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拒絕這個請求,可一想到王靜姝在醫院裏都躺了三年多,依舊是植物人狀態,不生不死的樣子,冉習習又不禁有些同情。
雖然這個婆婆對自己很一般,只是表面功夫,但兩個人到底沒有產生過太大的婆媳矛盾,因為原本也沒有相處幾天,根本沒有機會去深層次接觸。
「就沒有好轉的跡象嗎?都過去這麼久了,難道一點兒可能都沒有了?」
得知王靜姝還沒有醒過來,冉習習無奈地嘆息道,這種狀態持續得越久,甦醒的可能性就越低。而且,由於常年臥床,人體的肌肉會萎縮,就連臟器功能也會衰退,即便有朝一日醒了,也需要用很長的時間去調理,甚至並不比昏迷的時候更好。
「暫時還沒有。這段時間我行動不便,也很久沒去看望過她了。難得今天出門,索性就讓司機多繞一圈,順便去看看她。」
戰行川的臉色陰晴不定,也難怪,戰家出了這種事情,最難受的人除了他本人以外,應該就是戰勵暘的妻子。偏偏王靜姝已經昏迷很多年了,她對於丈夫在生前還和別的女人生了一個孩子這件事,完全不知情。
有那麼一瞬間,冉習習反倒有些慶幸,幸虧王靜姝還沒有醒過來,否則,以她的性格怎麼會咽下這口氣?說不定,她一怒之下,會做出令人想都想不到的舉動來。
「好吧,我和睿睿說一聲,順便拿件外套……」
冉習習點點頭,到底還是心軟,同意了戰行川的請求。
她轉身剛要下車,冷不防身邊的男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還捏得緊緊的,讓她有些疼。
「啊?」
見自己弄疼了她,戰行川稍微撤回了一些力氣,但卻依舊不肯鬆手,他輕聲說道:「我讓人幫你拿,萬一睿睿也要跟過來,那就不好辦了。」
說的也是,冉習習只好聽他的話,老實地坐在車上,直到剛才那個男人幫她拿了一件外套,同時告訴她,保姆已經帶睿睿去洗澡,準備睡覺了。
她終於放下心來,和他一起前往醫院。
因為王靜姝的情況相對穩定,多年來,戰行川一直沒有為她轉院,還是在當初的那間醫院。
她的病房也是高級單人病房,比普通病房人性化許多,不僅裝修得猶如酒店客房,而且各項設施都很齊全,再加上二十四小時的值班醫生,以及高薪聘請來的貼身護工,每個月的花費都是相當驚人的。
儘管如此,在王靜姝的治療費用上,戰行川還是很捨得的。
不忙的時候,他差不多每個月都會過來一次,一般是周末的下午,他也不做什麼,只是坐一會兒就走。三年多的時間裏,虞幼薇曾經陪着他來過一次,但兩個人都覺得很不舒服,於是就沒有再勉強彼此,戰行川以後也不再提了。
由於已經過了探視時間,醫院的住院大樓里十分安靜,除了偶爾走動的醫護工作者,走廊里幾乎看不到人影,絕大多數病人也都已經就寢。
想必,就連那些無孔不入的記者,也絕對猜不到戰行川會選擇在這麼晚的時候,跑來探望母親吧。
大概是已經提前通知過這裏的值班護士,所以,對於他們的出現,院方並沒有人出來阻攔。下車以後,冉習習才發現,戰行川的車子裏還放了一輛改良過的輪椅,方便他坐在上面。
「我?」
對於他讓自己來推,冉習習感到無比驚訝,不過,眼看着旁邊的司機和保鏢眼觀鼻鼻觀心,不約而同地裝作沒聽見也沒看見的樣子,她咬咬牙,只好推着輪椅走進住院大樓。
還好,輪椅的設計不錯,不至於太費力,一個成年男人坐在上面,冉習習只好在前進的過程中握住扶手,就能很順利地推着他一起向前走。
走出電梯以後,她發現這一層樓都十分安靜。
「我把這一層都包下來了,以免其他病房的病人家屬來探視的時候,鬧出什麼情況。」
看出她的驚訝,戰行川主動說道。
冉習習繼續推着他,向護士站的方向走去,小聲嘀咕道:「有錢任性……」
剛走到護士站,一個值班的護士正低着頭在本子上寫着東西,聽見聲音,她連頭也沒抬,笑着說道:「您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忘了拿東西?上次落下眼鏡,這次……」
見情況不對,她急忙抬頭,一見到眼前的人竟然是戰行川,護士的臉上頓時沒了血色,一雙眼睛也瞪得老大,顯然是弄錯了對象。
「戰、戰先生……」
