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波尼·克爾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行徑,冉習習多少也習慣了一些,再加上戰行川還在這裏,一山難容二虎,又是兩頭公的,她覺得,走了一個也好。
「喏,咖啡。」
她遞給戰行川,他低頭聞了聞,有些不高興:「我不喜歡二次加熱的,味道都變了。」
冉習習把剛才煮過的咖啡又熱了一遍,因為實在懶得再煮了。她也承認,熱過的口感沒有現煮的那麼好,但嘴上還是哼了哼:「愛喝不喝。既然睿睿睡了,那我們就來說說,你突然跑到這裏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才不會真的以為戰行川只是因為單純地想念兒子,所以才專門大老遠地飛過來。
這裏面,必有問題。
戰行川低下頭,吹了吹咖啡,啜了一口,才幽幽開口:「我媽醒了……」
冉習習一驚,但立即面露喜色:「真的嗎?真的醒過來了?天啊,真是奇蹟,上一次醫生還說過,她醒過來的幾率很小,連百分之十都沒有,可現在卻醒了!人間處處有奇蹟,幸好你一直都沒有放棄!」
但是,很快地,她也察覺到,戰行川看起來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高興。他的臉上,甚至還帶着一絲隱隱的不郁。
「怎麼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嗎?怎麼你好像不是很開心似的?還有,你媽媽醒了,現在是最需要你在身邊的時候,你怎麼還把她一個人留下了?這樣……不太好吧。」
冉習習試探地問道,同時也在留意着戰行川的神色。
他不言不語,又喝了兩口,這才開口道:「妙妙和容謙幫我照顧她呢,她雖然醒了,但各器官還在慢慢恢復中,暫時還不能隨意下床走動,每天也都是以靜養為主。」
話雖如此,可她總覺得還是有問題。
想了想,冉習習走近他,示意他先坐下來,慢慢說。
「既然是好事,那你怎麼還悶悶不樂?恢復肯定需要時間,急也急不來,按照醫生的叮囑,一步步做吧,起碼現在比當初的昏迷不醒要好多了。」
她握着杯子,輕聲說道。
王靜姝醒過來,對於戰家是一件喜事,而且,想必對於虞幼薇來說,多少也會起到震懾性的作用,令她不敢再像以前那麼猖狂。但是,瑤瑤的存在畢竟是她自認為的一張王牌,想要讓她永遠閉嘴,其實還是要戳穿那孩子的身世才行。
「你不在中海,最近出了很多事,不知道最好,其實我也不想說。」
戰行川閉上眼睛,一想到那些,他的情緒就不受控制地變差,甚至整個人都會變得十分暴躁。
「……」
她有些無語,國內的消息對冉習習來說,的確是存在滯後的,除非是極大的事情,否則都是很難傳到這邊的華人社區。再加上,她初來乍到,暫時還沒有融入當地的小圈子裏,自然一無所知。
「到底怎麼了?你不想說,也得挑重要的說幾句吧。要是你真的不想說,那我也不逼你,反正你也吃飽喝足了,那就也請便吧,我的課業確實很忙,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接待客人。」
見冉習習下了逐客令,戰行川卻沒有波尼·克爾斯那麼要強,他的臉皮更厚一些,依舊賴着不走。
關於這一點,她也是深有體會。
「如果你非要留下來住一晚,那就實話實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最後,冉習習有些不甘心地說道。
這種說一半留一半的人真是天底下最討厭的了,明明已經把對方的好奇心都給勾起來了,卻又閉上了嘴,做出一副三緘其口的樣子。
戰行川一挑眉:「真的?我說了,就可以在這裏住?」
她比出一根手指:「只一晚,你明天就得走。」
他倒也乾脆,沒有繼續討價還價:「好,那明早我送你們去學校,然後我就走了。」
冉習習這才點點頭,她知道,既然戰行川這麼說了,多半就不會再反悔,在某些事情上,他的話還是具有一定可信度的。
「你還記得我的大伯麼?上一次在醫院裏見過的那個老頭。」
他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不打算對她有所隱瞞。
連孔妙妙和容謙都知道了,作為他兒子的母親的冉習習更不應該被蒙在鼓裏,即便自己現在不說,她早晚也會知道。
「記得啊,見過兩次,都是在醫院裏。他怎麼了?」
冉習習一臉不解,難道,戰行川的大伯也生病住院了?看他年紀也不小了,比戰勵暘還要大上一截,倘若真有個什麼心腦血管疾病,也是很常見的。
「他沒事。」
戰行川努力了幾次,還是覺得難以啟齒。
