使主持,司天監官員會同陰陽術士共同勘察陵寢位置,找到具體的吉地,叫做「得地」。
得地之後要上報給新官家和太后等人,並附上地圖。
新官家、太后同意後還要派遣官員進行「覆按」,即另派官員對報上來的陵區位置進行實地考察。
「覆按」的結果再上報,新官家、太后做出最後決定,早就準備多年的工部馬上甩開膀子干——剛才那些名目其實都是走流程、增加儀式感,實際上吉地早就勘察好了,一切也都準備好了。
否則的話,這些事就來回扯皮兩三個月,修陵的山陵使和工部官員,真的只有上吊了。
要知道本朝的規矩是七月而葬——《禮記.王制》:「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
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
」哲廟先帝感念自己英年早逝,大志未酬,心中十分憾恨,特意交代趙似,他無臉去見父皇和太祖太宗,所以五月而葬即可——理由是太祖太宗兩位皇帝是六月而葬,他不敢超越兩位祖先。
上疏東拉西扯說了一通,主題無非是皇陵之事十分重要,本朝雖然是事後治陵,但是七月而葬,時間過於匆忙,所以必須在身前做好萬全準備。
鋪墊到這裏,看文章的人都知道了,勘察皇陵吉地,準備修陵工作,是任何一任執相的頭等大事。
侍君如侍父,準備皇陵事宜,是做臣子對君上的孝敬和無上責任。
到這裏,作者開始圖窮匕見。
他赫然指出,當今官家即位十二年有餘,三人執宰無一人遣使勘察吉地,沒有下令營造部做好準備...總之,什麼準備工作都沒做,這是對官家的大不敬!現任執相、尚書省太宰其責難咎!作者還在上疏最後哀嘆悲鳴,嗚呼哀哉,當今官家立下如此不世之功,臣子卻如此大不敬,真是哀哉嗚呼。
看完後,蔡卞的後背都濕透。
好狠毒的文章,這是嫌自己死得不夠透啊。
蔡卞可以想像,這文章會引起極大的反應,甚至會引起新舊兩派極其難得的一致。
自從紹聖年間,新黨重回朝堂,保守黨和舊派就與自己仇深如海,不共戴天。
現在遇到這麼好的機會,肯定是會往死里整自己。
新黨...下手的就是變法新黨骨幹啊。
蔡卞一看完這篇文章,就隱約猜到誰是幕後黑手。
至於新思潮派——它與新黨現在是政治盟友,但是政治理念截然不同。
新思潮派對官家奉如神明,自己居然對官家大不敬,這怎麼能容忍異教徒不可怕,異端才是最可恨的!他們肯定會群起攻之。
眾叛親離!舟中敵國!這一招好狠啊。
蔡卞雙手微微顫抖,強忍着心中的惶然和恐懼,再看了一遍這篇文章,看到了署名——王之渡。
中書省右資政、前禮部尚書王之渡!蔡卞更加篤定,幕後黑手是誰。
「蔡公,屬下打聽到,王右政這份彈劾上疏是昨天送到秘書省通政司,今天《鳳閣報》就刊登了此文。
屬下還打聽到,《浩然報》以及其餘十幾家報紙,都放出風聲,明天要專刊此文。
蔡公,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李彌大身為蔡卞的幕僚長,兩人是一榮俱榮,所以對此事格外上心。
「是啊,此前一個多月的那些彈劾,都是蓄勢造勢。
今天這份上疏的見報,是直奔老夫心口的一刀。
大不敬,老夫千想萬想,想不到他居然給我編織了這麼一個罪名。
三大罪之一,難道他就不怕被牽連到難道置於死地而後生,以為這樣,外人就不會覺得他是幕後黑手」蔡卞的話帶着幾分悲嗆。
李彌大隱隱猜出些什麼來。
這時,一位治中局的書辦在門口稟告道:「太宰,治中,左散騎常侍宇文官人前來拜會。
」蔡卞心裏一驚,勐地站了起來。
宇文虛中來了!難道他帶來了官家的口諭,叫自己辭職,免得難看——傳聖旨上諭,自有校書郎負責,用不着他親自出馬,除非官家有口諭需要傳達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