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的日子一晃便過,很快就到了九九重陽節。
一大早,九月還睡得迷迷糊糊,就被遊春折騰醒:「九兒,快起來,出門了。」
「去哪?」九月疑惑,睡眼朦朧,她翻了個身摟住遊春繼續眯上眼睛。
「帶你去個地方。」遊春笑着撫了撫她的背,掀開被子,今天是重陽節,也是她的生辰,他昨天便讓人開始準備,想給她一個驚喜。
「這麼早?」九月依然有些睏乏,這會兒,天亮了麼?
她揉了揉眼,抬了頭往外瞅了瞅,只是,帳幔低垂,根本看不到什麼。
「早些去唄,一會兒在車上再歇,好麼?」遊春輕聲哄着,今天也是她嫁給他後第一個生辰,他想好好給她慶祝一下,要不然,他哪裏忍得打擾她睡眠。
「好吧。」九月掩着嘴打了個哈欠,懶懶的坐了起來,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遊春鮮少這樣,尤其是她有孕之後,他更是百般的由着她,像今天這樣堅持哄着她起床的情況,還是頭一次,想來是真有什麼要緊事情吧,想到這兒,九月勉強打起了精神。
「來。」遊春見狀,起身取了九月的衣衫幫着穿了起來。
九月的迷糊,總算在梳妝之後得到了緩解。
兩人也沒有用早點,便在遊春的帶領下出了院子,坐上了馬車。
到了車上,遊春才取了讓煙蘿準備好的早點。
「我們要去哪?」九月很好奇,一邊吃東西一邊打量着外面。
天還沒有亮,外面黑黑的連路都看不見,他這是要帶她去哪?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遊春只是笑,依然賣着關子。
「這麼神神秘秘的。」九月越發好奇。
馬車似乎出了鎮,順着路疾馳了小半個時辰,九月吃飽喝足又依着遊春打起了盹,她沒反應馬車到了一座山腳,順着路緩緩的往山頂行去。
「九兒,到了,醒醒。」天光泛起魚肚白時,馬車停在了山頂,遊春才輕聲喚着九月,心裏多少有些不忍心,但,他相信她一會兒看到那美麗的一幕,一定會高興,一想到她能高興,他心裏便有所期待,最近,讓她太憋悶了。
「到了?」九月這次倒是醒得快,他一喚她便睜開了眼睛,「這是哪?」
「出去看看。」遊春神秘一笑,扶着九月下了車。
九月下了車,馬上便愣住了。
這兒是山頂,樹木鬱鬱蔥蔥,青草連綿,他們所站之處,前方沒有半點兒遮擋,一抬頭,便看到天際一片淺淺的光。
「好看嗎?」遊春扶着九月並立,面對東方,笑着問道。
「好看。」九月由衷的稱讚道,她明白了,他是特意來帶她看日出的,且不提這日出美不美,這份心已然讓她很是感動,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在哪裏看風景都是最美。
「去那邊坐。」遊春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空地已經被隨從們收拾出來,草地鋪上了一塊毯子,擺上了吃的喝的。
「好。」九月點頭,他什麼時候準備的這些?