畢竟,這種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她盯着他,見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詭異,心思也不知不覺地朝着某個不是很好的方向上滑過去。但她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竟然會是這種情況,所以,好幾分鐘過去了,冉習習只是緊緊地咬着嘴唇,不肯說話。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願意去和瑤瑤做親子鑑定的原因。不管她是不是戰家的孩子,到時候我和戰勵明的關係都可能會被人知道,我不敢冒這個險。這個秘密隱瞞了太久,久到連幾個當事人都死的死,昏迷的昏迷。我本以為它永遠不會再被人提起了……」
戰行川低聲說着,忍不住用雙手捂住了臉,聲音哽咽。
他雖然沒有明說自己是戰勵明的孩子,可言辭之間已經夠明顯了,冉習習不可能聽不出來。而且,當她知道戰勵明三番五次去醫院探望王靜姝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有些起疑了,正常的情況下,哪有大伯這麼關心弟妹的呢?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除非是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有其他的關係。
所以,當她聽到這個消息,其實也不是太驚訝。
只不過,冉習習的心裏還是有些難受,她剛一出生就被冉天澤抱走,和自己的親生父母失散了二十幾年。沒想到,戰行川擁有一個看似完整的家庭,但其實那也不是他的親生父親,怪不得他的性情古怪,和父母處不來,還小小年紀就佔下了戰氏。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你多大的時候知道的?」
她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
戰行川閉上眼睛:「十八歲,這就是我的成人禮物。可笑嗎?我都快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什麼心情了,不過,從那時候我就下定了決心,我要用最快的速度繼承戰氏,不管他們願不願意。」
冉習習忍不住錯愕地開口:「但是……但是戰氏畢竟是你爸爸……我說的不是你大伯……他怎麼會甘心把公司完全給你呢?」
戰勵暘的名下只有他一個兒子,可卻不是親生的,如果按照一般人的思維,他一定會想盡辦法,讓王靜姝或者其他的女人再給自己生一個孩子,貨真價實的子女,以後將家業留給這個孩子。至於戰行川,對他來說,那是妻子出|軌的證據,他才不會心甘情願地把公司全都交出來。
「他當然不甘心,沒有人會真的甘心。我威脅他,如果他不肯馬上退休,讓位給我,我就會把這些醜事全都抖落出去,到時候戰氏的生意勢必也會一落千丈,而他本人也會成為全中海的笑柄。除了這些,我懷疑,我媽和我大伯也在暗中對他施壓,最後,他沒有辦法,只能以身體需要休息為藉口,提前退休。」
苦笑一聲,其中的過程自然要比所說的複雜得多,只是,他不想再說。
「好端端的,怎麼會忽然又提起這件事?你媽媽醒過來以後,他有什麼反應?還是說,原有的平衡被打破了,你們無法再維持下去?」
冉習習冷靜地問道。
「都不是。我告訴你這件事,只是因為我不想再對你隱瞞下去。這是我畢生的恥辱,我原本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任何人主動說起這件事,沒想到其實也沒有那麼難……」
她定定地看着他,這個樣子的戰行川,是自己從來也沒有見過的。
「不會有事的,你爸爸已經不在了,你媽媽當然也不會害了你,沒什麼可擔憂的。」
她輕聲勸道,當然,其實也是有些提心弔膽。
戰行川笑了一下,笑容比任何時候都更純淨:「你說,要是有一天,我什麼都沒有了,成了窮光蛋,你還會讓睿睿叫我爸爸嗎?」
冉習習一愣,第一個反應是,怎麼可能。
「你是擔心身世的秘密被人知道,影響到你在戰氏的地位嗎?我覺得,這麼想就有些多慮了,這頂多只是醜聞,動搖不到你的事業。」
她搖搖頭,覺得戰行川的想法太悲觀了。
「也許吧,誰知道呢。大家都喜歡看到神話破滅,覺得很痛快,很平衡。要是真有那麼一天,趁着睿睿還小,你就給他找一個好的父親……」
他越說越玄,冉習習直接變了臉色。
「如果你是來試探我的,那大可不必,不管你的經濟條件如何,我有自信養得起睿睿,儘可能地給他一個好的環境。不過,要是你能儘量別讓那些記者來打擾他,讓他快樂平安地長大,就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