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心情大好的章惇傳令家僕在園子的臨水榭亭里擺上酒水菜餚,拉着黃覆和來報信的許將,非要喝上幾杯。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章惇抬頭看了看天色,上弦月掛在空中,清朗冷澈,拖着一層光暈在雲朵中穿行,時明時暗。
不遠處,水池波光粼粼,在十幾盞燈籠下,照出點點金光,搖曳閃爍。
「萬事皆好,唯獨這月色不美。要是圓月,就十全十美了。」章惇昂然說道。
「子厚,天下那有十全十美之事。」許將在一旁勸道。
「哈哈,沖元說得對,是老夫過於苛求了。」章惇端起酒壺,給許將和黃覆斟滿一杯酒,給自己倒酒時,手一抖,灑出來一些酒水,流在桌子上。
許將看在眼裏,沒有出聲。黃覆關切地問了一聲:「子厚,無恙吧。」
「沒事。只是心中激盪,還未散去。」章惇坐了下來,長舒一口氣答道。
「我們的官家...」黃覆心中也是思緒萬千,說了一個開頭,肚子裏的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
「安中,你現在才明悟到,我們的官家,為何讓人生畏?」章惇笑着反問了一句。他端起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
「認準的事情,千難萬難、九曲百折也要堅持到底。『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這份如鋼鐵一般的心志,如何不讓人生畏懼啊。」
黃覆端着酒杯,一時愣在那裏,直到許將輕輕地推了推他,這才清醒過來。掩飾似的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安中,怎麼了?」章惇看出老友心中的不安,問道。
「滅國之威,官家的威勢,更上一層樓了。」黃覆惶惶然地說道:「此前的官家,已然叫人坐立不安。挾此威勢的官家,一言九鼎...一語可定無數人之生死啊。」
「沒錯。」許將轉着手裏的酒杯,緩緩說道,「官家親臨前線,指揮滅夏一國。聲威權勢,已經可與太祖太宗皇帝並列。要是再收復燕雲十六州,甚至攻滅北遼。恐怕諸代先帝,只有太祖皇帝之功績方可與其並肩。」
章惇搖了搖頭,重新下了一個定義。
「稍遜太祖,略勝太宗。要知道,我們的官家,敢帶着數萬河湟蕃部騎兵,直入漠北,滅克烈、塔塔兒諸部,斬殺數萬,立京觀數十座。壓得漠北近半諸部,畏懼拜服,進尊號燕然可汗。陛下卻恥於此號,憤然不受。」
許將和黃覆面面相覷,「還有如此這事?」
章惇把趙似在漠北一系列戰績,簡略地說了一遍,許將和黃覆聽得目瞪口呆,許久才嘆道:「官家的殺性真重,明明是中興之君,卻有創國之君的胸襟和氣魄。只是自此之後,官家的威勢,天下難擋。一言九鼎都是小事,要是他像漢武那樣剛愎自用,何人可制?」
聽了兩人的感嘆,章惇在一邊幽幽地說道:「所以他才遠征漠北,把軍國之事悉數託付我等。以後此為常例。」
黃覆聽得似懂非懂,許將卻聽出章惇話里的意思。
「子厚,你是說陛下此後以國事委於宰相和三省,而他專事戰事?」
「沖元,我大宋不可能年年大動兵戈。遠征戰事之外,陛下喜歡微服私訪,遊走各處。」章惇補充了一句。
許將眼睛一亮,撫掌道:「妙啊,陛下如此威勢之下,安有權臣?就算是子厚你這位太宰,或者是我這位許太尉,膽敢擅權亂法,陛下只需一張紙片,幾員小吏兵卒即可把你我縛之。軍民萬心歸於一處,咸敢不安服?」
黃覆終於聽出意思來了。
「子厚、沖元,你說是陛下此後,可能會極少親理朝政?」
「鋒芒太利,容易傷及無辜,不如藏鋒入鞘,伺機而動。陛下知道後續的變法新政,阻力更大,故而遠征漠北,攻滅夏國,再創威勢,挾此威壓眾宵。但他也明白,威勢太盛,容易萬馬齊音,偏聽偏信啊。」
章惇解釋了一番,許將和黃覆忍不住跟着嘆息了幾句。
喝下幾盞酒,章惇微醺之間想起自己從中進士,到跟隨王文成公變法,數十年的經歷,一一在目。
「人世都無百歲。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間,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牽繫?一品與千金,問白髮、如何迴避?」
章惇搖頭晃腦地念完這闕范文正公的詞,許將端着酒杯的手定住了。
「子厚,你萌生退意?」
「官家與老夫相約五年之期。而今已過三年有餘,新政正在大力推行,初見成效。王文成公當年的設想,正在逐一實現。夏國也已攻滅,神廟、哲廟先帝的夙願已了。老夫一頭華發,也沒有什麼遺憾的。剩下的時間,算不上急流勇退,主要是交接吧。」
看着章惇銀白的鬚髮,許將沒有多問什麼。黃覆卻忍不住問道:「子厚,你急流勇退,可有去處?」
「官家與老夫閒聊時談及過,他邀請老夫退下來後,去成均大學、翰林院兼職國政教授一職。閒余之時可以寫寫回憶錄,把一生所經歷的事情告訴後人,把積攢的經驗也傳給後人。」
「如此也好。」黃覆想了想,這確實也算是一處不錯的去處。「子厚,你人還沒退,有些人就為你屁股底下的位子,開始動起心思,玩起手段來。」
「哈哈,安中,我知道你說的誰。呂吉甫、張天覺還有蔡元長,都有些按捺不住啊。」
黃覆驚訝地說道:「子厚,你都知道啊。」
隨即一想,是自己大驚小怪了,章惇執政多年,與諸多名臣鬥智鬥勇過,什麼手段沒見識過?這些跡象當然早有察覺。
他好奇地問道:「子厚,你說,繼任太宰者當是誰?」
章惇連連搖頭:「這等大事,由陛下乾綱獨斷,不是你我能揣測的。」
黃覆不依不饒:「子厚知道你我是皮毛相附。你去相致仕,我肯定也會辭去右僕射之職,跟着去成均、翰林湊湊熱鬧。說說無妨!」
「真要我說?」今天章惇興致很高,故意反問了一句。
「說,必須說。」
「要我說,呂吉甫、蔡元長都有機會。」
「他兩位?眾人都在揣測,下一任太宰極有可能是蔡元度。他做過秘書省侍中,極得官家信任,現在又在三省歷練,一副接任太宰的跡象。」
「哈哈,」章惇大笑,「他原本確實有接任太宰的機會。只是這三年,蔡元長做得太出色了。不得不說,蔡氏兄弟,確實都有才幹,一人長於協調,一人長於理財。」
黃覆愣了一下,「蔡元長做得太出色了?這三年,他遵循官家和子厚的方略,殫精竭力去豐裕國庫,又不傷民力,確實難得。是啊,官家不可能把尚書省操持在他兄弟兩人手裏,必定是要分開。」
章惇笑了笑,高深莫測地說道:「在老夫看來,這幾位繼任太宰的機會,其實都沒有某人大。」
他在許將的臉上掃了一眼,端起酒杯,準備抿一口,突然聽到府外響起歡呼聲,然後有鞭炮聲響起。
「百姓們也知道這大好消息,想必今晚,開封城都會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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