熱流在心裏流淌,說不出的甜意縈繞心尖,九月衝着遊春甜甜一笑。
兩人過去坐下,相依着看着天際緩緩升起的日,隨從們很自覺的四下散去。
「嘗嘗這個。」遊春倒給她一杯帶着芳香的茶。
九月接過,聞了聞,這茶水帶着淡淡的菊味兒,只是,茶水卻清澈乾淨,若不是有香味兒,看着便與白水無疑。
「菊花茶?」
「菊釀。」遊春微微一笑,「今天是重陽,喝菊釀,賞菊花,品重陽糕。」
九月抿了一口,菊釀入口,那淡淡的香瞬間漫過舌尖,迅速漫延,唇齒生香。
「好喝。」九月雙眼一亮,又抿了一口,她想起了外婆,那些年在落雲山,每到九月九,雖然沒有像這樣登高品菊,但外婆總會做各種各樣的重陽糕、茱萸糕慶賀重陽節,也是給她慶生。
這一晃,外婆已然不在……
九月只覺心頭一緊,手一顫忙按住心口,氣息微亂。
「九兒,怎麼了?」遊春一驚,忙擁着九月檢查起來。
「沒事兒。」九月搖了搖頭,依在他肩頭,低低的說道,「我想外婆了,每年重陽,都是外婆在身邊……」
「以後,有我。」遊春確知她不是不舒服,這才鬆了口氣,攬着她輕聲說道,「每一個節,你都不會是一個人。」
「嗯。」九月柔柔一笑。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依而坐,享受着這一刻屬於兩個人的寧靜。
旭日緩緩的躍上山頂,就似掙扎着想要擺脫什麼桎梏般,漲紅了臉,終於,它成功的擺脫了某種束縛,一躍而上,掛在山頂上,紅紅的光也漸漸的變得耀眼起來。
天,徹底的亮了,陽光四射,照映在層層疊疊的山巒間,不遠處,傳來林間鳥兒的鳴叫聲。
看完了日出,九月也來了興致,纏着遊春問起了後面的安排,果然,除了喝的看的品的,他還安排玩的。
九月九的風俗,除了這些,還有個放風箏,遊春準備了一個並蒂蓮。
九月不能奔跑,便由遊春放上天后交給她把玩,兩個加起來幾十歲的就猶如孩子般,在山頂玩的不亦樂乎。
到了中午,九月才覺得有些乏,收了手。
今天所做的事雖然有些孩子氣,卻掩不住她的開心,他並不是一個擅長甜言蜜語的人,可他卻在用心哄她,給她製造浪漫驚喜。
今生遇到他,她何其幸運。
「睡會兒,我們去菊園賞菊聽戲去。」上了馬車,遊春便擁着她躺下,一邊說着下午的安排。
九月其實還是喜歡安靜,不過,他為她這樣費心,只為討她開心為她慶生,她今兒就當是熱鬧一回兒了。
遊春說的菊園就在白雁鎮上,裏面各種菊競相盛開,很是絢麗,這菊園裏,還設了戲台子,賞菊聽戲,也是鎮上鄉紳名流們的最愛了,所以,今天菊園的客人火爆。
但這並不防礙遊春和九月,因為之前他便派人安排好了一切。
遊春定了兩樓正中間的雅間,一進菊園,就直接帶着九月進了雅間。
屋子裏已經擺上了還沾着露水的各種菊,桌上也換上了各種菊的茶點。
九月探出頭打量了一下外面,只見了戲台子前坐滿滿的人,每個人頭上不是簪了菊,就是身上配了茱萸,她縮了回來,正要說話,遊春手捏一朵小雛菊走了過來,笑道:「入鄉隨俗。」
九月不由失笑,人家都簪那大朵好看的菊,怎麼到了她這兒就變成小雛菊了?