護士嚇壞了,急忙從護士站里走了出來,十分侷促地看着戰行川。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眯着眼睛,抬着頭向四周打量了一圈。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裏面的一張桌上,那裏放着一籃新鮮的枇杷,黃澄澄的,新鮮得很。
戰行川的目光遽然如炬,變得凌厲。
他掃了一眼那護士,低聲說道:「護士長,我記得我之前交代過,除我之外,不許其他人探視我母親,這是我選擇這家醫院的唯一要求,難道你們也做不到嗎?」
雖然戰行川沒有特別提高音量,但那陰森森的語氣,響徹在寂靜無人的走廊里,還是令人遍體生寒。
護士嚇得臉色慘白,拼命解釋着:「是是是,我們平時都不允許別人探視戰太太的……只、只是……我們……戰先生,下不為例好嗎?我一定好好做檢討,讓其他護士也一起向您道歉……」
她是真的嚇壞了,王靜姝每天都要花費好幾萬塊錢來維持性命,再加上這一整層樓的支出,說戰行川是醫院的若干金主之一也不為過。要是他怒而轉院,上面一定會調查原因的,到時候,自己和其他幾個護士的飯碗一定不保。
「道歉就算了。我希望下次來的時候,就不用再見到你了。」
戰行川淡淡說了一句,然後示意冉習習推自己去病房。
她愣了愣神,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但眼看着戰行川似乎很不高興,於是也沒有多問,直接推着輪椅去了王靜姝的病房。
護工還沒有休息,在幫王靜姝做着睡前的按摩,以免她的肌肉因為常年缺乏運動而萎縮壞死。
不得不說,有錢的確能夠使得鬼推磨,普通的病人假如癱瘓或者昏迷不醒,家人稍一不注意,病人就會得褥瘡,或者肌肉萎縮。然而,三年多的時間過去了,王靜姝雖然很瘦,不過頭髮乾淨整潔,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就連渾身的皮膚也是比較有光澤和彈性的。
冉習習默默地把戰行川推到了病床旁,不遠不近,方便他坐在輪椅上看着自己的母親。
「戰先生,都這麼晚了,您還過來了啊。啊呀,這腿怎麼了?還坐上輪椅了?」
護工大姐已經和他見過不少次面,也算是比較熟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手上不停,依舊給王靜姝按摩着兩條小腿。
「順路過來看看。嗯,被一輛車颳了一下,不嚴重。」
戰行川的話並不多,只是專注地看着護工手上的動作,和她聊一聊關於王靜姝的情況。
「還是老樣子,也說不上是好還是壞。上周王主任又給她做了個詳細的腦部檢查,等一下,我給你拿報告單,我放在抽屜里了……」
護工大姐擦了擦手,將一沓報告單取出來,遞到戰行川的手上。
他看得很仔細,或許是因為久病成醫,別人覺得如天文的各種術語在戰行川的眼睛裏,漸漸地也沒有那麼陌生了。看了一會兒,他針對幾點,向護工諮詢起來。
站在一旁的冉習習聽不懂他們的對話,於是朝戰行川做了個手勢,向門外走去。
剛出門,她就聽見了隱隱的啜泣。
順着聲音看過去,冉習習看見,之前那個值班的護士正蹲在牆角,哭個不停。
她放輕腳步,慢慢走過去,從外套的口袋裏掏出面巾紙,抽了一張遞給她,口中輕聲勸道:「別哭了,先起來吧,慢一點站起來。」
護士伸手接過紙巾,按在臉上,哽咽着道謝。
腦子裏回想起之前她和戰行川的對話,冉習習隱約猜到,好像是有人來探望王靜姝,值班護士讓那個人進去了,所以才惹得戰行川勃然大怒。
「有人來看過戰太太嗎?」
她試着問道,其實是不抱什麼希望的,也許護士根本不想多說。
不過,或許是覺得自己反正也沒法在這裏繼續幹下去了,她索性豁出去了,一口氣說道:「平時有外人來探望,我們都是不允許的,但這個人不是外人,是戰先生的伯父。老人家已經快七十歲了,每次都是獨自一人,提着一籃新鮮枇杷,前幾次他都被我們攔在外面,今晚我的確是動了惻隱之心,想着這麼晚了也不會有人過來……」
哪知道,事情就是這麼巧,居然就穿幫了。
「戰先生的伯父?你確認過對方的身份嗎?不會是騙子吧……」
冉習習幾乎沒有聽到過戰行川提起他的親人,此刻乍一聽說有個伯父冒出來,她第一反應就是,那個人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