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住在了錦衣衛指揮使司,天天跟着邵子恆一起辦案。
「李書閎開口了。」
在連續十幾天熬鷹般的審訊下,李書閎最終還是沒能抗住,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和盤托出。
不僅僅是他們李家十年來的一切犯罪證據,包括其他三大家的罪證。
當然,這裏面陳家的『罪證』都是早早就被朝廷所掌握的。
想做好一個臥底,不下水鐵定不現實。
除了四大宗族的問題之外,曼努埃爾商會、美第奇商會這些十幾年來在廣東靠着經濟改革春風迅速擴張的外來資本的問題也都被李書閎曝了出來。
「美第奇商會雖然沒有涉入明珠港的案子,但他們操控股票市場、非法通過股票獲利高達一千一百億之巨!」
「另外,美第奇商會下的美第奇銀行開展的放貸業,通過強取豪奪、近乎掠奪式的收債兼併了數百家小作坊、工廠和私營商號。」
審訊的官員拿着證詞走進邵子恆的公事房,顫顫巍巍的匯報道。
「具李書閎說,這些年美第奇商會掠奪的財富中,有六百八十億進了胡家的賬戶。」
隨着官員說的含糊,可陳景和兩人還是聽懂了這句話。
彼此驚愕對視。
自己的妹妹陳雅熙竟然也涉案了!
「六百八十億,她是瘋了嗎?」
陳景和恨不得一把將這份證詞撕個粉碎,但最終還是徒勞的鬆開手,全身無力的坐進椅子中。
正在陳景和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邵子恆沉聲下達了指示。
「立刻抓捕賈達姆-曼努埃爾、科西莫-美第奇以及張、林兩家,將美第奇商會和張林兩家的商會全部關停,賬簿通通帶回來。」
官員愣了一下。
「閣老,咱們確定要抓賈達姆嗎,他可是蒲向東的長子,這事要不要和南京匯報?」
「是誰也不能犯國法,抓!」
官員立馬應聲走了出去。
等人一走,陳景和立馬問道。
「舅舅,那」
「咱們只按證據抓人。」邵子恆面沉如水,從那份李書閎的證詞中抽出關於美第奇商會向胡家輸送巨額利益的供詞,點火燒成青煙。
「我是內閣閣臣,明珠港案的主審官,此間的事,不歸太子殿下管轄,請太子殿下移駕回衙吧。」
陳景和聽明白了,那就是邵子恆出面來替陳雅熙兜這個底。
到底是親娘舅啊,這包庇的罪名,邵子恆替陳景和擔下來,將來也不怕史書上留筆。
因為陳雅熙的涉案,陳景和六神無主,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拿主意,便依了邵子恆的安排,帶着于謙意興闌珊的回家。
「整整六百八十億,六百八十億!」
回家的路上,陳景和咬牙切齒:「廷益,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于謙猶豫了許久,小聲道:「這是殿下的家事」
「這是國事!」陳景和大喝道:「舉凡我現在手裏有這六百八十億,那幾十萬工人朝廷早就安頓好了,可現在呢,卻是被人裝進了自己的腰包。
這不只是錢,這是幾十萬甚至幾百萬人的命!」
吼完,陳景和喘起了粗氣,閉上眼睛沉默許久後才擠出一句話。
「讓陳雅熙來見我,立刻。」
陳景和想明白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筆錢,他必須要替國家收回來!
可事態的發展卻只是陳景和的一廂情願。
「錢?什麼錢?哪來的六百八十億?」
看着陳雅熙還在自己面前裝傻,怒不可遏的陳景和摔碎了桌上的瓷碗,破碎的瓷片迸射的到處都是。
「你簡直是無可救藥。」指着陳雅熙,陳景和喝罵道:「李書閎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招供了,朝廷的人已經去捉拿科西莫,到時候什麼都會真相大白。
都死到臨頭了你還心存僥倖不成,現在立刻把錢交出來,交給朝廷,父王那裏我會替你求情的。」
陳雅熙臉色稍稍變了,但隨後又冷笑起來。
「哥,您說您都是太子爺了,將來早晚要從父王的手裏接過整個九州,整個九州啊。說您富有萬里江山都太過于謙虛,您又何必在斤斤計較這一點金銀俗物。」
陳景和不可置信:「你這話什麼意思?」
「父王把江山都留給你了,難道你給我留點錢都不行嗎?」
「那不是你的錢,那是國家的錢!」
陳景和暴跳:「這個錢拿了,是要掉腦袋的。」
「我就不信你會砍我的頭,更不信父王會砍我的頭。」陳雅熙直接起身,絲毫不避讓的看向陳景和:「我現在就去南京找父王認罪,如果父王讓我把錢交出來,我絕不說二話。」
言罷,陳雅熙扭頭就走,絲毫不顧自家嫂子李姝的阻攔。
看着陳雅熙離開的背影,陳景和怒道。
「不知死活!」
自家老爹是個什麼脾氣秉性,陳景和能不知道?
