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起來了嗎?」
如此深刻之事,二人如何敢忘。
王玄之還是頭回見道一那麼脆弱,似乎風都吹倒,那種令他心悸的感覺,此生不願再經歷,他又如何不記得,又怎麼敢忘記呢。
陳夷之被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差點兒交待在小慈恩寺,亦是拜對方所賜,真是永生難忘。
嗜好極陰之女的妖怪,它的名字呼之欲出。
兩人異口同聲,「玃如。」
「正是。」
「這樣死也太便宜它了,」陳夷之氣呼呼的說道, 「留下成平這麼個禍害, 差點兒害了——」剩下的話在兩雙亮晶晶的眼裏, 戛然而止。
你情我願的事,旁人無權置喙。
王玄之說起了另一件事,「若是玃如還有其他的佈置,那麼麻煩大了。」
陳夷之也正色起來,「但看成平的樣子,想必是還有的。」
「今後還要多拜託你了,道一。」
道一鄭重的點頭,「份內之事。」
本就屬於她的道,又如何會推拒。
「其實還有一件事,之前不是很肯定,只當是巧合經過成平一事,倒讓我確定了下來——」道一面有難色,似是在考慮怎麼同兩人說。
王玄之沖她笑笑,「無事,直言便是。」
陳夷之不知為何,心中一緊,喉頭有些發乾、發澀,「你說罷。」
道一呼出口牢裏的濁氣來, 從來沒覺得大理寺牢房,這麼讓人難受過,所以她重重一劈,將成平打暈了去,又以靈力封了他的五感,「之前鸓鳥身上有陣法之事,你二人可還記得,再到如今的成平,他們的陣法皆出自玃如之手,可是還有一個人,安道應該還記得吧。」
王玄之也斂了笑,「你說的是文淵。」在他記憶里也只有崔文淵與陣法有所牽連,地下室里的一切,歷歷在目,那是他第回知曉,人與妖怪之間會有那麼深的羈絆。
陳夷之沉默着,他沒參與過斷腿案子,且下意識的迴避着好兄弟之死, 總以為他還活在,某個戰場上, 騎着戰馬馳騁僵場,快意人生。
道一的話,無疑是又撕開了,血淋淋的事實。
「對,是他。」道一斟酌着說,「當時見着鸓鳥身上的陣法,只覺得隱隱有些熟悉,可還是差了點兒意思,如今看來,不過是那時的玃如手法比較生疏,到崔二郎君之時,已然成熟。」
幕後黑手已經落網伏誅,便是再怎麼念叨,也不可能到他們面前,任他們砍殺,況且兩人還當真打不過。
陳夷之一拳砸在刑房的牆上,「該死的玃如,當真是便宜他了。」聲響過後,銅牆鐵壁立刻凹陷了一塊下去,可見此人用力之猛。
王玄之聲音有些發沉,像是在發誓一般,「既然它玃如想『桃李滿天下』,我們便要它『後繼無人』。」
———
立夏過後,日頭漸漸烈了起來。初時不覺,再回過頭看,淺冒出頭的嫩芽兒,如今已經能沒過馬蹄了。萬物的長勢喜人,連冬眠的蛇兒也會出來活動,可偏生的人類,成日裏昏昏欲睡。
除了早晚課,道一平日裏都不想動彈,她的修為能控制身體的冷暖,但解決不了內心身處,想與夏日同眠的心情,近來衙門裏的蠅蟲都快被她抓乾淨了,偶爾窩在宅子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偶爾過一日這樣的日子,可稱得上是偷得浮生半日閒,能教那些忙壞了的人羨慕不已,但時日久了,一個人無所事事,內心會變得極其麻木。
道一也不是那種會讓自己閒下來的人,她每日裏必做的事也有許多,但沒有一樣是來錢的活兒,還指望着驗屍一次,得的額外收入,畢竟她還欠着王玄之一大筆錢。
一口氣租了一年的宅子,豪爽的背後是無盡的辛酸啊。
「好無聊呀!」道一發出這樣的喟嘆,引得旁邊的九娘翻了個白眼兒,她在樹下的小鞦韆上,打了個哈欠,止不住的困難來襲,但還是警惕着面前的人。
此人無聊下來,倒霉的就是道宅所有生物了。
首當其衝的便是九娘,因她自身調節,不懼冷暖,是以,她抱着九娘裹進了厚厚的被子裏,她用的不是上好的綢緞,而是面料一般般的被子,壓根兒就不透氣。
道一抱着它舒服的睡了一覺,去做早課之前,還特意將被子團了團,連唯一露頭的地方,她也掩得密不透風,已經快熱昏過去的九娘,徹底昏了過去。
等她早課結束之後,回來就看到李思哭得眼睛都腫了。
道一此時神清氣爽,大步流星的走過去,問她,「思娘怎的哭這般傷心?」
李思指着地上還冒着熱氣的一坨白色,「九娘沒氣了。」
道一走過去將地上的九娘抱起,「它不是在床上睡着麼,你怎的將它抱下來了。」
李思哭聲一頓,「我想着今日天色好,想替小一師父曬曬被子,結果就將它抖了出來,卻發現九娘沒了氣息。」說到最後,又嚎啕大哭起來。
道一牽起九娘的前肢,摸摸掩在白毛下的脈,「無事無事,還有脈博。」
「可它怎的就沒了氣息。」李思眼睫上還掛着淚珠,將落未落。
美人垂淚可真好看,道一心中暗暗誇讚,面色卻有幾分窘迫,「那個我忘了它雖開始重新修行,但它的修為還低着,被子裏不能呼吸,它被憋得昏了過去,身體裏的靈力,令它自主陷入了龜息狀態。」
李思沒聽懂修行這些事,但她明白一件事,道一差點兒悶死九娘,是以,只要她人在道宅里,李思就會守着九娘,免得這種情況再現。
過了幾日,道一不敢再犯,李思這才放下心來,才有了這難得的,一人一狐的獨處時光。
「思娘去了哪裏。」道一躺着逍遙椅上,隨着它的搖擺逐流。
九娘的狐身安全沒了保障,它也尋起了李思,同時心中愈發警醒,這人不會又要搞什麼事吧,它這一身上好的皮毛,還保得住嗎,冬日沒了它可是會冷的。
「興許去做好吃的了,一會兒就過來。」九娘遲疑的回答,所以你不能對我下手,她暗想。
白日不能說人,那小跑過來,衣裳都貼身了些,面色薄紅的人,不是李思又是誰。
「小一師父,大理寺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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