這時,戲台上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提示着好戲要開場了。
「演的什麼?也是與重陽節有關的嗎?」九月猜測着,她跟着看了幾場戲了,對這咿咿呀呀的唱腔實在沒什麼興趣,更多時候,都是纏着他給她說戲,比起台上那些人的腔調,她還是偏愛他低聲給她說戲時的清醇。
所以,戲一開場,她便直接問道。
「你瞧下去就知道了。」只是很奇怪,這一次遊春卻沒有給她說戲,而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嗯?我看過的?」九月驚訝的看着他,轉頭打量起戲台子來。
這戲台子的佈置很簡單,可不像她前世時看到的那種背景實化的戲曲舞台。
此時,戲台子上出現六七個人,有拿着茱萸的,有吃着重陽糕的,看起來就像是尋常百姓人家過重陽節那樣的場景。
倒是有點兒意見,不像之前看的那些戲一樣,上來就雲裏霧裏的唱,這個倒有些情景劇的意思了。
九月的興趣被挑了起來。
接着,台上的百姓突然奔走了起來,似乎是遇到了什麼事情,跟着場景一轉,九月看到了靈堂,一群人在爭執,而後面一位老者卻高高舉起了一個襁褓,眾人紛紛後退,似乎看到了什麼不祥的東西。
咦?九月一愣,這場面,有點兒眼熟啊,她有些狐疑的回頭。
遊春微微一笑,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繼續看。
台上的人唱了起來,這一次,九月認真聽了,並聽懂了,這戲台上演的居然是她的事情。
第二幕,她出生,被認為不詳,老者是她的爺爺,害怕的那群人帶頭的是她的奶奶,隨着戲的發展,一位師婆打扮的老婦沖了進來,搶下那個襁褓,師婆被眾人逼入深山,隱居廟後小屋,襁褓中的孩子慢慢在長大,她吃齋、念經、讀書、制符、拜佛,她行走在山林間,行善在山林間。
第三幕,她及笄,師婆壽終正寢,她被家人接回,一次回到小屋收拾東西時,相遇了他,她和他相識,相知,相憐,她為他求她爹爹出手相助,得到她爹爹的認同。
第四幕,她四處行善,幫助鄉鄰,她遇到了尋親而來的老王爺;他為了伸冤,帶着她爹爹毅然上京,結果被困牢獄,老王爺暗中相助。她卻被人陷害設計上京,一路坎坷。
第五幕,為了他,她上祭台,跳舞祈福,終感動上天,天降甘霖,皇帝龍心大悅,金殿召見。
第六幕,她為了他,放棄賞賜,金殿之上甘願擊響登聞鼓甘願滾釘板,只為了為他鳴冤平反。
第七幕,皇帝憐她真心,下旨重查冤案,並賜福德郡主之名,成全兩人美滿姻緣……
一樁樁一件件,簡簡單單,卻真真切切的點出了她為他所做的一切,甚至還把她的形象擴大了好幾倍,戲裏的她,那麼善那麼真,簡單就是聖母化身了,她哪裏是那樣的人啦?
九月看到最後,竟莫名其妙的淚流滿面。
她哭,不是因為她受的苦,她是被他的真心打動,一個人能把她所做的這些記得這樣細,還用了這樣的方式來表現出來,來給她慶生,這份心意,比任何的禮物都要重都要真。
「怎麼哭了?」遊春嚇了一跳,他只是想讓她開心呀,可不是招她哭來着,他不由無措的哄道,「怪我沒提前告訴你,別哭,你不高興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不能哭呀,會傷身……」
九月卻直接撲進他懷裏,不管不顧的痛哭起來。
「九兒?」遊春徹底傻眼了,這是怎麼回事?
這次為了給她個驚喜,他可是費了好一番心思的,身邊的臭皮匠一個因為紅蓮兒自顧不暇,一個也沒什麼經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今天的行程可全是他自個兒挖空心思想出來的。
可是,怎麼還惹得她這樣傷心了?
難道是因為他提到了她以前的事?
是了,剛剛她還說想外婆了,他接着就帶她來看這個戲,不就是引她傷心嗎?
「九兒,對不起。」遊春抱着九月,輕撫着她的背低聲道歉,「是我不對,是我思慮不周,我只想着用這樣的方式來記念我們的相遇,結果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不對,我馬上讓他們撤了,不許再演了,快別哭了好不好?」
九月只是埋在他懷裏不斷的搖頭,哭聲卻沒有停歇。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會牽動很多很多平時不去想不去翻的往事,她也不例外,只這一會兒的功夫,她想到了自己的前世,想到了今生,想到了她曾經的孤獨,可更多的,她想到了遊春對她的心意。
他能為她做到這樣的地步,她如何不感動?
上天待她不薄,她來到這兒,剛剛出山就遇上了他,在她以為自己將孤獨終老的時候,遇上了他。
「九兒。」遊春無奈了,搖頭?那是撤還是不撤呢?