怎麼可能由着陳雅熙胡來。
另一邊,隨着邵子恆的一聲令下,這一次抓捕行動震動了整個廣東,廣州城所有官員都不約而同升起一個念頭。
天塌了!
遠在南京的陳雲甫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大王,公主殿下來了。」
已經年過五旬的錦衣衛都指揮使穆世群敲開了陳雲甫的書房,話音還沒落,便是一聲哭啼。
「父王!」
陳雲甫抬頭,恰看到滿面淚水的陳雅熙沖了進來,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父王救我。」
陳雲甫微微皺了下眉頭,沖穆世群揮手,後者立馬退下並將房門緊閉。
「瞎說什麼胡話呢,天底下還有人敢欺負孤的閨女?」
伸手將陳雅熙扶起來,陳雲甫抽出手帕替前者擦去淚水,好是心疼的安慰道:「跟爹說誰欺負你了,孤這就去治他的罪。」
「是我哥。」陳雅熙止住悲戚,轉頭就打了陳景和的小報告:「我哥要沒收我的家產,逼着我帶上昊兒流落街頭,父王,我可是您的女兒,昊兒也是您的外孫啊。」
陳雲甫立眉呵斥:「胡說八道,景和怎麼可能幹出這種混賬事,你慢慢說,孤聽聽怎麼回事。」
陳雅熙便把廣州的情況如實說了出來,自是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
「父王,女兒當年投資美第奇銀行的時候可沒想過能賺那麼多錢,要知道錢賺多了還能給自己招來禍事,我當年說什麼也不投資。
現在大哥逼着我退錢,還說、說我要是不退錢的話,就要砍我的頭。」
「反了他!」陳雲甫砰的一拍桌子,張嘴喝罵:「小兔崽子敢說這話,孤還沒死呢。」
陳雅熙小心翼翼看了眼陳雲甫的臉色,怯聲道:「父王,女兒來這就是想請父王主持公道,父王說退女兒絕不敢有二話。」
「退什麼退?」
陳雲甫安撫道:「孤把整個江山社稷都留給他了,給咱閨女留點家私有何不可,這個兔崽子連自己親妹妹的錢都惦記,哪有人君的氣度,世群!」
門外的穆世群立馬推門進來,抱拳應聲。
「立刻傳孤的旨意去廣州,告訴景和那個小崽子,別搞的滿城風雨,還有,把那個賈達姆給孤放了。」
穆世群從不會問陳雲甫為什麼,這是他幾十年來的習慣,所以直接離開傳旨。
這邊的陳雅熙倒是會多嘴。
「父王為什麼要釋放那個賈達姆,他可是個無惡不作的奸商。」
「孤哪能不知道,可他畢竟是蒲向東的兒子,現在孤還用的上蒲向東這頭餓狼,暫時留他條命。」
陳雅熙眼珠子一轉,弱弱說道:「父王既然連賈達姆都能釋放,那能不能開天恩,把科西莫也給放了?」
「和孤說說,孤為什麼要放他啊?」
「科西莫犯得事還不如那賈達姆,再者說,其實科西莫這個人還是挺會賺錢的,女兒還指望他多替您外孫賺點將來娶媳婦的錢呢,父王,等將來昊兒大了,我就讓他來南京陪您,讓您給昊兒選媳婦。」
陳雅熙祭出了胡昊這張感情牌,立馬就將陳雲甫拿捏死死的。
「呵呵,你這丫頭倒是精明,孤說了那麼多次要接昊兒來南京上學你都不願意,這有求於孤了倒是大方,行了行了,孤會和你哥說的。」
陳雲甫真是一個有求必應,擺手道:「去見你娘吧,可別說你哥的事,不然你娘心裏該難受了,另外回廣州之後記得找你哥道歉。」
「是,謝謝爹!」
陳雅熙頓時喜笑顏開,摟住陳雲甫的脖子親昵的親上一口,開門就跑。
穆世群重新走進屋內,默不作聲的替陳雲甫更換茶水,剛打算關門離開,耳邊就聽到陳雲甫的低聲細語。
「這小子,還是毛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