一貫有主見的他,遇到九月的事便再一次的迷糊了。
「子端……」九月把心頭的委屈狠狠的發泄一番後,才抽着鼻子低低喊了一句。
「我在。」遊春這會兒也沒頭緒,只好抱着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她的肩安撫,這會兒聽到她的呼喚,忙應道。
「謝謝你……」九月抽泣着,低低的說道。
「傻九兒,你我夫妻,說什麼謝。」遊春靜下心,轉念間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可曾聽我說過謝?同樣,我為你做這些,也是理所應當的,你說謝,是不把我當你的夫婿麼?」
「哪個說的?」九月聽到這兒,忙抬頭辯解,一抬頭便看到他含笑的眸,她撇了撇嘴,「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
「好好好,我說的。」遊春見她終於停下了哭,心裏稍安,抱着她坐下,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似乎,他還是頭一次見她哭,還哭得這樣傷心,看來必定是自己哪裏惹她傷心了,這事兒可是大事,不能馬虎,他得好好問問癥結才對。
「本來就是你說的。」九月這會兒哭完,也覺得自己反應有些丟臉,抬手捂了眼。
「九兒,告訴我,為什麼哭?」遊春的手托起九月的下巴,認真的看着她問。
「還不是你啦。」九月臉一紅,倒是沒有迴避他的目光,抬頭迎視着他,說道,「我曾經以為,這輩子我必定是一個人了,沒想到,上天將你送到我身邊,我何其幸運……」
「傻九兒,就因為這個哭?」遊春啞然失笑,緊了雙臂緊緊的抱着她,笑道,「上天將你送給了我,那我豈不是更應該哭了?」
「你還笑。」九月臉上更燙,伸手擰住他腰間軟肉,瞪着紅紅的眼威嚇道,「不許笑。」
「好好好,不笑。」遊春嘴上應得好,可眼中的笑意還是泄露了他此時的好心情,「傻九兒。」
「我傻,我樂意。」九月白了他一眼,「反正,你惹哭了我,你得負責。」
「好,我負責。」遊春縱容的點頭,只要她不傷心就好,至於負責,他本來就想生生世世為她負責了,這還用說?
「這輩子,你已經招惹了我,你得認命。」九月還是頭一次這樣霸道宣言,她兩世的性子都不是這樣張揚的人,一向都是是淡然,甚至被動着,可如今,她卻衝動的想要放縱一把……不對,這是她的夫婿,對他熱情,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九月的目光在遊春身上打轉。
遊春帶着笑看着她。
也不知道是誰先主動,兩人就這樣看着看着……雙唇膠着到了一處,氣息纏綿間,溫柔輾轉,許久許久,都不舍分開。
樓下的戲已經換成了別的,可眾人的討論明顯還停留在福德郡主游家少主身上,他們頭一次知道,福德郡主這樣至情至義,頭一次知道,游家少主為何獨獨鍾情郡主一人,原來,郡主與少主之間還有這樣一段佳話。
而樓上的兩人,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甜蜜中。
「我們回家吧。」九月氣息凌亂,低低的說道。
「好。」遊春盯着她嬌羞的容顏,眸光深遂,他直接抱起了她,大步往外走。
下了樓,堂而皇之的穿過人群,走向菊園外。
眾人紛紛起身,驚訝、好奇的看着這一對璧人。
九月沒有理會他們,頭一次,她這樣坦然的無視所有人的圍觀,此時此刻,他們眼中只有彼此。
出了菊園,早有隨從安排好了馬車。
回到自己的院子裏,煙蘿幾人依然守着等他們回來,一見到他們,馬上送熱水送熱茶,送完就退了出去,如今這是她們的規矩了,根本不用提醒。
至於九月,現在有她們的少主伺候呢,哪有她們操心呢?
煙蘿幾人關了院門各自回屋歇息。
而主屋裏,累了一天的兩人雙雙滑進了熱水……
今夜,情正濃,風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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